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識
冷一涵無精打採的回到家裡,正在看電視的媽媽看著女兒:「回來了?音樂會怎麼樣?你倆一起搭伴回來的?」她撒了謊,無精打採的回答:「嗯,一起看的。她男朋友來接她走的,我自己坐車走的。」不等媽媽再問,冷一涵轉身進了洗手間,留下一句話:「我洗洗睡了!」冷一涵立在洗手間對著鏡子發獃:一張大圓臉、不精緻的五官;不變的馬尾、胖胖的身體,一股永遠不可能再有所改變的平凡氣息襲滿了鏡面。她輕嘆一口氣,開始刷牙洗臉。對著鏡子擦臉時又怔了一怔:好久沒見了呢!
學校里的迎新橫幅在風中搖曳,有用詩句警醒新生的,也有網路句子逗人的,這些或俏皮或莊重的歡迎詞並沒有引起新生長時間的停留,大多都是一段時日後的無意說起,並且還是不完整的,然後就都忘卻了——因為新生報道這一天實在是忙碌。找宿舍、整理物品、買缺少的東西,林林總總一大堆自己預先沒有想到的大事小情,忐忑的心還沒有完全放鬆下來,這一天就要結束了,送走了親人好友,新生們就像是剛剛嫁到夫家的小媳婦兒,一邊偷眼打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拘謹的搓弄自己的衣角或是被單——總要無中生有的找點事情做,打發莫名其妙慢下來的時間——獨自置身陌生的環境,尤其身邊還有陌生人,時間就像是不知趣的偷窺者偏賴著不走。
「220的女生們,我們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靠近陽台的上下床,上床是3號,下床是4號。聽到這句話,4床的冷一涵愣了一下,她最怕在眾人面前開口說話,無論是預先通知的還是突如其來的,凡是需要在一大群人面前開口的事,她都怕。冷一涵停下了手裡正在伸展的床單,嘆了口氣,嘟囔著:「還要自我介紹呀。」看大家都不說話,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叫穆首陽,是本地人。我喜歡朗誦和主持。希望我們能夠成為好舍友,共同度過大學時光。」大家抬頭看過去,是1床的女生,沙宣發,穿著白色上衣和牛仔五分褲,背著手站在靠近門口處:「那就按床號繼續吧。」一進門的上下床,1號是上床,2號是下床,原本坐在床上看書的女生站起來,雙手攬著一本書放在身前:「大家好,我叫葉知秋。一葉知秋的葉知秋。我希望我們不僅會成為好舍友,還是好朋友。」「你從哪裡來呀?」穆首陽問。「我也是本地人。」對面下鋪6床的女生突然問:「你頭髮好長啊!都長發及腰了呢。你留了幾年?你們高中可以留長頭髮嗎?」葉知秋回答:「我們學校可以留長發,但是要紮起來。我留了三年。」
三號床和四號床在一進門的左側,靠近陽台。3床女生的聲音清脆且利落:「我叫盛夏,也算是本地人吧,不過我是郊區的。」冷一涵站起來後退幾步,看向她的上鋪,細細打量盛夏,原來她就是白天入學時那個被眾多學長學姐簇擁著的女生:一頭波浪卷長發並不虛長年齡,臉上畫了妝,沒有首飾的裝點;雖是坐著的,但能看出她的身材高挑——兩條大長腿筆直的伸在床上。冷一涵嘴角向下拉了拉,有些苦相。「該你了!」有人在催自己,是盛夏。冷一涵越發緊張,心砰砰直跳,環顧四周,大腦一片空白,語速快捷:「該我了嗎?大家好,我叫冷一涵,我是本地人。希望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謝謝!」說完,吐了吐舌頭,趕忙坐下,如釋重負。旁邊就是五號床和六號床,也就是一號床和二號床的對鋪。6床女生順著冷一涵的話說下去:「我們宿舍本地人多啊!我叫朱明荷,是咱們省西南地區的。大家有機會到我家鄉去玩兒,我帶大家去爬山。哎呀,不好意思,搶話了。」她縮了縮脖子,右手虛遮了自己的嘴,大家都笑了。
「大家好,我叫嚴霙,來自南方。」聲音雖是軟軟糯糯的,卻又透著一股倔強,不拖長音,字正腔圓,一點沒有南方人那種「n、l」不分、「zh、ch」混淆的窘態。5床女生一出聲,大家的目光都彙集到她的身上,「大家有機會請到我的家鄉走一走,我給大家當嚮導,我帶你們去看枯藤老樹古道、小橋流水人家,嘗一嘗我們家鄉的糕點。」即使說得多了,也沒有濃重的南方口音。嚴霙笑著看穆首陽,又加了一句:「我也很喜歡朗誦的。」穆首陽答道:「是嗎?那太好了!」葉知秋插了一嘴:「希望能有機會去你的家鄉品嘗『蒓羹鱸膾長鮮新』。」大家又將目光投到葉知秋的身上,面面相覷。穆首陽打破尷尬:「我們互相留一下手機號碼吧。大家先把自己的號碼寫在紙上,再互相傳著存在自己的手機里。」說著,拿出一張紙,依次將號碼寫上去。冷一涵一面寫一面想:剛才好緊張啊,葉知秋說的是什麼意思啊?雖然她的心裡有疑問,但是大家都不做聲,她也只能罷了。
初次見面的人,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就算作認識了,若是有了對方的任何一項聯繫方式,就自認是熟識的朋友了。何況這是將要同住多年的室友呢!
朱明荷提議熟悉一下校園,順便買晚飯,得到了大家的響應。盛夏從3床下來,幾乎不需要踏床側的樓梯,一雙腳就跳到了地上,1米68的個頭把嬌小的朱明荷襯的越發像個小矮人,瘦長的體態將冷一涵發胖的身型越發襯的圓滾滾。冷一涵站在原地猶豫要不要去,大家卻站在門口招呼她,穆首陽主動拉過她來,葉知秋牽著她的手笑,盛夏把頭上的遮陽帽罩在冷一涵的頭上,用快樂的舞步跳在前面。她的齊踝長裙隨風飄舞,不時貼到其他女生的身上,大家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有意無意的互相挽著胳膊牽著手,走過高高矮矮的宿舍、教學樓、實驗樓,穿過寬闊的操場,去小花園的橋上看風景——多麼希望自己能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啊。這座處於夏秋時節的城市依然透著暑氣,偶爾吹來的風是暖暖的,像熱烈的十八九歲,一個清爽的年紀、一顆狂躁的心,新鮮的空氣、新鮮的景色、新鮮的人兒,多希望時間真的不走,而不是偷偷看飽了眼就抽身離開,像一個滿臉皺紋壞笑的巫婆。
時間像一面鏡子,照出來的影像是現在的、當下的,那些陳舊的、過去的,早就不知道被丟失在歷史的哪條長河裡。冷一涵抹去了鏡子上的水珠,多年前的臉便扭扭曲曲的流進了長河,後浪滾滾推前浪,推出來一張多年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