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測高深

「哼！」

這次冷哼的人是千影，隨著這一聲嘲諷，他的長鞭也轉瞬間隱沒在了一片銀色的光華之中，鬆開了對蒼玖的禁錮。

「咳！」

蒼玖伸手揉了揉被勒過的脖子，兀自乾咳和喘息著，顯然傷的不輕。

「哼！伸手！」

說話的是重樓，此時他已走到了蒼玖的近前，朝著他的方向伸著手，那姿勢彷彿是要扶蒼玖起來一般。

但是自蒼玖的角度卻看到了他掌心中一個散發著幽光並尤自不停旋轉的□□。

蒼玖目光一滯，他自然知道，那是魔契，凡與魔神定下契約者，便要完全服從於魔神之命令，直至任務達成，不死不休。

「這個……沒必要吧，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蒼玖努力的牽動起嘴角，露出一抹尷尬的淺笑。

「哼！」

重樓沒說什麼，但那冷然的眉眼已明確的回復給了他三個字——信不過。

蒼玖垂了垂頭，認命似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伸出了手來，胡亂的在自己身上的傷處揉了揉，然後將沾染了鮮血的手掌豎起，須臾間在他的掌心竟也結成了一個與重樓手中一模一樣的法陣。

現在，只要他與重樓擊過掌，那契約便可達成。

「你確定只讓我去打探一下消息？不讓我做別的？」

蒼玖吞了吞口水，去神族打探消息這事其實也已經很有難度，不過他最怕的還是這契約的長度，若是以後他都要聽命於此，那就太……

不過……他現在的處境似乎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是忍不住想掙扎一下罷了。

「哼！你還能做什麼？」

重樓微微揚了揚眉，目光中不光有冷然的譏笑，更有一絲不耐，這一架打的時間可不短，他有些擔心紫萱。

「嗯……」

蒼玖收斂了笑意，看向重樓的目光也猛然沉鬱了下來，透出幽暗又有些兇悍的光。

重樓的目光倒是依舊冷冰，與他對視時還是他貫有的睥睨與寒涼。

蒼玖忽然有些泄氣，他發現即便重樓的功法不復從前，他給他的威壓卻絲毫不減，依舊讓他忍不住從心底里產生臣服。可是……

「你殺不了我，不信你可以試試。」

蒼玖心思轉過，重樓卻先一步說出了他的想法，彷彿在他紅眸的注視下，他所有的念頭都無所遁形一般。

蒼玖驚訝的看向重樓，此時他已收回了手臂，站在那裡的表情卻昭示著他並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在等著蒼玖來試一試。

「呵！不過是去神界打探個消息而已，身為魔界子民，我義不容辭。」

蒼玖反應了一下，這次卻主動的將手掌伸了出去，面上的表情已由深幽替換成了嬉笑。

「哼！」

重樓面無表情的哼了一聲，伸出手掌來凌空與他對了一下，飛快的收手時，契約已達成，並烙印在了蒼玖的手腕之上。

不理會蒼玖蹙眉哀嘆的表情，重樓轉身朝千影走了幾步，然後腳下忽而盪起了一個圓形的陣法，隨著陣法的開合，他與千影的身形已消失在了這個空間之中。

「喂！我呢……我怎麼出去？」

蒼玖愣了愣，隨即嘶吼起來，可四周已空空蕩蕩，回應他的只有風穿過斷壁殘垣的聲響。

蜀山之上，紫萱盈盈的身姿依舊站在原處，透過面前佇立的光幕她其實是能看到另一個空間里發生的一切的，這也是她安心的另一個原因，那個空間說到底也是通過她的意識創造出的，如遇迫不得已，她其實可以隨時終止掉其中的一切。

身邊光芒閃過，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已憑空出現在了她的身旁，是重樓和千影，但是空間里的一切並沒有結束，重樓留給她的法力也並沒有用完，只是……為什麼獨留了那個蒼玖在裡面呢？

重樓朝紫萱微微頷首，徑直走到光幕之前，看了一眼其間一臉暴躁著跳腳的蒼玖，微微勾了勾嘴角，竟於手中再次聚集了一縷瑩白，揮手將這靈力又覆蓋了上去。

「……」

紫萱看得出，這蒼玖如果想出來，大概要等到明天了。

千影雖不知重樓對那空間做了什麼，但看到蒼玖在裡面大喊大叫卻無計可施的樣子，也露出了一抹冷郁的笑容來。

「你剛剛是試探他嗎？還是當真想讓他出手？」

大概是剛剛打架打的酣暢，千影難得的收斂了一貫冷嘲熱諷的表情，問的有幾分認真。

「哼！」

重樓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透著冰冷和玩味的道：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打不過他？」

千影噎了噎，剛想回他一句，因為他活的久，功法比我高，但看到重樓眼中的浩瀚，心中微微一動，沒有說話，

「哼！因為你怕輸。」

「……」

千影沉默了一會兒，目光中有憤怒和不甘一閃而過，但又很快隱沒在一片似有若無的痛苦之中。

他知道重樓說的是對的，自他知道蒼玖在追殺自己開始，他便一直在逃避，直至被他找到，他也是且打且退著，若不是恰巧遇到玄音牽扯了進來，他還是會逃的吧。

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與他一戰的勇氣，卻總是勸慰自己說，畢竟他還有自己的事要做，還有一個人，等著他去救助。

想到這裡，千影的目光猛然亮了起來，所以剛剛重樓給自己的指導，並不是取勝的關鍵嗎？關鍵是，因為重樓的出現，和重樓篤定的語氣和蔑視的眼神，讓他對戰勝蒼玖有了足夠的信心，讓他出招時不再有所顧慮，所以才……

「哼！若你好好打，未必打不過他。」

重樓語氣依舊平平，但千影卻在他有些粲然的目光中覺察到一絲鼓勵的光亮，只是，不過一個晃神，那光亮便隱沒無蹤，彷彿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哼！」

心中雖然起伏，千影卻還是冷笑了一下，轉過了頭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走吧，去看看玄音。」

重樓當然不會理會他做何表情，伸手拉過一旁的紫萱，轉身朝鎖妖塔的方向走去。

千影自己默了默，最後竟也跟了上來，只是臉上的表情早已恢復了冷然和譏俏。

玄音依舊昏迷不醒，而在他的身邊竟已有人在照看著，可惜照看他的人顯然不知道如何應對魔的傷勢，撓著頭原地轉著圈，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哼，你怎麼來了？」

重樓看了一眼景天，習慣性的皺起了眉。

「呵呵，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啊。」

景天依舊擒著閑散的笑意，即便看到重樓身後的千影，神情也沒有稍變。

他是在重樓與紫萱走了之後便安頓好雪見與青兒，接著趕來的，不過御劍術還是不比空間法術，他到這裡時了重樓他們已經進去了另一個空間，於是他與紫萱打過了招呼便過來查看玄音的傷勢。

「哼！」

重樓也懶得跟他搭話，俯身將手搭在玄音頸側，玄音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但因為承受了蒼玖與千影兩人的魔力，經脈難免會有損傷，重樓一探之後，便又站直了身體，將手掌攤開，手中已多出一枚幽藍的魔元光珠，他將那光珠用一片紅光包裹住，反手推出，讓它隱沒在了玄音的眉心之處。

「他怎麼樣了？」

紫萱看著重樓皺眉的樣子，心中不免也有些擔憂。

「哼，需要療傷！」

紫萱正待說話，身後已傳來千影低沉的嗓音。

「交給我吧。」

重樓打量了他一下，眉頭沒有舒展，反而揚了揚嘴角，透出一抹冷然的笑意來。

「你？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

千影眼中閃過一縷倔強的光，想說什麼，但終究只於暗處握了握拳，沉默著低下頭，將表情埋在了連帽的陰影里。與蒼玖的對戰的確讓他受了不小的傷，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卻原來……

「這裡不適合，我送他們去別的地方，一會兒回來。」

重樓微微低頭，看向紫萱的目光倒是收斂了冷冰，甚至透出些專註和安撫。

「嗯！」

紫萱的本意當然是想一直待在他的身邊，但既然他這樣說了，她也不想讓他為難，況且還有外人在場，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叮囑的話，只用柔柔的眼波看著他，讓他小心。

彷彿能夠感受到她的心意一般，重樓竟真的朝她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

「放心！」

重樓說著話，手中已揮出一片白光，籠罩住了他與玄音的身影，然後光芒綻放，他與玄音的身影便都消失在了原地，只是他們雖不見，地上那圓形的法陣卻並沒有消失。

千影自感受到重樓手中那酷似神族法力的純凈力量時便深深的蹙了蹙眉，如今看著地上的法陣更是一陣踟躕，微微愣過之後，才一步踏了進入，任由白光在周圍綻放，眨眼間物換星移。

「這是哪？」

千影抬眼看了看四周，入眼依舊是蒼翠的綠意，竟與蜀山有幾分相似，但氣息混亂，讓他覺察出這裡並不屬於蜀山那樣的仙山，更不屬於魔界。

「哼！是妖界。這裡屬於蜀山之內，你可以叫它里蜀山。」

千影蹙眉看著旁邊站立的重樓，蜀山之內還存在著妖界嗎？這個他竟然不知，不過如果這裡離蜀山不遠，倒確實是最近也最佳的療傷之所。

千影這樣想著就看到重樓再次祭出了手中的法力，可這次卻是艷艷的紅色魔息。

千影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直到這魔息包裹並托起玄音的身體，並開始緩慢的注入，開始幫玄音疏理受傷的經絡時，他才回過神來。

不過他剛剛按捺住心中的震驚，卻見到重樓另一隻手掌忽然也動了起來，幾個起落和屈伸過後，在他的掌心已凝結出了一個瑩白的光陣，隨著陣法的閃爍，空氣中的靈力猛然匯聚了起來，如同被吸附了一般，透過重樓的掌心湧進了他的身體。

重樓的身體似乎也因為這些靈力的鼓動而微微搖晃了一下，但他眉頭緊蹙的樣子卻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是身上玄色的披風被無形的力量揚起著，形成烈烈的弧度，襯得他紅衣金甲的模樣分外凜然和肅殺。

「這……」

千影此時的心情已不只是震驚了，看向重樓的目光透著不可思議，彷彿他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如果他沒有看錯，重樓正通過手中的法陣聚集和吞噬著周圍的靈力，再讓他們在他的體內轉換成魔息，注入到玄音的身體里。

可是……這怎麼可能。

雖然魔本是靈力聚化而來，但那聚化的過程必定是漫漫長長的，且聚化之後的魔，雖然也會根據體質不同選修不同屬性的術法，但驅動術法的也只會是體內的魔息而已啊！所以魔一旦受傷或者魔力受損最好的療傷之地永遠是魔界，因為只有魔界特有的氣息才更適合魔體吸收和轉化，若不在魔界，那人界某些地方，或者他們現在所在的妖界確實也可以勉為其難，但恢復的速度卻不知要差上多少倍。

而像重樓這樣，強行將周圍的靈力轉化成魔息的行為簡直聞所未聞，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重樓藉助的是他掌中的陣法，但細看之下才發現那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聚靈法陣，所以真正奇特的應該是重樓的身體，或者是他現在修鍊的術法吧。

千影屏息看著眼前的一切，周圍靈力的收攏還在繼續著，而且越積越厚，攪動的此方的天地也一陣不同尋常的變幻著，剎那間陰雲密布，有風從四面八方湧來，揚起陰鬱的塵沙，更吹的周圍的樹木沙沙作響，如同鬼泣悲鳴。

而重樓就站在這風起雲湧的正中，紅髮舞動成火焰的形狀，沉靜的閉上了眼，專註而冷然的操控著手中紅白的光芒，任由他們在自己的身體里往來穿梭，時而詭異的聚散，時而馴服的流轉。

時間大概過去了許久，就在千影也開始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重樓終於有了動作，只見他將手腕翻轉，原本被他擎在掌中的陣法光華收斂，變成了一團純白的光芒，而他將這光芒握於掌中，慢慢的收回，覆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然後，在他胸口的位置上竟也有一個一樣的光芒與它呼應著亮了一下，最後一閃而逝。

隨著重樓此番動作，四周原本涌動著的力量猛然凝住，繼而像是忽然被釋放了的猛獸一般，停止了掙扎和躁動，那些被聚起的靈力瞬間消失無蹤，只留下重樓的身上兀自環繞著一些，隨著他慢慢睜開眼的動作，也緩緩的散了開去。

「聖靈珠？它竟然還在你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