五、神奇的比賽（一）

第一場比賽開始了，是肖像素描，時間限定為四十分鐘。

模特是那個小平頭評委。這個人稜角分明，倒真是用來畫肖像素描的合適人選。

他坐好后，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矮胖子冷冷地撇了一眼楊凌，就開始畫了。果然是正規美院的高材生，每一步都透出一種規範的學院味。構思嚴謹，輪廓標準，步驟合理，下筆堅決，線條也非常硬朗。

他胸有成竹的瞄瞄畫畫，畫了十分鐘，楊凌卻還沒有動手。

不但不動手，他甚至連看都沒看那小平頭，卻在低頭玩著鉛筆，鉛筆在手中不停的轉動著。

劉思羽不知何時，人已來到楊凌身邊，一開始還相當鎮靜，滿有把握的等著楊凌開工，可是等著等著，楊凌依然如故，她不禁著急起來，幾乎要衝過去把他的手送到畫紙上。當然，她把這衝動克制住了，也許楊凌還在觀察呢。畢竟矮胖子跟小平頭早熟悉了，而楊凌還是第一次與這人照面，多觀察一下，也是不難理解的。

二十分鐘過去，矮胖子已經開始了對五官的深入刻畫，小平頭的相貌已經依稀可辨，楊凌依然沒有動手。劉思羽有些站不住了，如果說是觀察，也未免時間過長了吧？要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

人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不用說，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那邊病人們也都暫時不看病了，跑到這邊來看熱鬧。病人都知道楊凌是張醫生的親戚心態上與一般的圍觀者還是有所不同，所以都替楊凌著急。

劉思羽終於沉不住氣了，跺腳道：「我去，你怎麼回事，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把人家的話放在心上？你快畫呀，快畫呀！」

聽到劉思羽著急的聲音，矮胖子的臉上抽搐了一下，下筆卻更加細緻了。他發了狠，一定要讓楊凌慘敗服輸。

楊凌卻仍然不為所動，繼續玩他的筆。

劉思羽徹底絕望，氣得轉身欲走，不用說了，這人本來就沒把自己當一回事，話都說到這份上，他卻當成耳邊風，在這耍酷，現在是耍酷的時候嗎？

就在這時，幾個鎮上的女中學生突然自發地叫起來：「楊哥，加油，楊哥，加油……」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吆喝的陣列，聲音也越來越響，吆喝聲中，太多是聞訊趕來的中學生，一些人則純粹是湊熱鬧。

小平頭不禁斜了她們一眼，他明白女生們對楊凌的支持，無非就是因為楊凌長著一張小白臉，他對這種膚淺無聊的行為既不屑又氣惱，所以他把這種不屑和惱怒，都盡情地擺到了臉上。

而就在他斜眼的一瞬間，楊凌把頭一揚，手起筆落，運筆如飛。

當真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落筆就一反常態，沒有構圖，沒有畫輪廓，一起筆，就是鼻子，雙眼，嘴巴——

劉思羽固然是張口結舌，兩個評委更加目瞪口呆，他們都萬萬沒有想到，還真有人是這樣子畫素描的。

這種方式，首先就是容易造成構圖上的不合理。失去了參考線，五官比例就很難把握。明暗、虛實的關係更是無從談起。

敢這樣作畫的人，如果不是在畫圖上苦練過十年八年的老手，就一定是根本不懂繪畫的白痴。

但是楊凌那老辣流暢的線條說明，白痴兩字，根本不可能屬於他。

那麼，他恐怕就是老手了。

前後大概也就幾分鐘的時間，楊凌已經把筆收起，插在畫框旁邊的一個筆盒上，與此同時，一幅肖像已經完整地出現在畫紙上。畫上的小平頭，不但畫得極似，而且那表情也是躍然紙上，你看那斜眼一顧，帶著些惱火和不屑的神情，生動傳神，令人叫絕。

從提筆開始，一直到收筆，整個過程，楊凌的筆沒有作過任何停頓。

他一收筆，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剎那間茶座里已是掌聲如雷。再不懂畫的人，也知道這麼快的速度，把人畫得這麼生動傳神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帶頭鼓掌的人，就是旁邊的鎮中學的圖音老師何老師——很不巧，也是位女教師。

聽到掌聲，看著完成的肖像，劉思羽的眼淚涌了出來，她滿懷佩服地看向楊凌，只見他神態自若的揮手朝眾人簡單的致意了一下，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喜色，似乎這一切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天哪，這究竟是怎樣的境界啊，沒一筆循規蹈矩，但是偏偏又如此恰到好處？他簡直就是神嘛。

這掌聲讓矮胖子有些失了方寸，這時他的細節還沒處理好，細節是最見功夫的，沒有了細節，那就滿盤皆輸，可是時間……當然，並不是四十分鐘不夠用，而是楊凌的神速使他已經不能再作雕琢，何況他偷眼看了下楊凌的作品之後，更加慌了手腳，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滲出，手微微發抖，完全喪失了自己的節奏，不得不加快速度，在五分鐘之後，在令人難堪的掌聲中完成了他的作品。

應該說，他畫得還是具有相當的水準的，小平頭的形象基本上樹了起來，但是由於後期處理著急了些，細節上有所欠缺，使得畫作中的小平頭神情有些呆板，跟楊凌的相比，明顯少了一種韻味。

兩幅作品擺到一起，三個評委開始低聲交談，兩個參賽者中，一個是滿頭是汗，幾乎不敢看對方的畫作，只是膽戰心驚的等待判決，另一個則若無其事的看著兩張畫，神情淡然，似乎兩幅作品都與自己無關一般。人群則是議論紛紛，有說這個畫得象的，有說那個畫得象的，不一而足。

人群中有人大聲道：「象是象了，但是照我說，也都一般般嘛，半斤八兩，跟我們小林相比都差遠了，也就是畫得快罷了。」

此人話音一落，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剛好小林也在，聽到這些話，把臉漲得通紅，想不承認，又擔心影響到自己的生意，想要承認，又明知這裡有內行。

那圖音老師道：「你們這些人，就不要冒充內行了，小林那叫炭精畫，打上格子描的，傻瓜都能學，學上一兩個月就行了，人家可是大學畢業，學了四年，怎麼可能跟人家比？」她在當地，看來還是有一定的權威，眾人這才住嘴。

三個評委低聲又說了幾句，似乎結果已經定了下來，那禿頭清清嗓子，宣佈道：「素描比賽結果，平手，理由如下：陳老師，構圖嚴謹，明暗交待清楚，虛實分明，各部分聯繫得合理到位，但是對人物形象的性格交待不夠；楊老師，下筆大膽，對人物的總體形象把握得好，抓住了人物形象的瞬間神態，但是構圖和明暗相對較差。」

結果宣布，矮胖子長舒一口氣，楊凌則不動聲色，把畫取過來，順手一揉，揉成一團，扔到了一邊。劉思羽雖然有些不服，隱隱約約感到這個結果很不公平，但是也覺得人家說的不無道理，倒也不好說什麼。那個女教師雖然私下感覺楊凌應該取勝，但由於她自己的水平無法跟這兩人比，在「專家」的理由面前，也只能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