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堅定

紫萱很少做夢，但不知道是不是累極了，她竟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時光倒流回從前，她變做她十八九歲時的模樣，與重樓……在一起。

醒來時她並不記得夢裡究竟經歷了些什麼，但那喜悅安然的感覺卻沉澱在了她的心底，讓她於睜眼后，嘴角還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

紫萱眨眨眼，周圍幽暗的環境讓她認出這裡依舊是重樓創造的空間，而此時她與他正躺在曠野之中，入眼是墜滿幽光的寂寂蒼穹。

身下有柔軟的觸覺，絲滑與清涼的感覺讓紫萱忽然意識到自己竟未著片縷，呼吸猛的滯了滯，紫萱沒有動，而是小心的看向重樓。

重樓就側卧在自己的身旁，紅眸被長長的睫毛覆蓋，呼吸清淺悠長，竟像是睡得正香甜。

目光向下，果然，他的上身也是□□著的，白皙的皮膚上魔紋赤紅，與同樣赤紅卻又有些凌亂的長發互相映襯著，優美而強悍。

紫萱的心胡亂的跳了跳，忍不住順著他流暢而矯健的腰身繼續向下……

……

幸好，在他與她的身上覆蓋著一條黑色的錦被，非絲非鍛，溫暖而又輕柔，致使她一時未察，還以為……

雖然如此，紫萱還是覺得赧然，輕輕的將被子向上拽了拽，想要包裹住自己裸露的肌膚，可是，微一動彈，她便覺得身上無處不透著綿軟和酸疼，讓她幾乎忍不住要悶哼出來。

不過，看著重樓安靜熟睡的樣子，她還是將滑到嘴邊的聲響吞了回去，她實在不忍心吵醒他，更不忍心他因為自己的一點點不適而自責。

想起這炙熱長夜中迷亂的種種，紫萱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不自覺的起了一層酥麻的戰慄，這樣羞人的反應讓紫萱微微有些愣神，然後猛的紅了臉。

閉眼平復了一下心中的紛亂，偷偷的看向重樓，幸而他並沒有醒來，才讓她悄悄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對重樓的狀態起了一層憂慮。

他為何……會一反常態，為何會失去控制，又為何會對自己……生出那般深沉的佔有慾望。

想到這些，紫萱心中微微有些動蕩，更有些絲絲縷縷的疼，他一貫的強悍總是讓人習慣了去依賴，更習慣了忽略他的感受，甚至他自己更是這樣的。

六界之內恐怕只有自己是願意和被允許關心關愛他的吧，也唯有自己見過他的黯然和脆弱……

紫萱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重樓的臉上，沒有清醒時的凌厲冷清，輕瞌的雙眸也掩藏了一貫的狂傲與恣意，此時的他，那樣放鬆，溫和而又無害的樣子。

紫萱這樣盯著他，微微笑了起來，回想自己的過往，那些茫然的追尋似乎佔據了太多的記憶，而自己與重樓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其實相當短暫，可是就是這短短不過一月的時間，卻可以覆蓋住生命中所有顛沛流離的情殤，如陽光瞬間傾覆黑暗一般，妙不可言。

紫萱這樣想著的時候，手已不自覺的抬起，於虛空中順著他臉側艷艷的紋路描摹起來，睡著的他似乎對她有著莫大的吸引，但因為怕打擾他，讓她並不敢真的去碰觸。

嘴角與眉梢同時揚起好看的弧度，紫萱溫柔而又滿足的笑著，然後下一刻，重樓的手掌猛然伸出，輕輕擒住了她的。

「……」

紫萱呼吸微微滯了滯，她未料到他會忽然醒來，忽然有種做了壞事被抓住的心虛。

重樓半睜開眼，紅眸中是少有的慵懶與惺忪，目光在紫萱裸露的頸肩上流連了一下，嘴角慢慢揚起了一個滿足與狹促的笑意。

「你……不許看！」

紫萱嬌嗔著掙開他拉著自己的手，將掌心覆蓋住了他的眼睛，動作一氣呵成。只是這樣的動作雖成功掩下了重樓的目光，卻也因為忽然的貼近，將自己的身體送入了他的懷中。

肌膚相觸的瞬間，紫萱的身體不自覺的輕顫了一下，臉也猛的紅了起來，他的身上已不似最初時的滾燙，透著讓她覺得熟悉與依戀的溫度……

雖如此，紫萱還是於最初的驚詫過後，猛的挪開了身體，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與他拉開了距離，然後努力穩定了一下心神，伸手結印，於掌中擴散出一片白光，待白光散去，紫萱的周身已穿戴整齊，連紛亂的髮髻也自動恢復如初，又是端莊俏麗的模樣，除了那混合了窘迫與羞澀的眉眼，昭示著心中的赧然。

「哼……」

紫萱的一番舉動，引來了重樓的一聲輕哼，透著些許不滿，又透著好笑似的，隨著紫萱手掌的移開，垂下的眼帘也再次開啟，看向紫萱的紅眸瀲灧著，配上那微微擒著笑意的嘴角，帶著誘人的玩味。

紫萱被他這樣看著，越發的羞赧起來，尤其是意識到自己雖然穿戴整齊，重樓卻是完全□□著的，目光一時都已不知該看向哪裡，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

紫萱不知，她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嬌羞，對重樓來說是如何的魅惑，於是嘴角揚起的弧度更甚了些，手臂一攬，便將紫萱剛剛逃走的身體又撈了回去，霸道的擁回了自己的懷中。

「你……」

紫萱輕柔的推拒因為重樓的不依不饒而停了下來，只能微微喘息著，無奈又順從的依附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被他溫暖的臂彎環護著，聽著他一下一下沉穩的心跳，紫萱終於放鬆了身體，將無處安放的手臂小心的環上了他矯健的腰身。

他身上的氣息寂靜而又深遠，讓她不自覺的沉溺與滿足著，於是閉上眼，感受著彼此交匯的心意，宛若時間靜止后的永恆。

「重樓……」

也不知過了多久，紫萱將埋在他胸口的頭微微揚起，輕輕的喚了一聲。

「……嗯！」

回應的聲音依舊低沉，卻不似完全清醒時的冷冽，有些隨意和慵懶。

「什麼時辰了？」

紫萱蹙了蹙眉，對於重樓的狀態她還是擔憂著的，卻沒有急著去問。

聽了她的問話重樓終於睜了眼，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卻透著些莫名。

「怎麼了？」

紫萱奇怪的問著，也終於抓住機會，自他的懷中蹭了出去。

「你……不知道我們在哪？」

「……？」

紫萱眨眨眼，神情越發迷惑起來。

「在，在你的空間里啊。」

果然，她的話音剛落，重樓便哂然的的笑了一下，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有些寵溺又有些無奈。

「我創造的空間早在你進來時便被你打破了，並且融合在了這裡，這裡，你才說了算。」

「啊！」

紫萱訝異了一下，瞥了一眼四周，很快明白了什麼般，露出瞭然的微笑。

「是白天你送給我的靈力沒有用完，我又一心想要找到你，才發動了創世之力。」

「嗯！」

重樓肯定的點點頭，還有一個原因他並不想告訴她，便是因為給玄音療傷他也實在是費了不少的力氣，以至於創造出的空間已十分薄弱，才讓她輕易的破開。

「重樓，你好像忘了一個事情。」

紫萱仰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表情竟有些沉靜。

「……？」

重樓蹙眉疑惑了一下，詢問似的看向紫萱。

「你忘了，在這個空間里，我是可以讀到你的心意的！」

紫萱一句話，讓重樓愣了愣，繼而苦笑了一下，竟似有些無奈似的。

他確實忘了，於是面對紫萱有些不滿的表情，破天荒的有些心虛。

「哼！你說……除了幫玄音療傷，你還做了什麼？怎麼會突然……突然這麼……奇怪？」

紫萱原本凜然的氣勢在說到最後已不自覺的化為了羞赧，她實在沒辦法去形容重樓的變化，於是聲音漸小，說到最後已模糊不清，臉上更是緋紅一片。

幸而重樓因為她的問話而蹙眉思索著，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

「我……我沒做什麼，只是修鍊的有些著急，入了魔障而已。」

「魔障？」

紫萱小聲的重複著，也跟著皺了皺眉，不用去感知，單從他眉心絞緊的程度她也能猜出，重樓此時的心境必是糾結的，不似向來的古井無波。

他所謂的魔障，其實就是自己吧。

紫萱心下瞭然，一個功法曾是六界至高的魔，如何會不知修鍊時的法門與禁忌，那所謂的「著急」，恐怕又是他不顧自身的安危與極限，在冒險嘗試著什麼吧。

「重樓……」

「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紫萱朱唇微啟，卻只叫出他的名字，後面的話已被他強硬的截下，看到他眼中柔柔的憐愛和自責，紫萱默然的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他知曉，令她擔憂惱怒的從來都是他我行我素的獨自承擔還有他對自身肆意妄為的輕易傷害。

「你……」

紫萱剛待質問他些什麼，抬眼卻正好撞見他紅眸中一閃而過的幽深，和擒在嘴角的一抹纏綿笑意。

「你！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紫萱因為剎那間讀到的心思而猛然氣悶起來，幾乎便忘記了自己想要告誡他的初衷。

「我……我只是在想……有沒有傷到你。」

畢竟在這裡他對她是隱藏不住什麼的，所以重樓回答的也算坦蕩，只是糾結在一起的眉透著些無奈與無辜。

考慮到紫萱的身體他是不能再對她做什麼了，卻難道連想也不能想了嗎？

「你！不能想。」

馬上，紫萱的嬌斥回應了重樓心中的疑問，引得重樓愣了一下，然後寵溺的笑笑，微嘆一下后，卻果真垂眼收斂住了心神。

紫萱並沒有因為重樓的「聽話」而現出滿意的神情，反而因為自己這般「無理取鬧」而越發羞赧起來，那原本就俏麗的容顏霎時緋紅一片，美麗不可方物。

重樓心中苦笑，她教他不要亂想，可語氣神態卻無一不在撩撥和吸引著他，叫他想不心動也難。

「你……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紫萱垂了眼，一貫善解人意的她又怎會不知自己要求重樓「不想」，實在太過刁蠻。只能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漣漪，讓自己不再去感知他的心意，然後提了個相對實際一點的要求。

「……」

紫萱實在沒有想到，自己這樣簡單的要求，卻再次引來了重樓的愣然。

見重樓不動，雖然已決定不再窺探他的內心，卻還是忍不住動了心念。

彼此的心意只一觸，便即刻分離，但紫萱還是詫異的抬起了頭，疑惑又有些心疼的看向了重樓。

原來……在這個空間里，他竟然一點法力也沒有了，而他……竟然還是沒有說。

柔軟的眼神在接觸到他眼裡的無奈與深幽時已轉化成了安定與安寧。

是了，他並不是沒有法力，而是將法力全部用作了承載這個空間的持續，因為此時他就是聖靈珠，是她創世的力量之源。

所以，只要他與她同在，這個空間便會一直存在下去，直到他的力量枯竭，或是她的意識崩塌。

紫萱的眼神幾經變幻，被忽然而至的契機震撼著，竟有些失神。

「紫萱……」

重樓有些擔憂的語調迎回了紫萱的思緒，讓她默默的向他依偎了過去，在接觸到他遼闊胸膛的一瞬，在她的身上已泛起了瑩白的光華，然後物換星移，他已恢復了他紅衣金甲的樣子，而她與他更是出現在了虛無的夜空之中。

空間與姿態的變幻似乎並未對他們產生什麼影響，凌空站立的身姿依舊繾綣依偎著，在這個蒼茫又孤寂的空間中成了唯一的色彩與生機。

紫萱雙手環在重樓的腰間，似乎無論何時何地，他的存在總能令她自在心安。

「重樓……」

「嗯！」

紫萱仰起頭，重樓的表情向來沉寂，但回應她的聲音卻從不遲疑，目光中甚至透著些湛然的柔波。

「以前，都是你讓我來做選擇，這次我想問一下你的意願。」

兩人的目光交匯，紫萱的眼波燦若星辰，嘴角微揚的弧度，透著寧靜也透著決絕與悲傷。

「如果那個時間到了，我們不得不分離，你是願意我們彼此分開，然後互相等待與追尋呢？還是願意與我一起用盡全力來創造這樣一個空間，我們廝守在一起，然後一起消散？」

「我……」

面對這樣的抉擇，重樓竟也皺了皺眉，但那樣的遲疑畢竟只有一瞬，紫萱看到他紅眸中亮起璀璨的光華便知他其實早有答案，她很好奇他的選擇，但還是伸手抵住了他的唇，朝他慢慢搖了搖頭。

「你不要著急給我答覆，無論如何，我都會依你，從前都是你遷就著我的心意，這次，就讓我來跟隨你吧，我說過，如果還需要我等待，我也會堅強的，同樣的，如果能與你一起消散，我也會很高興，畢竟這世間遼闊，如果沒有你，終究會很寂寞。」

紫萱的聲音於這空蕩的境地里回蕩著，有些悠遠又有些空靈，隨著她優美的嗓音周圍忽而揚起了柔柔的風，揚起她的裙裾，也揚起他烈烈的披風，讓他們凌空站立的身影宛如御空而行，那些原本點綴在幽幽夜空中的星子，忽而齊齊的朝著某個方向快速的移動著，如同滄海桑田的變化一般，而重樓與紫萱的身形卻始終如一。

而於這樣的風雲變幻中，重樓早已揚起了嘴角，對她會心的微笑著，回應了她心中的虔誠堅定。

「紫萱……」

「嗯？」

「你這個樣子，像一個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