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浮殤 第二十六章 慈悲心腸慈悲淚
人類史上有無殺盡對方全族的戰爭？
有。
這樣的行為被稱作什麼？
暴行。
星空史上有沒有這樣的戰爭？
有。
這樣的行為被稱為什麼？
英勇無畏的勝利之後，為了種族未來不得已而為之的英雄行為。
這兩種戰爭一樣嗎？
一樣。
那怎麼判斷是不是暴行？
看他們的身份。
怎麼看？
是我方，就是暴行。是異族，就是偉大的和平戰士。
為什麼？
星空戰爭那麼殘酷，勝利之後沒法養活仇人，為了自身種族和宇宙和平，必須消滅這些戰敗者。
我問為什麼人類的行為就是暴行了？
人與人之間不能一概而論，懂得都懂，人類也得分開來說，我們的人就不行。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們是人，是高貴的有道德的人，我們不應該像野獸一樣。
野獸吃了人啊。
野獸吃人是本能，狗咬了人你還要咬回去嗎？
不會。
你看，你懂了。
不是，我會申請擊斃它。如果不是怕被你這種貨色繼續拉低我的水平線，我會自己動手。
你，你，你，聖母光波，凈化吧，邪惡的靈魂侵佔了你，你應該純潔，無暇，你應該忍受苦難等待幸福。
——《聖母是怎樣煉死的》
——《鍵盤是怎樣成神的》
在窩夷族單方面投降之後，也不知怎麼的，有一些戰士先停下了動作，隨後他們又攔住了後來的戍卒們。在然後，在三分之一個小時后，向來不踏足歸墟苦寒之地的上城特使來了。
特使由各大平民團體的代表們組成，作為王朝內最大的群體，平民們的代表團各式各樣，第一波來的代表們就有十萬人之多，交付了十倍的旅行費用后，他們驚訝的看到：
在那苦寒的星球外環帶之上，一群又一群，數量看起來無邊無際的異族戰敗者們卑躬屈膝的匍匐著，他們瑟瑟巍巍，連頭都不敢抬，他們弱小無助，沒有一丁點邪惡的戰鬥力。他們當中還有一大半是衣衫襤褸，穿著和人類相近的同源文化的服飾，一些領頭者們說著半熟不熟的人類語言，那是數千年的古語，想來他們因為長久的雙方的不和平的局勢，太久沒有來到人類的社會感受過人類的文明。如果將他們帶到文明社會感受到足夠的文明，一代代的馴化和感化，他們最終會成為王朝最溫順的歸化窩夷。
雖然此前從未有窩夷被馴化過，甚至窩夷族有過大量的奴役並試圖馴化人族的行為記錄，而且千百年來的文獻之中記錄著數不勝數的曾經窩夷族如何屠戮人族毀滅人類文明的記錄，但平民代表們覺得那不是問題，那都是數百年前乃至數千年的事了，前輩們的仇恨與血淚就該讓他們過去，現在正是徹底的馴化這些窩夷的時候，他們過去只是因為缺少關愛與教養，他們最終會成為王朝最溫順的羈縻者。
但現在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什麼樣的景象啊？戰爭都結束了，藉助可觀察百公里範圍的觀察設備，他們清楚的看到這一點。
而王朝的大頭兵們，面對那些處處可憐的窩夷族少女的靠近，居然粗暴的將對方的手腳射穿，脖子套住拖走。面對那些衣冠楚楚的貴族們，居然毫不留情的打碎他們的牙齒，奪走他們貴族的象徵物。
聽說那是窩夷族最寶貴的圖騰，是榮耀的象徵，是對冕日最深沉的崇拜，是窩夷貴族最後的尊嚴。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王朝的士兵，說是保衛我們的士兵，其實不過就是握在別人手裡的尖刀罷了，你看他們一個個表情冰冷的執行著殘酷的刑法，想來平日里不知道受過多少殘酷的教育，才不得不做出這麼冷酷的事情。
王朝對平民保護的太好了，好到他們忘了王朝是怎麼保護他們的。他們看到一丁點這樣的事情就怒了，恨不得把平日里看到的某某文件大聲的在戰士們耳邊誦讀。
世界需要和平，我們反對戰爭。我們不應該進行這樣的戰爭，戰爭應該是雙方有理有節的戰鬥，抱著正義的目的展開有限度的剋制交火，最後雙方飽含著人道主義的保護著對方的傷員，面對對方將死的士兵浪漫的親吻對方的額頭。戰爭是多麼浪漫而溫柔的事情，帥氣的戰士們勢如破竹的擊敗敵人，優雅而高貴的接受他們的投降，再寬宏而大量的保護他們的財產和生命安全。對於戰敗者，將他們努力的融化為我們的一份子。
這樣的戰爭才是正義而偉大的，至於偶爾見於光幕之上的某些戰士悍然躍下，化作源能風暴包裹敵人，又或是雙方滿身泥濘和瘡疤，連樣子都是模糊的一團，戰至彈盡炮絕然後互相撕打在一起，兵器插進對方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雜亂無章甚至無法一次性溫柔的給予對方死亡。這哪是戰爭，這絕不是王超戰士們應做的事情。
他們也有同族的戰士，甚至他們的家人已經數十年沒有回過家中，但他們沒感受過這種殘酷，腦海中永遠有一層美好的濾鏡。
現在，真實的環境落在了他們眼中。殘酷而又惡劣，大量的屍體橫滿了他們視線的極限，延伸到百倍於視線之外的地方，遍地都是彈坑和射線犁出的巨大壕溝。那裡面泥土、星際殘片、各種垃圾混合著可以捕捉到的人或者異族的軀體部分。這樣的場景讓十分之九的平民代表們在城牆的各個方位吐了出來。連他們精心準備的百萬計的花環和精美的食物都拿不穩掉了一地，整座安平城突然就被這些東西污染了。
我阻止不了這個世界的殘忍，但我可以保護我身邊的人永遠善良美麗。
接到層層傳遞而來，由有過一面之緣的司徒定遠小將守在他的門口親自交給他的委託趕來的安平城明面上最高位者之一的陸阿九看著眼前這樣的場面，著實是想要掉頭回去把小將軍的幾根嫩鬍鬚給拽下來。
這場面，縱然武侯復生在世也要頭痛。
少年放眼望去，滿城到處聖潔光環混著金錢光環，滿城的慈悲和錢罐。
已經有許多戍守的傷兵們頂著傷被平民們激烈的圍住，歸墟還有百億之數的窩夷殘餘，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商團代表們帶著平民代表們一起過來，便是存了心思從安平城外開始收攏這筆財富。這其中不乏許多真正的善良之士，在各個地方都可以被稱為聖人的存在。
作為城中爵位最高實力最強的武關侯，少年被前線的大佬們直接扔到了前頭，來處理這讓人頭痛的局面。
城下這些傢伙動手慢了一步？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從中作梗，這種一本萬利的貿易，又怎麼可能沒有實力勛爵們參與其中？
大大小小的勛爵組成了王朝龐大的軍隊陣列，從武夫時代開始他們就一直在王朝軍列中衝鋒陷陣，捨生忘死的為王朝的大業廝殺。經歷了慘痛的二十四城的時代之後，倖存的強大存在們之間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同袍情誼，他們輕易不會剷除對方的任何黨羽，直到他們一路發展成為今天星河之上最大的利益集團。
商團是勛爵台前的爪牙，是他們獲取自身和後輩修行資源的另類途徑，隨著戰爭逐漸的消弭，商團會逐漸成為主宰王朝命脈的明面勢力。
這看起來是一支平民代表團，但卻有著王朝多個部門聯合簽發的特許使團令。還真是玩的一手好算計。
接下來，無論主戰派想要採取什麼動作都已經失去了先機。想要處置這些窩夷，就要處在明面上來進行多方的磋商。
還真是讓人膩味。
「漢家軍律：戰事起興未靖，凡嘩亂于軍中者，皆斬。」
「奉十王令，五軍十營半數回城休憩，整理戎裝，秣馬再戰。」
「武卒營半數回城整肅軍紀，一刻之後，再有以眾犯禁者，依律皆斬。」
連續三道諭令通過軍中虎符傳至各個城門女牆，嘩然的平民代表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罵罵咧咧的武夫們強行驅趕到劃定的觀看範圍內，環住了他們的視線，這下子外面的所有場面都變成了模糊畫質。
對那些叫囂聲充耳不聞，少年徑直來到城中頂端的瞭望塔上俯瞰著整個城外的局面。
數千萬窩夷被分割成數千個方陣，一個方陣一萬人，臨時設置的監獄陣列很快將他們壓縮成數千個小黑點，此時窩夷族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可以說是投降的很徹底。
這可是數千萬軍功，堆在一個人的身上，足以堆出來一個高級將領來。武夫們的思維很純粹，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平民可以說是絕了他們獲取軍功的機會，奴隸降俘比之作戰斬獲所計算的軍功要少的多，軍功意味著修行物資與後代財富，不能進爵也能換取大量的收益，這裡數百萬武夫囊括了王朝的大半戍卒，相比征卒仆兵而言，戍卒的生存概率要大的多，環境也好很多，同時也更難晉陞，歸墟數百年難得的大勝，就被這群平民代表給霍霍了。
少年看的很清楚，接下來的博弈關乎到之後的許多事情的走向，三千萬戰俘，若是當做類人種族處理，就是歸化的羈縻兵奴。若是當做戰傀處理，就是數千萬待出售的商品。
但這些窩夷逃出生天，早晚反噬王朝。
恐怕王朝內很多人已經看出這一點，但更看出了窩夷族流散歸墟，數量龐大，為寇襲擾更加麻煩，百億計的窩夷存在在歸墟，他們很難開發這塊新的資源。
王朝不願再大動干戈，勛爵們也不願接手這樣的爛攤子。
「我為漢家武侯，領武關一縣之地，名義為縣，實則此地只有一郡四關。一郡一百八十縣，一州之下方有五郡。星河之中有數以萬億計冕日恆星，點燃源火誕生生機的不過萬分之一，生命星球三十六倍於源火冕日，分設三十六州，共一千二百九十六億星辰，每州三十六億生命星辰，每郡七億兩千萬，每縣四百萬顆星辰。實封的話，一百萬顆星辰。」
調動星辰引力穩定住源星力場，如今漢家江山厚重若宇宙之中的超級黑洞，防禦力與攻擊力之外，已經脫離了常規手段可以監測的範圍，進退自如，攻守隨心。
徹底結束歸墟之患，封堵另一個源能領域的海眼，這種曠日持久的謀划需要一個穩定的大後方，剿滅窩夷勢在必行。
這便是天家的雄心，以一朝之力，反攻歸墟，永靖邊患，勒石暗星之海，統一宇宙之力。但這樣的雄心壯志，除非高品武夫，無人可以察覺到其中那緊張的氣氛，人們已經慢慢的跟不上天家的腳步，他一人獨行，想要撐起這星河萬古，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停在他的身後，慢慢的變成他的包袱，阻礙，甚至是他的敵人。
他們已經喪失了雄心，所有有雄心的人，無論是上位還是下位者，都會成為他們聯手抹殺的對象。
監察司，通政司，監天司，三司九公。在有心人眼中，他現在是天家的一手過河卒，而司君大人至少是無當車，總之派系被定，不站隊，早晚要碰上諸多暗中手段。
面對人情世故，連話都不太懂的說的少年又該如何？
這又是一道來自天家的考題。
他人行他人事，有諸多心思，我自行己事。那些權謀勾當又與他何干，算作臣子的話，他也是屬於孤臣一類。
「天家諭令，茲有窩夷，怙惡不悛，十惡難赦，兩軍交戰，不納降者。既已起干戈，興王師，當效東征，五軍十營當銳意勇戰，百里戍軍當合圍突進。自即日起，三月之內，會師神山廢土。」
一紙軍令下發，王朝一日內便可召集五軍十營千萬雄師，以及預備戍軍億萬之數，以軍功厚賞，徵集億萬武卒、武夫參與圍剿，雙方之間的差距瞬間拉到十倍之間，清剿窩夷殘餘之外，還存了向歸墟深處龍伯巨人進軍的深意。
傳下這一道諭令，少年徹底成為了焦點，律令之下一道道門戶洞開于歸墟之上，如星河落下凡塵的九天神兵滾滾而至，連綿數千公里的軍陣緩緩落至歸墟之中，旌旗獵獵，龍旗高擎，王朝的軍陣再次集結於安平城前。
這便是上蒼之上的霸道，無論他千年來是何種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他早已化為眾生頭頂的不朽蒼穹，庇佑著星河萬古。他的旨意無人可以違背，也無人敢於更改一毫。
這下子，這些遠道而來的平民商團們要大出血了。
縱然是一些之前對戰場無比反胃的平民們，此時也被這如雲漢一般迢迢無際的軍陣所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語，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上一次王朝這樣興軍遠征，已是鼎革元年，那次為王朝軍陣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後勤輜重的商家，一躍成為在王朝星路上暢通無阻的頂級大賈，這一次，又不知有多少家族能抓住機遇。
人群中的另一些人則是臉色蒼白，知道這是天家給予他們最後的生機。不僅是他們，更是他們身後的勛爵勢力的唯一生路。
東征之後唯一不可赦者，唯有畏戰逡巡，不敢勇於公戰，就要喪失天家賜予的一切。
這是一次博弈，經歷了千載準備之後，新興的冕日源火王朝將要挑戰歸墟之中早已鼎盛無數歲月的古老文明，這註定是一場將會銘記史冊的戰爭。
這場戰爭會有一個時機，那個時機，需要一個像阿洛大兄一樣的英雄。
英雄是個沉甸甸的名詞，背負英名者，難得太平。
為國為民？他的字典里尚沒有俠字，這個盛世之下，終究隱藏著諸多不平，一人斬不盡，要的是千萬人同袍，要的是能站起來的人都能站起。除此之外，一次次起興，不過是壯志未酬的慘淡收場罷了。
少年知曉，自己還需要更久的蟄伏與修行。
作為歸墟領地名義上的東道主，也是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安平公未至，這位名不見經傳，不知是何來歷的武侯陸阿九很快便成了大家口中的熱門話題，整裝待發的戰士們也在飛速的瀏覽著有關於他的信息。
身份成迷，背景成謎，最近聲名鵲起，東征期間歷戰萬餘次，先鋒耳目千餘次，名聲不為人所知，但已積功至四品伯爵頂點，因之前實力評為五品，仆兵身份，最終定爵七品十一等鄉侯。后因歸墟戰場臨危敢戰，橫刀斬敵十萬之眾，穿透窩夷百萬軍陣，連破四城之外敵陣，進三品關內侯。后受命盜取窩夷圖騰，功成身退，窩夷族神山此後因不知名原因而毀於一旦，當居歸墟首功，積功三品六等，受武侯位，實封武關，秩同縣官。
一舉成為至少百萬生命星球的星域之主，少年可以說是一步登天。無論是資歷還是威望都不足以壓服城中諸多勢力，更遑論實力才四品初境。
一時間安平城中暗流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