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兄弟(三)
眾人都在心裡長嘆,那麼蹊蹺的失蹤,想不引起懷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要頂住這樣的壓力,保持冷靜和剋制,對於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來說,也太勉為其難了,可他依然做到了,這確實挺不容易的。
尤阿姨說:「小林,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想,大家也都已經相信了,你哥出走不會是你逼的,你先別問了,好吧。」
「有苦衷是不是?」
柏崇森表情有點苦澀。
「哥,是不是被人威脅了?」
「沒有,是我自己要走的。」
「為了繞開那個遺囑嗎,那麼你失策了,根本沒辦法繞過。既然沒繞過,只是讓我們都過得辛苦,那你是不是該考慮回來了,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這個,我再想想吧。」
「哥,回來吧,你再不回來,媽受不了,我呢,也是真的,有些累了。」弟弟的笑,第一次出現了一點掩飾不住的酸楚。
「小林,對不起了。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為什麼,你要對自己提出這麼苛刻的條件?」
「我不提出來,就得跟他們耗,然後,柏氏集團就會在這樣無休止的耗中垮掉。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不放心我,好像我就不是柏榮的兒子似的,寧可讓集團爛掉,也不給我拯救集團的機會,我感覺我提出這個條件時,就相當於是在賭氣。」
「賭氣?」
「是啊,賭氣,一是跟集團里的人賭氣,二是跟那份遺囑賭氣,三是跟天堂里的父親賭氣,想告訴他,沒有那些遺產,我一樣活得光芒四射的。只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哥你知道嗎,我心裡一直隱隱覺得,讓你離開是我爸主意。」
思羽的心一顫,看向尤阿姨。
尤阿姨在斯斯文文的吃著菜。
「本來,只是這麼隱約覺得,可是,當我知道你所持的是有效身份證之後,我就更加相信,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你根本辦不了那樣的身份證,如果說誰可以,我爸當然可以,所以,你不是突然離開,你是預先就想好要離開的,我再一想,你離家之前的種種言行舉止,更加深信這一點,哥,你不是很能偽裝的人,只是,我們以為,這是你悲傷過度的反應,沒有想到你要離家。」
柏崇森說:「小林,你不要瞎猜。」
「那問題來了,有誰可以指使你離開,你是輕信別人的人嗎?但如果指使的人是爸爸,這就可以解釋了。」
柏崇森沉默。
「是不是爸爸讓你這麼做的?哥,你照實說,不許騙我。」
柏崇森躲開他的目光,不知道怎麼回答。
「所以,我猜對了嗎?」柏崇林看看柏崇森,又看看尤阿姨,說:「媽,這事你也知道對不對?」
「小林,都說先別問了,你怎麼又繞回來了呢?」
「媽,我能不繞回來嗎,這都壓在我心頭多久了,我爸是不是一點都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猜,我是這樣想的,爸爸害怕他逝世之後,我們手足之間為了財產而相殘,所以用這種方式來考驗我,因為我哥不會在乎財產,但我會在乎,所以他,用這種方式來考驗我,是不是這樣?」
尤阿姨和柏崇森對看一眼。
思羽稍為放心,她感覺到了柏崇林對家裡人的愛,如果真的猜到了原因,真是擔心他受不了。
柏崇林苦澀地說:「我說對了是嗎?爸爸始終還是不理解我,不放心我,還是把我當成是貪得無厭的人……」
尤阿姨說:「小林,你爸,不是不放心你。」
柏崇林說:「媽,你不要勸我了,不放心我也理解,那年,我為他做了一次併購方案,我的方案有點狠辣,他就說,我身上有一股狠勁,後來,我陪他一起登東方明珠塔,在太空艙那裡,他跟我說,小林,商人逐利是沒有錯的,但是凡事留點後手,得饒人處且饒人,自己一個人走得太高,摔倒了都沒有人扶,當時我就覺得他是話中有話……媽,商場如戰場,我能怎麼辦,他是不是,把商場上的我,當成生活中的我了?」
「小林,你真的想多了。你的為人,你爸非常清楚。你爸,一直也是,最疼你的,不是嗎?」
「哥,媽,你們都不要說了,只要老實告訴我,我哥出走,是不是我爸的主意,那些證件,是不是他幫弄好的?」
「是。」
柏崇林苦笑一聲:「哥,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
「為什麼我爸,一直不肯改變對我的偏見呢。」柏崇林說著,倒了一小杯紅酒喝下,看得出來,失去父親的信任,讓他有點沮喪。七年漫長的日日夜夜裡,他為柏氏集團嘔心瀝血,結果一切都是源於父親對他的不信任,這讓他有點傷心。
「小林,其實……」尤阿姨不知道怎麼說,明知事情不是這樣,可是這真相,卻比他的猜測更加殘酷。
「行了媽,你不用勸我,我沒事,就算是考驗我也沒什麼,我已經通過考驗了,把柏氏集團守住了,把那些障礙,也幫我哥清除了,哥,你真的可以回來了,對吧。回來之後,柏氏集團我交回去給你。」
「小林,別這樣,大家都清楚,柏氏集團更離不開的人是你。」
「哥,你不用勸我,你當時,應該勸的是爸爸,你有機會告訴爸爸,我不是這樣的人,可是你,沒有跟他說清楚,是不是……連你,也怕了?是不是,爸爸也勸你警惕我了?」
「不是這樣的。」
「那就行,哥,我相信你說的話,我只是覺得爸爸不應該不相信我而已,其他的倒沒什麼,來,為我們的重逢干一杯。為我們母子三個,能再一次坐一桌吃飯舉杯。各位,同賀?」倒了一杯紅酒,舉起來。
所有的人都說:「恭喜,恭喜。」舉杯同駕。
柏氏兄弟的杯也碰到了一起,互相看看,各自眼睛都有些濕潤。
正在這時,柏崇林的手機響鈴了。
柏崇林拿起手機,對媽媽說:「是容發。」急忙離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