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初見
這意外的相遇,使紫萱覺得,措手不及。
就在昨天,面對寂靜的夕陽,她還在想,是否有緣分再次與他相遇,向他道出自己的感激。
今天,只是推門的瞬間,他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彼此只有一步之遙。而感激的話已經講完,彼此只有沉默而立。
他們之間,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紫萱努力的想說些什麼,卻找不到話題。
關心他?自己沒有那樣的立場,他們之間,僅僅幾面之緣,甚至連朋友都不是。
那麼要不要裝作若無其事?可是,他為自己付出那麼多,幾乎用盡了全力,從魔界至尊,淪為區區凡人……
紫萱低下頭,她發現她根本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他,就像不知道如何回應那天在剛剛修復的鎖妖塔旁,他對她說的話。
彷彿感受到了什麼,重樓又皺了皺眉,輕輕側了一下身子,竟開口打破了寂靜的尷尬。
「景天不在,進去等吧」
紫萱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他這是再為她解圍嗎?什麼時候開始,這個霸道的魔也開始懂得了人的心境?
紫萱在心裡驚奇著,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知道,此時,她必須說點什麼,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常的交談,她想這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
「景天有沒有說他出去做什麼?」
紫萱小心的問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聲音都顯得很正常,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覺到喉頭不可遏制的顫抖。
即便是她也無法忽視重樓身上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無論多少次站在他身前或身後,都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何況,這一次對話,對她來說,還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紫萱感到自己聲音輕輕的顫抖著,微微紅了臉,這讓她絕美的臉更顯得嬌媚動人。
重樓看著她,好像並沒有覺察到她的異樣,飛快的吐出兩個字:
「買酒。」
買酒?紫萱忽然想到昨天傍晚景天去她那取酒的情形,再瞄了一眼屋裡桌子上的酒罈,已明白了事情的起末。
紫萱笑著搖頭,輕輕嗔怪:
「這個景天,還約我來給他的朋友看病,自己卻跑出去……」
像忽然想到什麼一樣,紫萱的話停了下來,她抬頭看向重樓,見他因不滿而微微皺了皺眉,又想到景天一副賴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在剛剛,她還在心裡默默地感嘆境遇的奇妙,和上天的眷顧,卻不想她以為的有緣相見,卻原來是有人暗中安排。
這也未嘗不是另一種幸運。
紫萱帶著青兒走進了景天的屋子,屋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酒香,青兒的好奇,已被屋裡隨處可見的「好玩的東西」吸引,從重樓的身上移開了目光,開始了尋寶遊戲。
紫萱微笑著跟著她,時不時的助她一臂之力,又不時朝重樓那裡看看,擔心他又會不辭而別。
幸好重樓還停在門邊,半個身子輕靠在門側,微揚著頭,不知在看什麼。
以紫萱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美的側臉,陽光打在他臉上,泛著微微的光,此時他目光平和,不帶一絲戾氣,好像目光已穿透時光,回到了恆古以前,回到一片寂靜之中。
他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又如此好看。
漸漸的,紫萱的心神竟不自覺的被她吸引,忽然,她想起在她很小的時候,族裡的一位智者曾對她說過,「神與魔,都是凌駕於萬物的存在,他們之所以受到世人的朝拜和供奉,是因為他們本身的存在就足以蠱惑人心。」
直到現在,在面對著重樓,她才明白那時智者的話,所謂的蠱惑人心,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即使他只是簡單的站在那,他的風度,他的氣質,也足夠吸引她的目光。
彷彿感受到了什麼,重樓將視線從遠處收回,落在她的臉上,四目相對。
紫萱飛快的將視線移開,轉頭去看青兒,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微微轉了回來,盡量平息了一下心中的尷尬,問:
「那個……這些年,你一直都在人間嗎?」
等了很久,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
紫萱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嗎?那你都去過哪裡?」
紫萱看著他,好奇的問。
只見重樓又蹙起了眉,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了她一下,
「在人間啊。」
紫萱聽著他用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這四個字,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想起剛剛他的眼神,大概覺得自己問了一個無比多餘的問題吧。
紫萱好奇的想,如果是景天問了他這樣的問題,他會怎麼回答?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大概早就不耐煩了吧。
想到這裡,紫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有些失禮,但紫萱實在忍不住,她忽然發現,這個紅髮的魔,竟是如此簡單,他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偽裝,而她在他身邊又根本不用設防。
原來,開始的局促和不安都是多餘的,與他相處其實再容易不過,就是做自己就好了,景天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在他面前一直肆無忌憚,以前連紫萱都不明白,這樣性格迥異的一人一魔,怎麼會是很好的朋友呢?現在她覺得她懂了。
可是她真的懂了嗎?後來的紫萱才漸漸明白,重樓的簡單並不只是一種簡單,還是一種真實,一種心無旁鶩。可惜的是當時她並沒有看穿,平白的生出那許多的波折。
現在紫萱在笑,她笑的很好看,眉眼彎彎,既嫵媚又溫柔。
她很開心,她真的很開心。
因為她又遇到了他,而他還是從前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
那一直是她最最擔心的,從那天他強封鎖妖塔,從半空虛弱的墜落到地面,然後沉默的離開開始。
她一直擔心,一直害怕。
她怕她再次遇到他,他已在紅塵的泥濘中輾轉到悲傷頹廢,或者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她都覺得那是她的罪過。
可是,今天她見到他,他還是跟從前一樣,熱烈,張揚,好像最純粹的火焰,帶著令人屈服的氣勢和力量,我行我素,又任性霸道的像個孩子。
這一切都讓紫萱無比的心安。
然而顯然強大如重樓,也不可能輕易猜到一個女人的心,他蹙眉看著她,目光先是疑惑,卻漸漸的變得深邃起來,眉心的舒展如冰雪的消融一般,讓原本冷峻的神情忽而變得平和,甚至隱隱帶著一些意味不明的……溫暖?
紫萱忽然不笑了,愣愣的看著重樓,
………
「紅毛,你看什麼呢?酒給你買回來了,怎麼也不見你接一下?唉,紫萱姐,你來了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