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宮柳金貴胭脂色（二）

郁採薇突然用一種可愛的、壞壞的眼神看著小蝶，小蝶感到非同尋常的恐怖，抱著雙臂，往後縮了縮身子，「公主，你幹嘛！」

郁採薇用可憐兮兮的腔調說：「乖乖小蝶，你也知道皇阿瑪已經下了命令，『嚴禁公主私自出行『，你就行行好，幫幫我吧！」

「不是小蝶不幫你，而是公主才剛剛從宮外回來，而且帶回了未來的駙馬爺，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什麼未來的駙馬爺，這幾天我連高浩斌的影子都沒見著，人家有公務在身，這我懂，所以我不想去打擾他。」郁採薇無精打采，無神的眼睛注視著汩汩流淌的溪流。

「所以公主想讓小蝶把龔月月找來，陪你消磨消磨時間。」小蝶說透了她的心思。

郁採薇不否認。

小蝶欲說什麼，夜幕上恍然炸開一朵燦爛的煙花，在錦芳樓的樓頂。她們即刻站了起來，絢爛的煙花影像投映在她們烏黑的眼球里。「這不年不節的，什麼人放的煙花？」郁採薇凝眉道。

小蝶掰手指數了數日子，說：「今天確實不是什麼節日，中秋節還要差不多兩個月才到。」

「不過，在這寂靜無聲的夜晚，可以看到如此絢麗的煙花，也挺好的。」郁採薇話音一落，從錦芳樓長廊黑漆漆的一角走出來一個人影，「那是誰！」小蝶感到驚悚。

「會不會是什麼大盜？」郁採薇同樣毛骨悚然，因為那個身影在明晃晃的光影下，影子是那樣巨大，堪比一個可怕的怪物。

「公主別怕，是我，吳英。」黑影的真實面目逐漸顯現了出來，站在她們面前。

「是你！」郁採薇似乎更驚異了。

「是的，公主，在下送給你的花兒還喜歡嗎？」吳英見張守成用一束花就能博得郁採薇的歡心，於是就花費了一番心思，也來討好她。可郁採薇喜歡這種花嗎？會因此笑的很開心嗎？「那煙花是你放的啊！」小蝶叫道。

「對，那是我特地為公主點燃的有情之花，希望公主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度過每一天。」吳英殷勤備至。

郁採薇上前幾步，仰頭看著將夜空點綴的別有一番情趣的煙花，煙花固然是美，只可惜消失的太快，一轉眼就化成了灰燼。「吳將軍，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回過頭問。

吳英愣了一愣，「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讓公主笑臉常開，就這麼簡單。」

「記得吳將軍以往都是非常嚴厲的，沒想到還有這份細膩的心思。」

吳英笑道：「我對手下是很嚴厲，一個軍隊必須有嚴厲的條規，才能有嚴肅的態度，有了嚴肅的態度，才會團結一致，擊敗敵人。不過那只是對待手下，對待像公主這樣的美人，當然要用另一種態度。」

「過獎了，本公主大大咧咧，哪有一點美人的樣子！」郁採薇語氣慵懶。

「美人無論怎樣都是美人，公主天生麗質難自棄，國色天香，是有目共睹的。」吳英是個非常成熟的男人，和郁採薇相比，郁採薇實在是個小姑娘。不過他對郁採薇含情脈脈，郁採薇也並不是沒有察覺，就是小蝶，都已經深深地明白吳英的用意。

「是嗎，承蒙吳將軍誇獎，本公主原來是個地地道道的美人！」郁採薇無比自戀的說，「不過你也挺英俊，吳將軍，什麼時候你才喜結良緣呢？」

「喜結良緣，當然是等時機成熟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將嘴巴貼近了她的耳朵，她的目光恍然與他相遇，他目光里似乎有某種寒氣逼人的東西存在，郁採薇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我要睡覺了……吳將軍也回去歇息吧！」郁採薇避開他的目光，慌亂道。

遂和小蝶迅速進了屋，吳英在她背後狡黠的笑了笑，誰都看得出他喜歡郁採薇，想娶郁採薇，但誰都猜不透他那笑容里究竟隱藏著什麼。

月華之光被烏雲遮擋，投向大地的是一片暗黑色。天際濃厚的雲層里閃爍著幾道閃電，雷陣雨往往是突如其來，於是突如其來的下起了傾盆大雨，吳英一手遮在頭頂，狼狽的跑走了。

夜色經過夏雨的洗禮，也更濃了。

正陽宮的燈火逐漸熄滅，空氣中只剩下具有某種撕裂能力的閃電在跳躍。

高浩斌從正陽宮裡出來，太監給他遞了一把傘，傘還沒有拿穩，高浩斌伶俐的耳朵一動，忽聽廊下有急促的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高浩斌拔刀衝過去，對著那一團黑影劈過去，那黑影倒迅捷一閃，沒有中招，高浩斌復又去攻擊，鋒利的刀刃由於急速揮動，與空氣中的電流摩擦，形成一道道明亮耀眼的閃光！那黑影原來也有刀，相較之下，他使刀沒有高浩斌快，也沒有高浩斌准！刀身在急速中凌空旋轉、翻越！忽然，高浩斌的刀鋒上攤開一層血，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叫：「啊！不要殺我——」這聲音似曾聽過，高浩斌將刀抵在了他的喉嚨，厲聲道：「你是誰！」這時掌燈的太監來到，燈光把濕氣濃重的黑暗渲染開來，「發生什麼事了，打得這樣凶！」太監道。

高浩斌看清了和自己交手的人的臉，立刻張大了瞳孔，粗黑的眉毛也擰緊了，「吳將軍！」他叫道。

不錯，那個黑影就是吳英，他渾身本來就濕透了，腳下是一灘雨水和不斷滴落的血水，他兇狠的目光敵視著高浩斌，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因為嫉妒惱怒的鼻翼，咬著牙的嘴，「你的眼睛長哪裡去了？」

吳英被扶回了住處，他的肩膀被划傷了，出血不少，高浩斌深感愧疚，等太醫給他清理好了傷口，他低著頭站在吳英榻前，「吳將軍，都是在下失誤，使得吳將軍受傷。」他說道。

吳英抬了抬眼皮，道：「分不清是敵是友就胡亂出手，想藉此而耀武揚威嗎？」

「不，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吳將軍不要誤會。」

吳英欠起了身子，瞅著微低著頭的高浩斌，「哼，本將軍故意讓著你，想不到你竟真的傷了本將軍，要不然就憑你那些三腳貓功夫，根本不是本將軍的對手！」

吳英不是什麼好人，高浩斌也看出來了，「吳將軍的武功當然不在在下之下，在下時刻心繫於保護皇上的安危，聽到吳將軍詭秘的腳步聲，判斷出定不是善輩，所以才冒然出手，還請吳將軍見諒，不過時辰這麼晚，天氣又如此惡劣，吳將軍在皇上的寢宮旁幹什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本將軍想行刺皇上！」吳英怒氣沖沖。

「不敢，在下只是奇怪罷了。」

「那好，本將軍就告訴你，今天晚上本將軍去見公主，回來的時候竟然下起了大雨，於是只能沿著長廊走，這下你該明白了吧？」吳英道。

高浩斌想了想，覺得並不是這樣，「正陽宮好像並不是通往這裡的路。」

吳英略顯惶恐，但很快又恢復鎮定，「雨大天黑，本將軍認錯了路，這應該不為過吧？龍禁尉，你不看清來者何人就急於下手，現在還跟本將軍詭辯，就是想為自己開脫。是你的不對就是你的不對，還不承認，難道皇上的御前侍衛就是這種德行嗎，真是笑煞人也！」

是他的錯他不會不承認，「在下謹遵吳將軍教誨，望吳將軍好好養傷，在下告辭。」高浩斌轉身離開。

吳英詭計多端，事情才不像他嘴上說的那麼簡單，什麼雨大天黑迷了路，不過是個幌子，他只是想試試高浩斌的武功到底如何，這一試，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高浩斌的對手，不禁有些駭人，心想：這個人不容小窺。

吳英藉此機會，非要整治整治高浩斌不可，否則他不會甘心。吳英讓自己的侍從告訴皇上身邊的劉公公，讓劉公公一有機會就把此事稟告郁有求。當郁有求需要吳英的時候，卻發現吳英不在，劉公公便有了說話的機會：「回稟皇上，吳將軍昨晚被龍禁尉不小心砍傷，恐怕得休養幾天，暫時不能替皇上效勞。」

比郁有求更緊張的是李皇后：「怎麼會有這種事，龍禁尉怎麼會砍傷吳英！吳英現在怎麼樣，要不要緊？」

「皇後娘娘，吳將軍被砍傷手臂，失血不少，不過太醫已經給他止住了，吃幾服藥休養幾天，方無大礙。」劉公公答道。

李皇后一臉憂慮的神色。「龍禁尉，這是怎麼回事？」郁有求問道。

高浩斌上前回稟：「回稟皇上，都怪奴才一時粗心大意，把吳將軍認作了刺客，才大打出手，致使吳將軍受傷。」

「原來是這樣，龍禁尉保護朕心切，不慎傷了吳將軍。」郁有求沒有責備的意思。

雖然吳英是李皇后的娘家人，他心疼她，但她一向通情達理，亦不會隨便指責。皇上皇后對高浩斌寬容以待，皇上甚至還誇讚他的一心一意，只不過日後切勿再發生此種事件了。高浩斌甚是感動，慶幸採薇國有這樣一位明君。

吳英得知情形是這樣，大為惱怒，李皇后安慰他說：「英兒，最幸運的是你沒有大礙，本宮讓人把最好的靈芝雪蓮拿來，每日煎喝一副，對你的傷勢有良好的療效，很快就會痊癒的。」

吳英卻顯得心煩不已，「姑姑，皇上真的沒有懲罰高浩斌嗎？」

「沒有，龍禁尉並不是有心傷你，他何罪之有？」

「就憑他的片面之詞，你們就相信他不是有意的嗎？我要是殺了人，也會死不承認，姑姑，你們這是縱犯行兇！」吳英忿然道，恨不得在高浩斌身上砍上十幾刀。

李皇后道：「英兒，你怎麼這麼認為！」

「姑姑，不是我故意誣陷他，你看看我的傷，疼都疼死了，而那個高浩斌卻不會因此而受到一點點懲罰，要是你你也不會好受的！」

「本宮知道你心情不好，本宮看龍禁尉也不像是個壞人，況且他是皇上請來的，皇上是不會錯的。」

吳英知道讓李皇后做任何傷害別人的事，那是一準兒做不到的，李皇后離開后，被他用大量金銀珠寶收買的劉公公從帘子後面出來，來到吳英榻前。「將軍，有什麼話只管吩咐老奴。」劉公公道。

吳英看了看自己胳臂上包紮著紗布的傷口，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笑，計上心頭——劉公公從吳英侍從的手裡接過一個小白瓷瓶，用紅布塞口，裡面裝著的彷彿是什麼葯。劉公公當然知道裡面裝的什麼葯，瞬即將白瓷瓶塞進了袖口。

在金鑾殿上，劉公公的眼睛一直盯著高浩斌手裡那把青龍鞘的刀。

午後，湖邊輕風宜人，高浩斌怡然漫步，望著遠情遠景，那個可愛的小公主的樣子在心頭擱淺，回想著她的一顰一笑，方覺恍然已過去那麼多天。奈何他還不知道公主住在哪兒！

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本陷入了一悠揚的思緒中，這一拍，未免把他嚇了一跳，可他轉過身所看到的卻讓他又驚又喜。

「公主！」他叫道，這一次沒有忘了行禮，「奴才見過公主！」

郁採薇也很驚訝可以在這兒看到他，「什麼，你不是奴才，你不是奴才，快起來！」

高浩斌站起身，看著郁採薇女兒打扮的俏臉，心砰砰直跳，郁採薇的心何嘗不是跳的厲害的很！

「高大哥，你今天怎麼有空出來？」郁採薇略微羞怯的問。

「皇上午休，有數名侍衛把守，我可以出來放鬆一下。」高浩斌一字一句的說，「想不到真的遇見了公主。」他剛才還假想著可以再見到她。

「我們公主不是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能遇到你實在是太好了，要不然非把小蝶纏死不可！」小蝶叫苦道。

「死丫頭，又多嘴！」郁採薇朝她比劃拳頭，轉而看向高浩斌，「高大哥，好幾天沒見你，你在皇阿瑪那裡覺得怎麼樣？」

他們邊走邊聊，「能在皇上那裡做事當然是我的榮幸，公主，你才是最讓我意想不到的事！你搖身一變，竟成了人人如仰望明月般仰望的公主！」

「真的嗎！你也曾仰望過我嗎？」郁採薇突然問。

高浩斌隱隱微笑，他的微笑那麼莊重、堅毅、嚴肅，還有幾分多情，「公主就像天上的明月，人間又可以仰望幾回？」

郁採薇捉摸不透這句話的意思。最後，高浩斌鄭重其事的說：「在宮外不知公主的身份，多有冒犯，望公主原諒。」

「別痴心妄想了，本公主是不會原諒你的！」郁採薇雙手叉腰，小臉兒抬的高高的，刁蠻公主氣象初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