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鴻門宴(四)
賢妃心裡一陣感動,這麼多人,見她被罰,誰不是幸災樂禍,太后卻向她伸出緩手,叫她如何不感動。
當然,她也是聰明人,在這個時候,最好保持沉默,等凳子來了再說。
婁瑤汐與蕭子夜十指相扣的手一緊,婁瑤汐心裡像是爬進去了條蟲,癢得難受,偏偏這個太后故意吊人味口,不命人去招見她的義女,反而關心起賢妃,這就等於,在看血狗電視劇時,進入高潮時,突然插播廣告,太令人抓狂了。
「母后。」蕭君龍冷冽的目光掃了一眼賢妃,鳳眸里泛著玩味的笑意。「什麼時候母后也關心起朕的寵妃了?」
「賢妃是哀家遠房親戚的女兒,自是要對她照顧一些,省得有人欺負她在這後宮里沒依靠,今日哀家就挑明,從今以後,哀家就是她的靠山,誰敢欺負她,就是跟哀家作對。」太后溫慈的話劃出,如此直白,任眾人心一陣驚顫。
她現在要跟蕭君龍作對,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人,她都喜歡,反之,他喜歡的人,想要保護的人,她都要想辦法處死。
「是嗎?」蕭君龍嗤之以鼻,遠房親戚,四代后的人都是陌生人,賢妃的家底他又不是不知道,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一會兒,見劉嬤嬤走到亭外,從宮婢手中接過凳子,太后又出聲道:「劉嬤嬤,放在哀家身邊。」
劉嬤嬤愣了愣,目光從蕭君龍身上掠過,她是蕭君龍的奶娘,她忠心太后,卻也疼愛蕭君龍,他們母子失和,是她不願意到的。
「劉嬤嬤。」太后看著劉嬤嬤,聲音並不高亢,卻隱隱透著一股子威懾,竟比大發雷霆更讓人畏懼。
這是她最器重的人,若是倒戈向蕭君龍,她會殺了劉嬤嬤。
太后翻臉起來,六親不認,她對自己親生兒子蕭君龍都如此,更別說劉嬤嬤。
蕭君龍有些驚訝,這還是第一次,太後會用這種凌厲而壓迫的口吻叫奶娘。
蕭君龍知道,奶娘不僅僅只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她也是太后同母異父的妹妹,為了跟隨在太後身邊,一生未嫁。
劉嬤嬤將凳子放在太后左邊,太后滿意一笑,拍了拍凳子,一臉慈祥的看著賢妃,說道:「來,賢妃,坐哀家身邊來。」
「臣妾不敢。」賢妃垂眸,太后的手段她也畏懼,但是她更畏懼蕭君龍,若是惹怒他,費了她的妃位怎麼辦?
婁瑤汐很想出聲催促,這段廣告能不能播快點,還有這賢妃,爽快點行嗎?太后叫你坐,你能拒絕嗎?或是你有膽拒絕嗎?
很明顯,不能,也沒膽。
「皇帝。」太后厲聲。
蕭君龍點頭,為了這事與太后再鬧騰,他都很無力,他們的母子關係算是決裂了,可是他能對她下狠手嗎?
她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沒有她,就沒有自己。
「謝謝太后賜坐,謝謝皇上賜坐。」賢妃心中一喜,福了福身,邁開步伐,在嬪妃們一道一道如冰刃般的目光,彷彿要將她萬箭穿心,高傲而得意的坐到太後面前。
若是賢妃知道,她這一坐,換來生不如死的下場,寧死也不坐。
婁瑤汐沒耐心,她想要離開,蕭子夜卻緊握住她的手,他雖不明白太后何意,卻也只能靜觀其變,太后是什麼人,他們都清楚,這事若不閉幕,她還會絞盡腦汁拉開另一幕。
太后無視那些等待的目光,有人越是急,她就越要啰嗦,拉著賢妃的手,一番的噓寒問暖,談笑間華貴肅穆之氣四散,令人側目。「賢妃……」
婁瑤汐沒耐心了,她也不催促,抬腳重重的踩在蕭輕腳上,蕭輕完全沒料到婁瑤汐會突然踩自己,一時沒忍住痛,叫了出來。
「輕兒。」蕭君龍目光染上擔憂,欲命人叫肖景軒,卻被蕭輕阻止。
「父皇,兒臣沒事。」蕭輕咳嗽一聲,溫潤的聲音劃出。
蕭子夜卻搖頭無奈的笑了笑,他的注意力全在婁瑤汐身上,豈會沒看見她踩蕭輕。
而蕭言,幾乎都是沉默,以看好戲的心態靜坐著。
沁陽郡主意味深長的看著蕭子夜跟婁瑤汐,更佩服太后的手段,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這對她來說是一個轉機。
唐詩雅為了將自己溶入皇宮,讓所有人忘了她的出生,只記住她是離王妃,端莊嫻淑的靜坐著,臉上保持著柔美大方的笑意。
蕭君龍不相信,蕭輕說道:「父皇,真沒事,大概是坐得太久,身體有些不舒服,不過無礙,兒臣還能撐著。」
「真的。」蕭君龍還是不放心。
「嗯。」蕭輕點頭,見蕭君龍將注意力從自己身上離開,俯在鳳凰耳邊低聲問道:「你怎麼會跟她成為朋友?」
鳳凰不解,卻也未多問,畢竟這是什麼場合,她還是分得清楚。
「別再突然襲擊了,輕兒的腳會受不了,下次輕點,或是給他個暗示。」蕭子夜低聲對婁瑤汐說道。
「下次不踩他的腳了,捏你的腰還方便點。」婁瑤汐毫無愧疚之意的說道。
「母后,不是該讓你的義女跟茶花入場了。」蕭君龍出聲催促。
他心裡清楚,小皇叔跟小皇嬸耐能心的坐在這裡,不是買母后的賬,而是,因為鳳凰跟軒兒,小皇叔是因為輕兒,小皇嬸是因為鳳凰,有他們幫助輕兒,他也能放心。
「劉嬤嬤。」太后見好就收,再拖下去,會適得其反。
「是。」嬤嬤得令,太后一個眼神她便能會意,擔憂的目光從蕭輕身上掃過,邁步向亭外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在坐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婁瑤汐也不例外,好奇心能殺死一隻貓。
太后的義女,她剛才那番話,婁瑤汐自然聽懂了,是要給蕭子夜找個小老婆,還是專門負責生孩子的那種,在現代俗稱,合法代孕。
沒一會兒,劉嬤嬤就領著一個姑娘走進來,兩名宮女攙扶著她,而那姑娘也渾身柔若無骨地偎靠在兩名宮女肩頭,一蓮步一輕搖地搖上了階梯。
快進亭,姑娘從一名宮女手中接過茶花,捧著一盆茶花向眾人施禮,舉止大方優雅,神態自若沉靜,清秀如詩,柔嫩如畫。
身穿淡紅色的裙,富貴且端莊,身段恰如迎風弱柳,她不像沁陽郡主那般嫵媚,也不似鳳凰那般絕艷,而是清秀雅緻那種,又帶著病態,弱不禁風,彷彿走個兩步就隨時會嘔口心血來。
「喂,蕭子夜,你朝她驚鴻一瞥看看。」婁瑤汐用手肘抵了抵蕭子夜,人家病美人看著他,居然無視到徹底,餘光都捨不得施捨點給病美人,怎麼說人家的出場都是為他而來,怎麼好意思辜負人家老巫婆精心策劃的出場啊!
「我拒絕。」蕭子夜第一次直接拒絕婁瑤汐,一般有婁瑤汐的地方,他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婁瑤汐,對身邊任何事,視若無物。
「有沒有覺得,她跟蕭輕某些地方挺般配?」婁瑤汐才不管他看不看。
「不覺得。」婁瑤汐這麼說,蕭子夜一個好奇瞄了那姑娘一眼。「哪兒般配了?」
「弱不禁風啊!」婁瑤汐目光掠過那姑娘,路過蕭輕身上,回到蕭子夜身上,揶揄著。「他們兩人看起來都像是病入膏肓的……咳咳咳,病怏怏,蕭子夜,我覺得太後送錯人了,她該送給蕭輕投其所好,給他一個病美人,病到一家去了,結合在一起絲毫沒有心裡壓力。」
蕭輕挑了挑眉頭,斜睨著揶揄自己的婁瑤汐,明知他這病是在裝的,還這麼揶揄自己。
「盡胡說。」蕭子夜摟著她腰的手一陣緊縮。
「我哪兒胡說了。」婁瑤汐不覺得,她說錯了嗎?
「哪兒般配了?」蕭輕低聲問道,在婁瑤汐開口之前搶先一步。「誰敢說配,我把他們祖宗十八代挖出來鞭抽。」
婁瑤汐錯愕的望著蕭輕,你小子也忒狂了點吧?祖宗十八代啊!人家牽怒下一輩,他居然牽怒……連死人都不放過,太殘忍了,太殘暴了!
這傢伙若是當了皇帝,肯定是個暴君。
「不是我說滴,是太后老人家說滴,雖然沒直說,但是她話中之意就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沒忍住,好心幫她挑明了。」婁瑤汐撇清。
蕭輕又瞟了那姑娘一眼,說道:「她的身子骨太弱,不好生養,放在夜王府,若是十幾年下不出一個蛋,皇叔公的名譽會受損。」
言下之意,提醒著婁瑤汐,這是太后想要給皇叔公的人,可不是給他的。
婁瑤汐嘴角抽了抽,大哥,你把「下」字改成「生」,更符合我們人類。
還蛋冽!你當她是雞嗎?
婁瑤汐忍住笑,一本正經的說道:「他勤快點,准能生出孩子。」
除了男人們和太后,那些女人們好奇的目光都在打量那姑娘,那是太后的義女,能不給太后一點面子嗎?所以,沒注意到蕭輕跟婁瑤汐竊竊私語。
蕭子夜微微鬆開婁瑤汐,目光來回在她身上打量著,婁瑤汐在他詭異的目光之有點不自在,握拳擊在他胸膛。「看什麼呢?」
聲音過大,引來眾人的目光。
「看什麼看?沒見過打情罵俏嗎?我們感情好,羨慕啊?告訴你們,這事是羨慕不來滴,誰讓你們當初在入宮之前不深思熟慮一番再做決定,眾人共侍一夫,就得有獨守空房的準備。」婁瑤汐語不驚人,眾嬪妃一陣難堪,賢妃除外,她最近得寵,一個月皇上大多都在她的寢宮。
蕭君離神思凝重地看著婁瑤汐,她的話聽入他耳中卻是另一層意思,她是在提醒自己,做了什麼決定,就得承受什麼痛苦。
他後悔帶唐詩雅去遊山玩水,這樣就不會讓他想通,平靜的心湖盪起後悔的漣漪。
真如鳳凰上鳳輦前的話。「你會後悔的。」
他現在是後悔了,她還能給他機會嗎?
在將鳳凰送上風輦之前,鳳凰給過他很多後悔的機會,可惜都被他踩在腳下,而對她的卑微,她的傷痛,他不是無動於衷,可是他不能,他們的年齡差距太懸殊,況且她又是輕兒喜歡的人。
婁瑤汐的話,讓他看清自己的心,也意識到他不想失去她,真的不想。
在愛情面前誰都是自私的,他想挽回鳳凰,回蕭國之前,想到過去的重重,鳳凰愛他,有足夠的信心挽回她,可現在,他的信心被粉碎了。
鳳凰即便不愛軒兒,還是愛著自己,她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用她的話說,好馬都不吃回頭草,更何況這麼驕傲的鳳凰。
當初,那麼堅決的將她推給輕兒,她的痛苦,她的悲傷,他通通裝作看不到,漠視一切,而今,他想要挽回,會如願嗎?
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想放棄,哪怕毫無希望,他也要努力挽回,他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蕭子夜一笑,重新將婁瑤汐緊摟著,俯在她耳邊,曖昧的說道:「我在你身上夠勤奮耕耘了,也沒見你給我回報。」
蕭子夜的聲音很輕,卻能讓沁陽郡主聽得清清楚楚,
蕭輕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鳳凰的肚子,好似蕭子夜的疑問,也是他的疑問般。
一直注視著鳳凰的蕭君離,身體宛若一尊冰涼的雕塑,寡薄的唇瓣抿緊,鋒利而犀銳,緩緩地收緊雙手,冷冽的面容蓄藏著濃濃的愁思。
他們圓房了,他們圓房了?
這讓他備受打擊,鳳凰在愛他的同時,卻依舊與輕兒圓房了。
蕭君離有過自私的想法,就算鳳凰嫁給蕭輕,在沒放下對他的愛,她是絕對不會跟蕭輕圓房。
可是……
蕭君離雖懊悔痛心,卻能接受,在他的推波助瀾之下,輕兒跟鳳凰有了肌膚之親,也因此他逼鳳凰嫁給輕兒,為了斬斷鳳凰對自己的念想,他娶了唐詩雅,當初所有的事都做得毫無轉換的餘地,將所有的後路阻得死死。
當時他都不曾想到,自己會後悔。
「蕭子夜,你什麼意思?」壓抑著羞澀,婁瑤汐危險的眯起眼睛,他是在指責她不孕嗎?
明明是他自己說的,他才患了不孕不育。
蕭子夜深邃的雙眸,緊緊地鎖住婁瑤汐羞澀而躲閃的美眸,說道:「你一人我都應負不過來,那有充沛的精力應負其他女子,況且我不想重蹈太上皇的覆轍,後宮嬪妃成群,到頭來讓她們殘殺,太造孽了,我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婁瑤汐怎麼聽,怎麼覺得他這話不像是在解釋,而是在指桑罵槐,他府中有側妃,有美姬們,他的薄情絲毫不輸給他的父皇,現在還有臉指責起他的父皇了,他哪兒來的自信。
蕭子夜的話,在坐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縱使心裡不爽,也沒人敢反駁,有膽反駁的人,又不想因此讓他借故離開。
「思婷,別站著,快過來。」太后睨了蕭子夜一眼,笑著朝那姑娘招手。
「是。」姑娘福了福身,從容淡定的邁步向太后,將茶花放在桌面上,落坐在劉嬤嬤準備的凳子上。
「母后,她就是你收養的義女,朕的義妹?」蕭君龍忍不住開口問道,目光停留在那女子身上,他不覺得小皇叔對她會有好感,太過矯揉造作。
母后這一招,不是真心想要將她許配給小皇叔,而是想讓她在小皇叔跟婁瑤汐之間製造裂痕,婁瑤汐在嫁進夜王府這前另有所愛,這裂痕輕而易舉。
乍見蕭君龍注視於她,又開口問她,女子臉頰泛紅,垂了眉睫。
「她叫思婷,姓古,她母親臨死之前托哀家照顧她,自她出生,哀家就將她養在身邊,親自扶養,芳齡二九,聰慧美麗,才德兼備的女子,哀家極其喜歡。」太后拉過思婷的手,拍著她的手背,臉上滿是慈愛的笑,餘光看向婁瑤汐,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古思婷?婁瑤汐蹙眉,嚼著這三字。
她姓古,蕭子夜的母妃也姓古,是巧合嗎?
在街上撞見或許是巧合,她是太后的義女,絕對不巧合。
果然是老巫婆,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亂,這老巫婆到底圖什麼啊!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宣布,思婷是古家的人,是蕭子夜的表妹,然後大家再一起回憶當年古家的慘死,抱在一起五子哭墳之後,再商議如何為古家報仇雪恨。
普天之下,冤假錯案多的是。
太后詭異一笑,目光回到自己義女身上。「思婷,快見過你義兄。」
婁瑤汐懂了,老巫婆是要打持久戰。
「思婷見過皇上。」思婷起身,朝蕭君龍盈盈一拜,腰肢纖弱得不盈一握,彷彿一陣風都能將她帶走。
婁瑤汐看得出,這病美人的病不像蕭輕裝出來,而是真的。
是裝的,還是真的,其實很容易分辨出來。
蕭君龍只是點了點頭,便沒有下文,而是看著那盆普通的茶花若有所思,隨即指著茶花問道:「這真是茶花?」
「皇上這話敢情是問得好。」太后冷嗤,接著問道:「這不是茶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