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歸時
在上都國際機場下了飛機已近黃昏,顧朝笙在預訂的酒店辦理了入住手續,就趁著夜色掩人耳目地按照宋沂給他的地址去見榮容。
小巷昏昏暗暗,街邊連個路燈都沒有;顧朝笙畢竟是在上都讀書的,他從來不知道在像上都這樣的國際大都市中,霓虹燈與立交橋的天堂之下,還有這樣僻靜的街巷。
借著黯淡的月光看那張卡片上寫的地址,顧朝笙挨家挨戶看門牌號找尋著。
進了一個很普通的矮樓上樓梯在四樓右邊的房間門前停下腳步,顧朝笙猶豫了一下才上去敲了敲門,壓低著聲音問:「你好,請問有人在嗎?」
屋裡沒有聲響,顧朝笙又掏出卡片仔細核對無誤,就又敲了敲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屋裡傳出女人的聲音:「誰呀?」
「請問是榮小姐嗎?」顧朝笙詢問道。
「你是誰呀?」裡面的女人不答反問。
「榮小姐,你放心,我是顧朝笙。」顧朝笙應道。
屋裡又沉默了一會兒,應該是榮容從貓眼裡往外張望,然後才聽見開門的聲音。看起來榮容的變化也並不大,看見顧朝笙她就開口道謝:「顧先生,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帶我離開了寧州。」
顧朝笙都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榮小姐,其實我也沒能幫你什麼。最近你在上都可還好?」
榮容頷首,語氣很是真心實意:「謝謝你,我很好。離開了榮家后,我反而覺得沒有以前那麼壓抑了。」
進到屋裡,也就是簡單普通的傢具陳設,橘黃色的燈映得屋裡都是暖暖的。
「顧先生,我聽說——」榮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問,「六叔叔,他真的死了?」
「是,就是前不久發生的事情。」顧朝笙想著之前宋沂幾次讓榮容分辨Angel的聲音,她應該也知道了大概的事情,就坦白跟她說道,「榮朝被殺,兇手應該就是Angel。」
在聽說兇手是Angel時,榮容的神色才有了幾分變化:「真的是Angel嗎?」又自言自語道,「Angel的聲音很好聽溫柔,我一直都覺得她應該是一個溫溫柔柔的小姐姐。」
顧朝笙望著榮容,心情也不由有些複雜。
他當然知道榮容絕對不可能像表面看起來這麼溫順純真,畢竟就連卓曉嵐都是腹黑兔。
表面看來榮容很喜歡Angel,認為Angel是難得能與她有知音之感的人,對於Angel寫的文章也是喜愛不已;因而看見了Angel寫的《白玫瑰與鳶尾花的末日預言》這篇文,製作了那個沙畫視頻《白玫瑰與鳶尾花的預言》。這是榮容的說辭,她和Angel從未見過面,唯一的交集也就僅限於網路之上。
「榮朝死了,他再也不會控制你謀殺你了。」顧朝笙本意是想勸慰榮容的,但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榮容低著頭不說話。
顧朝笙想了想就問:「你知道榮朝的身世嗎?」
「啊?」榮容很詫異的抬頭望向他,「這是,什麼意思?」
「榮朝其實並不是他父母的親生兒子。」顧朝笙將真相告訴她,「榮朝的母親是陳副院長,就是在Pearlofdeepsea上投海身亡的那個陳副院長。」
聽顧朝笙提到了陳副院長,榮容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怎麼會······」她死死咬著下唇,彷彿很是惶恐。
看見她這幅樣子,顧朝笙心下已經有些思量,開口說:「是榮朝害死了他的親生母親。」
「其實,在小時候和兄弟姐妹們玩時,也曾聽說過一些傳言。」榮容猶豫了很久才作出決定說道,「確實有一種說法,說六叔根本不是三叔爺和三叔奶的孩子,而是,而是五叔爺的私生子。因為六叔和三叔爺三叔奶長得一點都不像,反而像五叔爺。」
顧朝笙根本分不清榮容所提到的這個叔爺那個叔奶到底誰是誰,不過榮容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出言解釋:「我五叔爺就是景大醫學院院長榮齡。」
這下顧朝笙就明白了。
仔細想想,就發現榮齡和榮朝這對叔侄還真長得挺像的,至少比榮朝和他親爹看起來更像父子。
顧朝笙頓時覺得又有了新頭緒,也許這又是真的呢。他現在致力於挖掘榮家的秘密,更何況榮齡和榮朝這兩個人本就是在漩渦之中,若真能找到一個突破點也就順便把泥潭裡的東西一併帶上來了。
仔細記下了榮容說的東西,顧朝笙思索了一下轉而又問起:「那你可知道你們家和卓曉繁之間有什麼恩怨?你的幾個堂哥相繼被害,榮家原本是想要將髒水潑給卓曉繁的。」
「我在合陽工作,對榮家的事情確實知道得不多。」榮容搖搖頭低聲說,眸中含著淚。
「好的,謝謝你。」顧朝笙盤算著也沒有什麼再要問的,就作為結束語說道。
榮容追問:「顧先生,我以後,能留在上都嗎?」
顧朝笙溫和的說:「只要你願意,這也是你的自由。」
目送著顧朝笙離開,榮容緩慢地合上門,無助的靠在門上淚流滿面。
卻突然聽見外面又有人敲門,榮容慌忙擦了擦淚水湊到貓眼后低聲問:「你好,請問你是誰?」
依然是顧朝笙的聲音響起:「榮小姐,你還好嗎?」
榮容捂著嘴:「我沒事。」
「榮小姐,我把我的電話號碼貼在你門外,如果有什麼事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聽見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顧朝笙說。
「嗯,我會的。」榮容點頭。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榮容才小心地推開門探身出去取剛才顧朝笙留下的那張便利貼。
夜風漸涼,走在靜謐的窄巷中覺得涼颼颼的;顧朝笙本來正要打電話搭車的,卻發現不知何時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只能沿著路邊漫無目的地走著,辨認著兩邊路標,回憶著來時的路。
穿過寧靜的巷子,外面的世界燈火通明,絢麗的霓虹燈如天幕般籠罩在夜色中。
顧朝笙才突然想起這是襄安大學城那邊,大學時他曾跟師兄師姐過來文化交流,故而有些印象。
最為記憶深刻的是最後一次和師兄師姐們來L大做項目報告,晚上就在不遠處的燒烤店吃燒烤慶祝;陸師兄喝了酒突然情緒失控,坐在離定橋上悲春傷秋。
「朝笙?」似乎有人在叫他,顧朝笙回頭,看見出現在眼前的人特別覺得不可思議:「陸師兄?」
陸寜均是很正式的西裝打扮,提著黑色公文包,很是儒雅隨和。
顧朝笙沒想到竟然會偶遇到陸寜均,很驚異:「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下的飛機。」陸寜均只說道,然後就問,「我聽說,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是直接來的上都,還沒來得及回寧州。」
「是,這一年,真的是,很多事情。」顧朝笙無比感慨。
難得會在這裡相遇,陸寜均和顧朝笙就隨便找了一個咖啡館坐下慢慢聊起來。
曾經顧朝笙設想過無數次等再見到師兄時會先說什麼,如今他沉默了一下就滿懷歉意地開口說:「師兄,真的是很抱歉,我又辜負了你的信任。明小姐不幸遇害,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陸寜均垂眸,嘆氣:「人有旦夕禍福,誰能預想到這樣的結局。」
「師兄在七年前就開始當明小姐的心理醫生嗎?」顧朝笙詢問起。
「她算是我的故友,很多年前就認識了。當年知道了她的情況,這也是我唯一還能做的了。」陸寜均神情很低沉自責,儘管他一直勸慰著顧朝笙說明晚妝出事和他毫無關係。
正好這時服務員端著咖啡過來給他們放在桌上,陸寜均才斂起神色不說話。
顧朝笙拿起勺子攪拌著咖啡,帶著幾分想要對答案的想法又問起:「師兄,你和明小姐是怎麼認識的?」
陸寜均沉默了許久才緩慢地說:「我和晚妝的愛人是好友。」
「師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別惱我。」顧朝笙繼續心不在焉地攪拌著咖啡,又抬眸望向陸寜均。
「嗯,你說。」陸寜均點點頭。
「還記得八年前我們來L大做項目計劃報告,晚上在離定橋這邊慶祝,師兄跟我說的事情。師兄喜歡的那個人,他現在怎麼樣了?」顧朝笙輕聲問,儘管他也已經覺得陸寜均根本不會多說什麼。
陸寜均抿了一小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從舌尖瀰漫開,讓他不由皺起眉:「他已經不在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顧朝笙才歉意道:「沒想到——又勾起師兄的傷心事,實在是抱歉。」
陸寜均似乎有些出神的盯著已經被攪拌混合的咖啡,就苦笑著說:「老師曾經說過,你一向都是聰明的。你能猜到,我也並不覺得太意外。」
「不是我猜出來的,是師兄你告訴我的。」顧朝笙搖搖頭,略帶悲憫地望著他,「師兄對明小姐呢?」
陸寜均沒有抬頭,語氣很淺淡:「他喜歡的女孩,我替他守護。」
顧朝笙不能理解陸寜均的這種想法,就問:「那明小姐知道嗎?」
陸寜均低著頭,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