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窮追猛打
昏昏沉沉中,賈斯丁被過硬的床板硌醒了,他勉強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小木屋裡。
咦?我怎麼會在這裡?他皺起眉頭,只記得自己是被魔物的舌頭給包圍了,他還以為死定了…
環顧四周,他卻覺得自己應該還活著,這個地方怎麼看都是人類的家。作為天堂,這個布置未免就太簡陋了一點。
他的雙手纏著繃帶,特別是左手,被裹得和個螃蟹鉗子一樣。身上已經不怎麼疼了,幫他處理他傷口的人應該蠻熟練的。嗯,還是原來的身體,看來他也沒有穿越。
房間的壁爐里生著溫馨的火,木頭噼里啪啦的響,暖洋洋的。賈斯丁不由得盯著燒焦的木頭髮愣,這讓他想起小的時候,冬天父親怕他冷,就在爐灶里燒一塊磚,再用布包起來給他抱著。唉,還記得那些日子,冬日漫漫,年幼的賈斯丁一個人呆在家裡,懷裡磚塊的分量卻總能帶給他安全感。……父親現在會在哪呢?
對了,我還得找到爸爸!他突然想起目標,心裡咯噔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外面天已經黑透了,門外似乎有人在說話。
「真是不幸,一上來就抽中了下下籤。」說話的是個女人:「只是遇上毒霧就夠喝上一壺了,偏偏霧裡頭還全是貝利爾的寵物魔蛙!它們就喜歡蹲在這種潮濕陰暗的地方是吧?好在魔蛙和他們的主人貝利爾一個德行......有現成的死食吃就不會費力氣追逐活食。」
說話的人越走越近,賈斯丁的房門被推開了,兩個女人走了進來,左邊那位慈眉善目,大約三十歲上下,也許保養的比較好,已經四十歲了也有可能。右邊另一位看著年齡和賈斯丁差不多,小個子,眉毛立著,看來平時性格應該比較倔強。兩位女士都留著一頭深棕色的短髮,不看神情,五官是相似的。
「怎麼樣,你感覺好些了嗎?」左手邊的那位女士向賈斯丁走來,她輕柔地推著賈斯丁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床上,一臉關切地對他說:「在躺一會!你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一定累壞了吧。要不要喝點什麼?」
這位女士一開口,賈斯丁頓時覺得一股春風吹進心窩裡。時隔不久,他總算又聽到了一句人話,那兜帽給他帶來的陰影也散去了一些。說句實話,他活了17年,從來就沒遇上過兜帽這麼變態古怪的人,都差點把他給逼瘋了!幸好兜帽現在已經不見蹤影。
「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不是累壞了?把這廢物扛回來的可是我!媽媽!」旁邊女孩的眉毛本就立著,一開口更不了得,眉毛的弧度直接從三十多度變成了六十多度。
媽媽?原來這是一對母女,怪不得長得這麼像!賈斯丁盯著她們兩個,恍然大悟。
「碧梨,你怎麼能這麼對傷員講話!」她的媽媽驚訝地捂住了嘴:「他傷的這麼嚴重,你要懂事啊!對人家客氣一點,不要帶著情緒!我當然知道你也辛苦!」
但那女兒並不領情:「哼!他那是活該好不好!一個大男人,上個紙鶴磨磨唧唧跟要了他命一樣,明明我都幫他把飛行高度調整好了,非要手欠去動!結果到了半空中把自己給摔了下來,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把他從魔蛙的手裡搞回來嗎?簡直就是虎口奪食!」
賈斯丁皺起了眉頭,仍然有點糊塗,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他想著想著,腦海里劃過一道閃電,瞳孔開始地震:「似里!兜帽!!」變態兜帽居然是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這合理嗎?!不,這不合理!
「你有病吧!叫這麼大聲也不怕把魔物引來!」女孩狠狠剜了他一眼,聲音幾乎蓋過了他。
「你居然是個女的!!!!」
「不然呢!你以為呢!!」
我以為?賈斯丁被問懵了,他原本是怎麼以為的來著?嗯,可能他確實猜的比較離譜吧。他本以為兜帽是個閹人小老頭,因為那方面不行,所以腦子裡儘是些報復社會的想法,看誰都像魔鬼。不然還有誰會懷疑賈斯丁這種眼神晶瑩剔透,心靈純潔到下流無恥的年輕小夥子呢!現在想來全是演技,難怪她的聲音那麼奇特,原來是偽裝出來的假聲。
「哇啊!真的是女的啊!!」不知為什麼,大概是這種反差很搞笑吧,賈斯丁心情變得很好,突然來勁了,故意擺出一副浮誇的樣子。
「哼!少見多怪,沒禮貌的傢伙!」那帶兜帽女孩(現在兜帽已經摘下來了)氣的奪門而出,臨走前眉毛弧度已經接近九十度。
「不好意思哦,小夥子。」兜帽離開后,她的媽媽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一臉尷尬地對賈斯丁說:「我叫做米校,剛剛那是我女兒碧梨。這個…你看…我們其實是女扮男裝才得以進入魔界的,我女兒那邊很不順利,賄賂面試官的時候被對方騷擾,遇見你之前被偷襲…今天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人…總之各種因素吧,她心情不好,望你海涵。」
第一次見到死人?賈斯丁不可置信,如果這是真的,那她的表現也太輕車熟路了吧?該說她在反、社會這方面天賦秉異嗎?高情商的說一句,她有沒有考慮過跳槽到對面陣營去?一定能步平青雲!
…當然啦,這種話賈斯丁只能憋在心裡,情商再高也不能在人家親媽面前說出來。
米校夫人繼續和他解釋,賈斯丁這才知道他們今天的遭遇為何如此兇險。那片肉繩盤踞的領地屬於魔王貝利爾。這個貝利爾是個活過三屆聖戰的資深魔王-----注意了,為什麼要強調三屆聖戰呢?因為魔王這種東西是無法被真正殺死的,就算在這一屆聖戰被勇者們擊敗消滅,216年過後,它們還是會再度轉生到某個人類的身上重新復活。縱然魔王們天賦秉異,但勇者們更加驍勇善戰!魔界活過千年,從沒有敗於人類之手轉世再生過的魔王目前只有兩個,但這位魔王貝利爾馬上也要過了這個千年大關,成為第三位千年魔王。長壽使它對付人類的經驗非常豐富,用來保護領地外圍的防護措施自然做的也是特別嚴密。如果碧梨能選的話,絕不會在這麼早的時候就挑戰它。而是會選擇更加年輕,最好是本世紀剛剛轉生的魔王的領地進入魔界,就算碰上什麼也比較好對付。但王宮的傳送魔法有隨機性,她和賈斯丁運氣不好,正好撞上了。
「這麼說我們現在已經不在魔王貝利爾的底盤上了?」賈斯丁聽到這裡,打斷了米校夫人:「那我們這是在哪裡?」他們毫無疑問身處魔界,但這間小木屋又不像是連夜搭好的。米校夫人和碧梨都給他一種有備而來的感覺,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這麼了解魔界?
「我們屬於一個民間自發對抗魔物的組織,早在魔界開啟前就已經存在很多年了…」說到這裡,米校夫人苦笑了一下:「多年以來我們一直被當成瘋子,現在魔界開啟了,也算是憂喜參半吧。這個地方是我丈夫在暴食魔王別西卜的領地內搭建的,他…在哈特開始召集勇者前就先行進入魔界搞出了這個地方,算是攻打魔王的前哨站,目前為止還算是安全。」
賈斯丁點了點頭,果然是專業人士。這樣看來他的運氣也不算是背到家了,至少經過一番波折以後找到了組織。
談話結束了,米校夫人離開木屋前吩咐他好好休息,但賈斯丁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著也睡不著。腦海里不停閃回著之前的畫面:
【不甘心的話,不如擇日再死】
【被害妄想的白痴】
【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我的實力遠在你之上】
呔!他在床上翻滾著,越想越氣!越想越氣!他居然被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小丫頭片子唬的一愣一愣的!他一定是被魔物嚇傻了,才會被耍的團團轉!好羞恥啊!
他惱的實在是睡不著,所以決定出門溜達一下。剛才米校夫人開門的時候他往外偷瞄了一眼,外面是一個燈火通明的營地,似乎很安全。
他剛把鼻子探出門外一寸,就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落了到了他的鼻樑上。他本以為在下雪,用手摸了那鵝毛一般從天而降的東西,才發現都是灰燼。
這裡的空氣好臟啊!但看碧梨和她媽媽來去自如的樣子,應該是無毒的。賈斯丁感嘆了一下,隨即大步邁出了木門,路的兩側隨處可見亮著光的小木屋,看來這營地人還挺多的。
沒走兩步,他就在路邊一摞碼的很規整的原木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兜帽,她正抱膝坐在上面看星星,肩膀上已經落了不少羽毛狀的灰燼。
好啊!來的正好,賈斯丁露出一個邪魅狂娟的微笑。他架起膀子,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上前去,想要從她那把場子找回來。
他三下五除二爬上原木,踩著木頭站到了她的旁邊,自信開口:「呦!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裡幹嘛呢!」
「啊?管你什麼事?你誰啊?找死啊?」碧梨猛地回頭,把賈斯丁嚇得幾乎從原木坡上滾下去。
她應該是懷裡抱著把提燈什麼的,光源在她下巴底下,把她的臉映照的十分陰森。
「哦,原來是你啊,這大晚上的你有何貴幹啊?要是還是那些無聊的話,我勸你還是閉嘴!」她過了幾秒才認出賈斯丁來,似乎鬆了一口氣。
「沒,沒什麼…」賈斯丁被嚇的完全忘記了要責怪對方裝大尾巴狼唬他的事:「就是空虛寂寞冷,想找個人聊聊,交個朋友,你要是覺得我煩,我立刻就走!」
「無妨,既然來了,你就坐下吧。」
「哎?可以嗎?」賈斯丁本以為她會拒絕,也不好開溜,只好順勢坐在了她的旁邊。
「你在看什麼啊?這裡空氣能見度太差了,根本就看不見什麼星星。」他開始沒話找話。
「我沒在看星星,再看樹。」
「樹?」
「沒錯,世界樹。」碧梨用一種「你該不會是個連世界樹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白痴吧」的眼神無語的看了他一眼,硬生生的把賈斯丁剩下的問題給憋了回去。
他識趣閉嘴后,一種詭異的沉默瀰漫在二人之間。他側頭悄悄用餘光觀察了一番她的長相。客觀來講,她長得不算特別好看,頂多也就是個小家碧玉。她立著的眉毛下是一對說不上大也不算小的圓眼睛,鼻頭也圓圓的,配著一張薄薄的嘴唇和略方的小臉,如果不凶的話,算的上是可愛吧。
賈斯丁不由得盤算起來:經過剛才一番攀談,他覺得這對母女看起來還挺可靠。眼下他也沒有任何父親的線索,不如就和她們一起行動。在魔界的時間來日方長,先打和她們好關係,等時機成熟了就套路她們幫忙救自己的父親!嗯,這個計劃不錯!
想到這裡,賈斯丁打破了沉默,勇敢的邁出了第一步。
「對不起。」他突然說。
碧梨向他轉了過去,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啥?你為什麼要道歉?」
「我今天都沒幫上忙,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你一個女孩子來解決。真是不好意思。」賈斯丁說著說著,發現那些木頭上都是刺,有點扎手。
「沒關係,我今天心情確實不好,對你態度確實也差。但我沒想把你當誘餌來的,我只是想分散一下風險。」她的聲音和表情都冷冷的,似乎並不想接住賈斯丁拋過來的橄欖枝。
「是…是嗎?」賈斯丁覺得她心情不好的樣子真的很嚇人,況且在他看來,分散風險和當誘餌本來就是一回事。
「是啊,但計劃失敗了,所以我也去救你了,像這樣。」她一隻手心不在焉地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甩出一個金色飛鏢,一下擊中了放在木堆後面的紙鶴,將它劈成了兩半。賈斯丁這才注意到腳邊那隻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紙鶴,它已經徹底被染成了紅色,上面還搭著兩三條斷成幾截的魔蛙舌頭,應該就是他之前乘坐的那隻。
呃,果然這女孩還是很可怕啊。賈斯丁的額頭上流下一滴冷汗,努力說服自己和對方搞好關係的可行性:她只是個和他同齡的女孩罷了!不是母夜叉,也不是女魔頭!冷酷無情的殺手只是她用來隱藏自己脆弱的保護色!沒有錯!一定是這樣!沒什麼好怕的。
但他看著那被切成兩半的紙鶴,就不住地想起了那被腰斬的壯漢,頓時頭皮發麻。他實在是受不了了,乾脆跳下原木堆,假裝好奇,拿個棍去戳紙鶴上搭得的那幾截魔蛙舌頭,順便把兩半紙鶴欲蓋彌彰地重新搭在了一起。這幾段肉繩現在已經變成了紫色,上面布滿了黑色的血管。舌頭表面的唾液也已經冷了,變得又干又黏,完全看不出之前生龍活虎的樣子。
「就知道拿棍捅,你猴子變的吧。」碧梨在他背後,依舊托著腮,她注視著這一幕,刻薄的哼了一聲。
賈斯丁拿棍的手僵住了,無奈的嘆了口氣,心想:「這個人真的好難相處啊…怎麼我幹什麼都能說上兩句風涼話?」還是說女孩子都是這樣?賈斯丁聽以前做吟遊詩人的朋友說,有些女孩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莫名生氣,讓你摸不著頭腦,以達到下馬威的效果。但這個叫碧梨的好像一直都在生氣,簡直沒完沒了!也可能和賈斯丁沒什麼和女人打交道的經歷有關係吧。從小到大主動接近他的妹子無一例外,都只是想通過他接觸亞力山卓而已。想到這件傷心事,他又嘆了口氣。
「嗯?!!」
就在單身狗賈斯丁自抱自泣的時候,碧梨突然這麼「嗯」了一聲。
「又怎麼了?我這一動不動的站著也能做錯事情讓您不開心了?」他掩蓋住臉上的不耐煩,回過頭去----如果碧梨是個大美女就好了,只有被大美女虐他才能甘之若飴。
碧梨正一臉嚴肅的盯著營地外遠方山林的方向,他也順著那個方向看去,但黑乎乎的什麼也沒看見。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碧梨臉上,她這是怎麼了?
只見她臉色鐵青,嘴唇微微顫抖,彷彿入了魔:「我感覺到了,有什麼恐怖的東西來了。」
「哈?恐怖的東西?」賈斯丁完全摸不著頭腦,這種意味不明,自己又被排除在外的狀況令他有些不爽。但碧梨是個淡定的變態,一般的東西可嚇不到她,所以他猜測,情況應該還蠻嚴重的?
「1,2…3,4…...5!」她在原木堆上掰著手指頭,每吐出一個數字,臉色就難看一分。
接著,她竟渾身劇烈顫抖了起來!她揮舞著手臂,跳下原木,邊跑邊沖著營地大喊起來:「是魔王!魔王來了!至少來了五個!所有人,快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