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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暾應過一聲道:「前兒沈家娘子來過一回府里,帶來了幾件新鮮東西同寶娘晴娘幾個瞧過。她們幾個見了喜歡,便托我也上市集去給她們帶一些回來。正好經過了成造首飾店,我想外邊的東西多有些新奇的,故也進去稍看了下。只品質瞧著都不大好,索性再去了當鋪一回,看看可有甚麼好的東西。」
寧芝面聽面啜飲著茶水,此時徐嘉暾話畢了,她即點首笑道:「府里三房子嗣都不大多,我不曾叫你有個兄弟來與你互相扶持,也是我心頭一個憾事。寶娘雖說是正經嫡出的,可惜是個女兒,早晚要出嫁的,不過兄弟姊妹的,也都該好生處著。」
寧芝順手擱下茶盞,她先揮退了庭院中的僕從,待只剩她們母子二人時,再扭頭看向徐嘉暾道:「不過亮郎,我有件事情要問一問你。你待晴娘是個甚麼想法的?」
徐嘉暾握在杯上的五指倏地用了一下力氣,他問道:「您這話是怎樣講的?」
寧芝向他輕輕笑了下,和煦地道:「你如今也該是說親事的年紀了,我也有留下過京中各家適齡的娘子。原晴娘與你是嫡親的表兄妹,倘若親上加親也是一件好事。但你也曉得你姑母家與你二叔家是一個樣子的,都只得一個女兒,且不曾有妾室。寶娘那時年紀小,也不曾有人想到過如今這麼遠的事情,故她一早就把親事給定了下來。晴娘卻不同,我見你姑母的意思,大抵是想給她招贅的。」
寧芝一面將手搭在腕上的翡翠鐲上輕輕轉著鐲子,一面斟酌著與徐嘉暾道:「我今夜與你來說這些,不是叫你私下去隨意品評人家娘子。而是你們如今年歲都大,該是避嫌的地方也當避嫌來了。倘若你是對晴娘有意的,你也只管與阿娘說,我去幫你謀划,但也不可你自個兒做出甚麼越矩的事情來。倘若你是無意的,那更該守好分寸,雖都是妹妹,可她與寶娘還有如娘是不同的。」
徐嘉暾聽著寧芝一句一句講下來,原氣息也已放穩了,待聽得寧芝最後一句時,又莫名覺著略有胸悶,他一時不去多想這一件,只對著寧芝道:「我于晴娘不過是一般的兄妹之情,阿娘莫要多想。」
寧芝聞言點了點首,她道:「好,我曉得了。另還有一件事情,你莫嫌我啰嗦,實在是這些事情輕心不得,」她稍頓了下,再往下絮絮說道,「都說姻緣其中少不得一個緣字。但咱們這樣的人家,從不能只你喜歡了便好。不說要完全門當戶對的,卻也不能差太多。也不能見哪個人家門第高便說好,還要看他們家風如何,此處不是我說人閑話,但如你三嬸母那樣的人家,倒還不如娶一個小門小戶出身但安分的娘子。再者,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也想你往後的妻子不止是我瞧著滿意就好,我更想你們夫妻能是一心的。」
寧芝探手去輕拍了拍徐嘉暾的肩,道:「好了,你也不必太憂心這些事情。只消將我今夜的話給記牢了,日後若有了愛慕之人也記著應有的分寸,再來與我講。」
徐嘉暾點頭示意自個兒曉得了,這又聽得寧芝道:「至於侍妾通房甚麼的,我見還是不要的好,不說家宅安寧的話,也沒叫人家娘子一進門來便被這些事情糟心的道理。」
徐嘉暾聞言立時紅了半邊的臉,他小聲道:「兒子不曾有過這個心思。」
寧芝輕笑了一聲,自他手中將那杯半涼了的茶取來,放去一旁的爐子上重溫,又再為他新挑了一杯,笑道:「吃茶罷。」
……
這廂母子二人的月下小敘不再提,且說那廂如娘子拿著徐嘉暾給的東西回到屋中卻是起了疑心。
方才在外頭,天地間昏暗一片,她瞧不清楚,只照著小圓盒子入手的觸感曉得是件瓷器。
可待進了屋中,她在燈下再看時卻覺出不對了——這一隻礬紅白梅花紋瓷盒雖小,可它色澤鮮亮,白梅花形神俱到,愈小愈是做工精巧,怎樣瞧都不像是外邊的集市裡可淘來的東西。
如娘子心中疑惑,想著明日再去問一問其他三人可也有收著這樣的一隻圓瓷小盒,她正要將東西給收回起來,卻又想起方才拿進時,裡邊好似有東西在。
如娘子便稍搖了搖瓷盒,果覺著有物件在裡邊晃動,她便再將圓瓷盒給打開了來。
這一瞧如娘子當即愣在原處——盒中放著一隻東珠耳墜,耳墜乃是金花托上嵌著一顆東珠。
如娘子將耳墜自瓷盒中取出,放在掌心裡再將手平置道眼前對燈細瞧,這耳墜無論是瞧色澤還是瞧大小都與她所丟的那一隻一般無二。
她緩緩吸過一口氣來,再平過一回氣息,而後扭首瞧向大滿。
此時屋中不曾有旁的丫鬟在伺候,大寒去了小廚房為如娘子煎藥;小寒則去替她準備沐浴用的熱湯、花瓣、香胰子等物;小滿則在媽媽那兒伺候著。
大滿自如娘子從瓷盒中取出耳墜時便同如娘子一塊兒愣住了,此時見如娘子瞧過來,她猛地一下回神,快兩步走去妝台前頭將梅花白玉盒裡剩下的那隻東珠耳墜取了出來。
此時兩隻耳墜一塊兒放在如娘子的手心,當真是一模一樣,倘若不是親手擺在一起的,此時二人誰也分不出哪只是哪只了。
如娘子撿起剩下的那隻東珠耳墜放回到白玉盒裡,而後五指收攏進京捏住了另一隻耳墜,她輕聲叮囑大滿道:「這事情實在蹊蹺,實在古怪,如今一時下不得定論。也不好再叫旁人曉得,你且自個兒記著不要與其餘人說起,連大寒也不要提,且等我弄清楚了再說。」
大滿聞言沉默著點過了頭,主僕二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因怕一會兒有人進來直接瞧見東西,如娘子便將東珠耳墜放回了圓瓷盒裡,再將那圓瓷盒子置進她桌上一個妝匣的暗格裡頭。
……
且說這一日春夏園那兒的事情已要完工,只稍再料理一下便好。
故寶娘幾人說是去那處忙活的,實則已先自個兒游起園來。
如娘子因說自個兒今日感覺乏得緊,寶娘們便問她可要回去歇著,如娘子說回去悶的緊。故寶娘們便叫她在一旁的亭子中歇著,與徐嘉暾一塊兒吃茶就好,不必一同來做事情。
這類事徐嘉暾素來都是只在一旁看著的,此時亦同。
他見如娘子進亭中坐下,也不曾叫人替她斟茶,只吩咐下人道:「去弄一盅杏酪來。」
因如娘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個兒身上,徐嘉暾便再做了一句解釋,「我記著你不好吃太涼的東西。」
如娘子聞言稍愣,隨即笑道:「是,吃不大得。大夫說我好些東西都吃不得,因我腸胃是涼的,血是熱的。故性寒的吃著上身,性熱的吃著又總要上火。倒如杏仁這等性溫和些的吃著倒好。」
徐嘉暾點了下頭,而後道:「寶娘這段時日多住在阿婆那兒,哪回你隨她一同去了二房,不如去尋二嬸子問一問可有甚麼叫你好吃的食單。她那兒總有些新鮮吃食。」
如娘子笑著應了好,而後狀似隨意的問了句,「我昨兒回去瞧你給我的東西,瞧瓷盒就是件好的了,裡頭那隻東珠耳墜便更好了,還與我的那隻差相彷彿。可是我們幾個都有的?」
徐嘉暾因聽她說起那隻東珠耳墜,耳根子不由得泛起一點紅,他忙就著已送到嘴邊的杯子吃了一口茶,借著這一下動作稍穩了一下自個兒,而後才道:「我昨日還去了回當鋪,正好見著這隻東珠耳墜,因也是單隻的,想著你的丟了,索性買回來,看看好不好叫你湊做一對來。至於圓瓷盒子是我偶然得來的,我見那樣子花色娘子們更喜歡一些,倒不如何和我心意,便順手拿來裝了東西。」
如娘子聞言點頭應過,又道:「這耳墜大概是甚麼價錢?想來不便宜罷,我遲些時候叫人回去取了錢來還你才好。」
徐嘉暾搖頭道:「不必了,你早先來的時候,我也忘記給你備一份見面禮,這個便算是補上的。」
他如此講如娘子自不好再說甚麼,只心中暗暗記下,想著哪日再回一份禮來才好。
此時又聽徐嘉暾道:「本想著若是與你的不大一樣,總歸那東珠成色好,拿去叫巧匠稍改一下便成。聽你說差相彷彿,倒是挺巧的。」
如娘子聞言笑回道:「你那日不說是個常見款式嗎?東西自然也就差不多了。」
她話雖如此講,卻又起疑惑,如娘子心中想著,「那日理東西時因不大方便,故她只是閑說過幾句,不曾特地將東西取出來給人瞧,此時他卻說是隨意尋來的,那到底是何故才能巧成這樣。」
如娘子心中所想的其實還有一句,「倘若那兩隻東珠耳墜不是巧到相似呢……」
如娘子思緒正亂著的時候,有下人過來奉上一盅杏酪,她立時回過神來,將方才那個念頭壓到心底,一時不願再去深思。
這二人閑敘著話,聲量不如何大,卻也能叫臨近的人正好聽見。
故正在邊上做事的敘春便聽來了一些,她起先還未在意,聽到後頭時卻猛然想起昨夜裡寧芝問徐嘉暾的話。但因徐嘉暾昨夜裡原就是說代寶娘晴娘幾個去的,故敘春便也未去多想。
但因她此時有過這一番想后,抬首時目光便無意識的往徐嘉暾那處落去,這便正好看見徐嘉暾耳根子上猶帶著的那一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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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們一口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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