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手機鈴聲打斷了沈識的回味,是黃毛。
接通的一瞬間,對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接電話的是小兔。
「沈識,你是不是又忘記來接我!」
沈識一拍腦袋,小兔今天要上小主持人班,八點下課。這會兒已經將近九點了。
「你跟黃毛哥在一塊兒?」
「在我這兒呢,我帶她在廣場上看音樂噴泉呢。」
電話那邊換成了黃毛。
「成,你們玩完趕緊回家,我過會兒就回去。」
「放心吧,我親自把她送回去。你事兒處理的怎麼樣?」
「妥了。」
「那就成,掛了掛了,這兒人多我得看著妹妹。」黃毛說完便掛了電話。
麵館此時已過了高峰期,人也開始陸續減少。
南風擦著沾濕的手從廚房裡出來,開始清理餐桌。得知小兔和黃毛在一起后的沈識也不著急回家,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收拾。
一陣涼意襲來,門帘被人從外面掀開。
南風看向來者,臉上露出了笑意。
「溫老師。」
來者也沖南風點頭笑了下,溫文爾雅。他穿一件熨燙的極為平整的淺灰色西裝外套,裡面是乾淨的白襯衫,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儒雅味道,與這家瀰漫著煙火氣的麵館極不搭調。
「阿阮,你來了!」
聽到動靜后的六爺從廚房探出頭來,見到溫老師的瞬間,眼角笑開了紋路。
「餓了吧?」
「不餓,吃過了。」那人的聲音同他整個人一般,清亮溫潤。
「好好,那你等我會兒,馬上就倒騰完了!」
「不急。」
被叫做溫阮的人脫下西裝外套,將其反掛在了椅背上。隨即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袖角扣子,挽了上去。
「我幫你?」他說著就要往廚房走。
「別,你在那兒坐好,廚房油!」
溫阮點點頭,找了個角落坐下,隨即沖南風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畢業論文準備的怎麼樣?」
「挺好的。」
「那就好,有問題隨時找我。」溫阮看向南風,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出聲。
「南譯腦子裡長了東西,醫生說日子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聽到『南譯』的名字,南風將洗好的碗放入消毒櫃的手有片刻的停頓。
「謝晚雲知道么?」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溫阮搖頭。
「我聯繫不上她。」
「聯繫不上便不聯繫吧。他現在是死是活,跟我和謝晚雲,也都沒什麼關係了。」南風繼續忙著手裡的活。
溫阮輕點了下頭,起身拿了個茶杯給自己倒了杯熱梔子水,慢慢喝著。
「我也就是告訴你聲,別介意。」
「謝了,溫老師。」
「阿阮,我忙完了,回家吧。」這邊的六爺邊摘圍裙邊朝溫阮走來。
「你怎麼不穿外套?」溫阮推了下眼鏡,皺起眉頭。
「哈哈,不冷,穿太厚不好乾活。」六爺訕訕地摸頭笑道。
「陳文武,你腦袋掉鍋里,燙傻了吧。」
沈識的嘴角不禁抽了下,這樣的話從那個看起來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口中說出,有種特別的幽默感。
六爺也不還嘴,笑嘻嘻地看向南風他們。
「打烊了,你們還不走啊?」
「這就走了。」沈識順勢站了起來。
「小南,走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門鎖了!」
六爺說完便跟著溫老師一起掀開門帘子走了出去。
透過玻璃窗,沈識看到巷口的街燈下,六爺將溫阮的手握起來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中。兩人靠得很近,一起走進了春天的夜裡。
……
「你這麼晚還不回去,小兔沒問題么?」
「她跟黃毛看噴泉去了。」
聽到黃毛名字的南風把目光瞥向別處,沈識這才想起他們先前的過節。
「咳,咱們也走吧。」沈識清了下嗓子。
「著急回去么?」
「倒也不急,黃毛會送小兔回去。」
「那就再喝點兒?」
「好。」
為了省電,南風將麵館里的其他燈都關上了,只留頭上的一頂。
「啤的白的?」
「白的,攙著喝頭疼。」
南風點點頭,又從酒柜上拿了瓶紅蓋汾過來。
兩人一人一隻酒杯,就著南風端來的一碟油炸花生米喝了起來。
不大的麵館里一時間只聽到酒杯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遲遲不見人語。
沈識本想找些話題,但想了一圈都覺得說少了尷尬,說多了煩人,最後只是默默給南風倒酒。他喝得很快,沈識從方才他和溫老師的對話中明白,他心裡大底是不痛快。
「謝晚雲昨晚上回家了。」
沈識抬頭看了南風一眼,沒有接話。
「南譯活不成的事,我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要不是他耽誤了謝晚雲大半輩子,謝晚雲現在沒準真成了歌星。搞不懂,她怎麼還放不下。」
「你告訴她,蛇爺那邊風波未平,讓她近段時間都消停些,千萬別出攤。」提及謝晚雲,沈識還是不忘叮囑了下。
南風點頭,繼而將話題轉向沈識。
「你呢,打算繼續在樂無憂替老蛇賣命?」
「不然呢?我這種沒見過世面也沒啥文化的人除了混,還能幹什麼?」沈識笑了下,反問道。
「你有想過小兔么。」
提到小兔,沈識握著酒杯的手有一剎那的收緊。
「她將來會有自己的人生。」沈識點燃一支煙,狠勁兒抽了兩口。
「老蛇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跟他掰扯不清,你不擔心會牽連到小兔么?」
「南老師,你是職業病犯了?」沈識出言打斷了南風。
他心知南風直言了當的話其實一點沒錯,也正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在顧慮的事。
想離開老蛇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己也嘗試著傳達過想要離開的意思。但那之後他就發現總有人在小兔出現的地方轉悠,便心知不可再輕舉妄動。老蛇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況且自己的軟肋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抱歉。」南風開口道歉后便再不多言,只默默一口口喝著酒。
先前稍有緩和的疏離感此時再次縈繞在二人間。
沈識意識到是自己打破了先前的融洽,心裡有些過不去。
「南風,我沒別的意思。」
「給我一支吧。」
聽南風找自己要煙,沈識趕忙從口袋裡摸出了煙盒遞給他。
「火兒。」南風把煙含在嘴裡,看向沈識。
沈識將火機湊到南風面前,南風微微側頭將煙點著,長出了口氣。
「是我話多了。」南風端起酒杯在沈識的杯子上碰了下。
那之後,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都不再聊什麼正經事。直到時過午夜,沈識的頭已經開始發昏,身邊的南風更是一下子靠在了他的肩上。
只見他皺著眉,用修長的手指勾掉了臉上的眼鏡,順勢扔在桌上,醉醺醺地呢喃著:「呵,明明是劃了個口子,反倒像是被你罩著了。」
去了眼鏡的南風,五官看起來更顯得精緻柔和。沈識借著酒意,視線忍不住多在那人臉上待了一會兒。
「南風,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沈識輕輕推了南風一下,豈料那人竟順著力道直接倒在了桌上。他的頭還狠狠撞向桌面,發出一聲悶響。沈識嚇得趕緊又扶住了他。
看著這個喝的人事不省的傢伙,沈識暗自嘆了口氣,將其胳膊一把跨在肩上。隨後,他鎖了店門,朝著漁火巷緩步走去。
推開家門的瞬間,沈識就看到了歪在沙發上睡的正香的黃毛。
聽到門響醒過來的他,迷迷糊糊地給沈識打了個招呼,隨即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
「我靠,你殺人了?!」
「滾蛋,他喝多了,幫我弄床上去。」
黃毛的表情變得更加驚恐。
「你要幹啥?!」
沈識猛踹了黃毛一腳,壓低聲音道:「別一驚一乍的,再把小兔吵醒了!」
黃毛吞了口唾沫,原地發懵。
那邊的沈識將南風安置到了自己的床上,蓋上被子。又從柜子里抱出了兩條毯子來,扔了一條給黃毛。
「你睡沙發,我打地鋪。」
黃毛這才回過神來。他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南風,又看了看睡在地上的沈識,趴下身湊到沈識面前叫喚道:「憑什麼呀?!他睡床?我他媽跟你認識這麼久了,你都沒讓我睡過你的床!」
「閉嘴。要不咱倆換,我睡沙發,你打地鋪?」
「不了,識哥晚安。」
……
夜裡,地上有些泛潮。好在沈識此前喝了些酒,倒也沒覺得太不舒服。就著好不容易從黃毛的鼾聲里找到的一點節奏,他終於睡了過去。
這晚,沈識夢到自己穿過一排排的平房,站在漁火巷盡頭的平丘窪邊。夕陽把這片水域染得通紅,他穿著衣服朝水中央走去。此時,從蘆葦盪里鑽出了一條周身赤紅的小蛇,吐著信子游到他身旁,順著脖子鑽進衣服里。
滑膩而冰涼的蛇身貼著肌膚自上而下的游移著,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小蛇靈活地溜過沈識的小腹,沈識被這條蛇弄得悶哼出聲,頸子拚命向後仰去。隨著他的動作,水池中央盪起了一層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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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開始日更一章了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