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章
丫鬟身後跟著幾個送貨的男子,徒手推著板車,上頭幾大籮筐的東西,下頭輪子「吱呀吱呀」的轉,帶起一小點灰來。
門房婆子忙站起身，手搭在那丫鬟臂上，用力一扯便將她拉到一邊來,婆子道：「哎唷,可往邊上站些,可別叫灰給髒了衣裳。」
那丫鬟也由著婆子拉到邊上,順手給婆子遞去一個紙包,她道：「剛瞧見個賣滷味的,就二兩豬頭肉，您要不嫌那拿著下酒。」
那婆子道：「哎,這我可不好接,」她話雖這搬道,手卻已搭在了那紙包上,說是要接卻往外推著,說是要推那力道卻又極小。
丫鬟只將那紙包往婆子懷中一塞，她道：「您拿著罷，就是要您幫個忙,」她瞧了眼門口那兒還在卸貨的板車，「回頭有人問起,」她壓低了聲,湊在婆子耳邊講話,「您便說我今兒是叫人用騾子拉回來的。」
那婆子這方肯穩穩噹噹得接著紙包，她低聲道：「虧得你這會兒碰著我看門，要張家的那個可不成。她跟寶娘子邊上的那個叫甜棗的是親戚，這些年可都攀著寶娘子呢，鐵定向著她。你要跟她講，她八成不肯聽，回頭還告你一狀黑的。你今早走的時候，就她在，後頭倒是我來了。可就看見六個小妮子出去了，有三個打扮得挺好，衣裳都是新的，首飾也齊全，都是銀的，就是面生。另三個倒都眼熟，就前代你孫婆子去採買的那三，我還想今兒東西要的多，六個人一塊兒去，可裡頭怎麼沒你？結果你又從外頭回來了……」
這婆子說話原便有些口齒不清，這會兒一將聲兒放低，說時話便似含在嘴裡，丁點兒響，含含糊糊的，還帶著些鄉音，丫鬟原還能聽進幾字，可只瞧見這婆子嘴皮子掀得越發快，聽到後頭丫鬟便只「嗯嗯」得胡亂應兩聲，到底講些甚麼也不知曉了。
她一見那邊兒貨都轉好了，忙攔著婆子不叫她往下說，丫鬟道：「今兒東西要得急，我得快些，咱們明兒說罷。」
那婆子這方意猶未盡得砸吧了下嘴，她道：「也成罷，你去好了。」
……
銀繁拿過記好的賬冊一瞧，立時露出個只扯了下麵皮的笑來，她道：「你這錢花的可真是小，一般人家三四個月的嚼用了。」
那丫鬟聞言即道：「這年頭的東西素來貴，雖您有交代不用特地去挑頂好的，可奴婢也總不能拿甚麼殘次貨色來糊弄人，您瞧瞧賬冊，可比前幾日花的少多了。」
銀繁點了點首，道：「是少了，她們是五六個月，你不過三四個月，」不待那丫鬟繼續說話，銀繁便將賬冊輕輕往案上一摜，「成了，你在這兒待會兒，遲些再走，還有些事要交代你。」
那丫鬟聞言，便應了聲，站在邊上未走。
丫鬟算著時候，估摸自個兒已等了兩刻鐘，於是腳尖頂地的動作越發大，氣力用的也更多了些，不時抿一抿鬢角，拽一拽袖口衣擺。
她偏首瞧向銀繁，卻見後者仍舊老神在在的坐著，優哉游哉得翻看著賬冊。這丫鬟只覺自個兒身上無端多了股子燥熱，讓她有些站不住，她對銀繁道：「銀繁姑姑，您這事到時候交代了嗎？」
銀繁頭也不抬，只道：「急甚麼，坐著罷。或是你這會兒有事去？」
丫鬟面上顯出些遲疑，遂未再說話，於是又過一刻鐘，那丫鬟咬了咬唇，直到將上頭的皮都咬了下來，更扯疼了自個兒的時候，方對銀繁道：「奴婢還有活要做呢。」
銀繁即問她：「甚麼活？」她指一指賬冊，「採買的事兒不都做好了嗎？」
那丫鬟捏了下手心，那上頭出了些汗，有些滑膩，她吸一口氣，緩了緩熱意，這方回了銀繁的話，聲調卻是有些輕：「奴婢掃灑的活兒還沒做呢。」
銀繁聞言立時將眉頭蹙起，她道：「咱們府里又不是沒人了，怎的兩份活計叫一個人做？還是，」她稍頓了下，沉下聲來，「這原就是你的事情，你不曾做好自己分內里的東西，就去代人做事？代做一事不合規矩，本職又沒能辦好，」她最後一句，話聲陡然變重，「你說該照著那條家法來辦你才合適呀？」
那丫鬟囁囁嚅嚅得不敢說話，臉白了一回又白一回。
銀繁這會兒已站起身來，踱步至丫鬟身前，她原就比這丫鬟生的高大不少，此時又刻意造出個居高臨下的逼人氣勢來，口中更再說著各類罰人手段——「掌嘴？笞刑？鞭刑……」，引得丫鬟兩股輕戰。
「銀繁姑姑，人回來了。」
那丫鬟正怕得不行，腦門上的汗一層一層的往外冒，邊上陡然傳來一聲，叫銀繁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她這才歇下一口氣，又見銀繁離了自己邊上，忙按了按自己心口，卻無意碰著脖頸沾了一手的水，她此時方驚覺自己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
銀繁拿過記好的賬冊，翻看了一遍，而後笑著瞧向那六個丫鬟，她道：「怎的你們用去的錢這般少，一樣的量一樣的東西，」她扭頭看了向獨自去採買的那個丫鬟，「她用去的是一般人家三四個月的嚼用，你們倒好不過她一個零頭，」銀繁頓了下，她將調子拉長，一字一句得道著，「可是你們買了甚麼次等貨來？」
那六個丫鬟里領頭的一個人聞言立即便道：「奴婢給咱們府里買東西哪裡敢胡亂買些劣的，錢少不過是用了市價罷了。」
「市價，」銀繁將這二字複述一遍，慢慢得從唇齒之間吐出，她似笑非笑得瞧向獨自採買的丫鬟，「紅兒，你這如何說呀？」
紅兒方才用帕子擦凈的臉，這會兒又叫汗給濕透了，而她衣領處的顏色更是變深。
紅兒雙唇不停得顫著，聲音也不穩，她只反覆地說著：「奴婢，奴婢……」卻怎的也出不來后話。
銀繁看著她，又添一句：「我前頭說過一回，這花銷最少的，可得五吊錢作賞，可這花銷多出的，錢便只能自她的月錢里來扣了，」她稍頓了下，「若是月錢不夠扣的，那就先把私己拿出來抵了，若還不夠，就自以後的月錢里拿。」
眼見的紅兒唇臉一色，銀繁卻是笑了聲，她道：「不過，我也不難為你，今日你既是代人做的，好，我給你個機會，去把負責這採買原差事的婆子，給我，」臨到最後兩字時，銀繁的聲卻是徹底冷下，「叫來。」
……
孫婆子這會兒正搬了個小胡床放在門檻邊上，與左鄰右舍說著閑話。
楚國公府後頭的一條街住著的都是國公府里的下人，多是些得臉的，如衛嬤嬤就被賜了個獨個兒的小院子在那兒，再如孫婆子，她爺們年輕那會兒也算是有幾分苦勞，便合著另幾家同住了一個院子。
「喲，孫家的，你今兒又不用上工呀？」張嫂子懷裡正抱著個木盆子，裡頭是剛剛洗好的衣裳。
孫婆子一見她，便彎下腰來，捶起腿來，她道：「哎唷，這不是身子不好嘛。我也就這會兒日頭好的時候能舒坦點了，不比你們年輕的，還能自己洗衣做飯的。」
張嫂子笑了幾聲，並未接話，便要往院子裡頭去，她家住的院子比孫婆子的更小，人擠得也更多，得快些趕在其他人前頭，才能在院子里曬上衣服。
張嫂子前腳才要過門檻，便聽見遠遠一聲「孫婆子」，她即扭頭看去，卻見一個丫鬟火急火燎的跑來，與孫婆子說了一堆子的話，也沒收斂聲音，凡是在這邊上的全聽了去。
丫鬟道：「孫婆子，您快些去罷，你叫紅兒代你去採買，可這錢花的太多了，聽著是夠一家子四五個月的嚼用呢，得全從你的錢里扣了。」
張嫂子還未踩下的腳，又抬高了，她退回出來，也不晒衣服了，只瞧著孫婆子幸災樂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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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不取標題了，麻煩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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