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殉愛
安默依然是穿著那條純白色的天使裙,她微笑著,站在月光下如天使般美麗。
她站在鐵柵欄後面望著明渝鈞,眸中笑意濃烈。
「安默小姐。」明渝鈞開口叫喚她。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果然就看見她微微啟唇:「明先生,你真聰明!」她的聲音很動聽,像潺潺流水般婉轉,如她的笑容那般甜美。
在這一瞬間,明渝鈞終於確定了她的身份,她果然就是Angel。
她的聲音很特別,這天使般美麗的聲音,和那位廣播員的嗓音一般無二。
明渝鈞揚起頭望著她的面孔,恬靜美麗,那般乾淨純真的笑容。曾經明渝鈞在卓曉嵐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笑容,那時卓曉嵐在望著劉明珏,眼中的愛意濃重,她的笑容是她至純的愛戀的濃縮,不含絲毫雜質,只是發自內心的甜蜜。
但是在看見安默的臉龐時,明渝鈞莫名覺得很不舒服。
「安默小姐,沒想到你真的······」明渝鈞的語氣都是顫抖的。
「明先生,我很高興,你沒有讓我失望。」安默依然笑著。
揣測這安默的意思,明渝鈞便問:「《桑海的日記》裡面的女主角桑海,應該就是以你自己為原型吧?你是Angel,你在體育館二樓開簽售會那天,我聽過你的聲音,我認得你。」
安默溫婉的輕笑著:「沒錯,為了那一天,我等了整整六年。」
明渝鈞很不可置信,只是為了殺死榮朝並全身而退,竟能夠讓一個正常人假扮成聾啞人長達六年;其實也不應該這樣說,安默並不是想要全身而退,否則今晚她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六年前那場車禍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天使姐姐,是藍桐嗎?」明渝鈞問。
「可惜我終究還是沒能親口向藍桐姐姐道謝。」在提到藍桐時,安默黯然神傷,又抬眸向明渝鈞道,「還有一件事情,請幫我帶給顧先生。藍桐姐姐的日記在卓曉繁手中,可惜我一直沒有辦法將日記搶出來;那本日記就是榮朝的罪證,一定要找到那本日記。」
「你是說日記在卓曉繁手中?」明渝鈞覺得很不可思議。
按照之前的推測,策劃了那起車禍的人應當就是殺害藍桐的真兇,也就是榮家的人做的;那麼從車禍現場趁亂拿走日記的應該也是榮家的人,結果日記卻是在卓曉繁手中?
安默沒有解釋,只是靜默地望著他,許久才低聲說道:「其實,我才是最後一個見到晚妝的人。晚妝出事前的那天早上,我和她在雙子塔樓見過面。」
聽她提起姐姐,明渝鈞的注意力立刻從日記上轉移過來了:「那天早上?」
「大概是,凌晨四五點的時候。」安默不假思索地說,「晚妝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明渝鈞感覺眼皮子開始劇烈得跳動起來:「我姐還說了什麼?」
安默正要開口,卻突然聽到清冷寂靜的夜色中響起了警笛聲,明渝鈞回頭就看見黑夜中閃爍著警車的緊急燈。
安默驟然變了臉色,立刻轉身就朝學校裡面走去。
明渝鈞大驚還要呼喚她,安默的步伐越發匆忙,身影已是消失在黑夜中。
「渝鈞。」顧朝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明渝鈞才回頭愣愣地問:「朝笙哥,是你報的警?」
顧朝笙頷首默認。
明渝鈞不安地皺眉:「安默走了,我怕會······」
顧朝笙撫著他的後背:「就算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裡去了。」
既然陳峻和安默費盡心思選了這個時間地點來殉情,最糟糕的結果也不外乎是他們真的死的。
明渝鈞一副很難受的表情,又是擔心陳峻和安默真的死了,又胡思亂想著剛才安默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心裡的權重天平也在晃動搖擺著。
景大校園內,夜的冷清幽幽,只剩下兩道身影被黯淡的月光逐漸拉長。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安默輕聲說著,陳峻緊緊擁抱著她:「這場錯誤,原本就該要結束了。默默,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安默淚流滿面,卻還是輕輕推開了陳峻,只是牽起他的手並肩走去。
「默默,我有罪。」陳峻握緊了安默的手。
安默低著眉不知在想著什麼,聽到陳峻這樣說時才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仰頭望著陳峻很認真地說:「這不是你的錯。」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讓陳峻聽著很舒心。
曾經他們像鬥雞互啄一樣互懟得面紅耳赤,只是這場紛紛擾擾的鬧劇之後,他們再次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著話卻已經是這樣的光景了。
遙遙望見那棵姻緣樹在月光下暗影搖曳,紅色的姻緣綢有些已被日晒雨淋褪了色。
安默的目光在姻緣樹上尋覓著,最後卻只是黯淡的搖頭:「記得我們也在這裡掛過姻緣繩,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掛上了姻緣繩就能求得一世好姻緣了。我一心想要成為像藍桐姐姐那樣的人,可惜,我還是讓她失望了。」
她伸出手,一條姻緣綢被風吹落掉在她掌心,安默才展開笑顏。
顧朝笙和明渝鈞跟著警|察進到景大校園時,也終究是晚了一步,陳峻和安默已死。
他們臨死前還親密地牽著對方的手,躺在漫天紅綢飄揚的姻緣樹下,淌著滿地的鮮血,觸目驚心。
雖然之前也見過幾次案發現場,但畢竟從未見過這麼血腥的場景,明渝鈞差點就當場嘔吐了。
就在不久前還和他們說著話的人,轉瞬就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死亡的恐懼就像幽魂一樣逐漸纏繞上他們。
明渝鈞手腳冰涼臉色慘白地靠著顧朝笙,連朝那邊多看一眼都不敢了。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跟去警局說明情況。」顧朝笙低聲跟他道;畢竟是他報的警,現在又真的發生了命案。
明渝鈞就瘋狂搖頭:「不,不,我和你一起。」剛剛看見了這麼驚悚的案發現場,他根本不敢一人獨處,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血腥恐怖的畫面就會浮現在眼前。
顧朝笙嘆著氣,拉著明渝鈞到一邊。
空氣中還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明渝鈞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死死拉著顧朝笙的手臂。
警方處理完了案發現場,他們就跟著回了警局陳述情況;明渝鈞也不知道顧朝笙說了什麼,又迷迷糊糊地跟著他離開了警局。
顧朝笙安撫著他:「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事情······」明渝鈞低聲說著。
「沒事,有我在呢。」顧朝笙小心地撫著他的後背,又忍不住嘆氣。
「你說,世界上真的沒有阿飄嗎?」儘管從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很久,明渝鈞還是不死心地問。
顧朝笙沉默半晌,才輕飄飄地道:「也許吧,不過誰知道呢。」
黑夜很長,漫漫無涯。
陳峻和安默,Cynthia和Angel,帶著他們的秘密永遠走了。
在案發現場,安默留下了一封遺書,承認她就是殺死榮朝的兇手Angel,在信中複述著她的謀害計劃全過程。她也在信中講述了她和藍桐的故事,也正是那天廣播中的那個故事;她指控了榮朝就是九年前藍桐墜海案中謀殺藍桐的兇手,以及桓燕同樣也是被榮朝所殺,或者說她是榮朝推出來的替罪羊。
她說,既然我沒有辦法找到確鑿的證據將榮朝繩之以法,就只好讓她親自動手了;能為藍桐姐姐報仇,是她此生最大的榮幸。
雖然不能理解安默異於常人的腦迴路,顧朝笙心情複雜,總覺得莫名的愧疚。
他作為藍桐的表弟,能為表姐做的卻還沒有安默多。而且他和安默相識這麼多年,卻從來不知道安默和藍桐還有這樣的淵源,否則從廣播事件后他就能知道安默就是Angel了。
顧朝笙陪著明渝鈞回到家,其實這樣折騰了一整夜,天也快亮了。
明渝鈞想起來,把不久前突然收到的那個箱子搬出來,重新展開那封信。
——你願意嗎?和我一起殉情?2016.04.17
落在最後的這句話,最終還是成了真。
也許是一夜未眠之故,明渝鈞精神有些恍惚,感覺眼前白花花的;看見信上的白紙黑字,突然又想起了景大姻緣樹下那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的一幕,之前強忍著的噁心感又湧上來了,連忙跑回洗手間瘋狂嘔吐起來。
顧朝笙是知道明渝鈞膽子小,最怕這些東西,之前雖然不幸遇見過幾次但遠不似陳峻安默的死這麼觸動視覺神經。
撫著那封信,又仔細閱讀了一遍,卻總感覺應該還是遺漏了什麼重要的內容。
「世間真的有回溯的時光機嗎?我向神主虔誠地祈求,讓我重新回到我們相遇相知的那年,讓我們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歲月。我死在我們相愛的第四年,像孤魂野鬼一樣在人間徘徊,等待著來世的重逢。」
信的結尾這段話,彷彿也在預兆著什麼。
顧朝笙猛然想起,連忙打開手機在圖片儲存裡面尋找之前他曾經拍過照的那封明晚妝的遺書。他是看習慣了明晚妝平時的字跡,所以一時沒有辨認出來;明晚妝那封遺書的字跡是一板一眼端端正正的,跟這封信最後那行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