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反派會殺人
事實上秦慕生的藥膏確實是上品,昨天才塗的葯,今天傷已經好了大半。就算用力的觸碰,傷處亦不會散出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絲絲拉拉不太明顯的鈍痛。
秦慕生看著開始癒合的傷,心裡的大石總算堪堪落地,他還想給身體上藥,結果被嚴瀟奪了葯,表情奇怪地說要自己上。
秦慕生摸摸鼻子,小反派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不過這不能直說,萬一惹惱了小反派,想把他往山上拐可就難了。
「我就在外面,弄好了就過來吧。」
嚴瀟點點頭,將床簾放下,確保外面看不到內里。
看不到秦慕生了,他的臉色立馬沉下來。即便知道外面那人不是上輩子的師尊,嚴瀟仍然有股衝動,想要質問他,為何要拋棄自己。
魔族身份真的那麼重要嗎?
比他們十數年的師徒情誼還要緊要?
而且……
嚴瀟鬆開緊握成拳的手,指甲陷入肉中,鬆開時掌心滲出絲絲腥甜的血。
冷靜,要冷靜,待這麼久會遭人懷疑的。
嚴瀟長呼好幾口氣才解開腰帶露出骨瘦如柴的身軀,衣服內儼然是一副只剩薄皮的骨架,胸腔的肋骨清晰無比,一呼一吸似乎要把那層皮給撐破,彷彿能看出包裹其中的心臟的躍動。
最可怕的不是他驚人的瘦削,而是烙印在皮膚外,已然癒合的刀傷以及醜陋的燒傷。這些傷痕就像猙獰的巨蟲蜿蜒身體上,讓他的身體不堪入目。
乍一看去,歪歪斜斜的傷比胳膊小腿上的來得更要矚目驚心。而事實亦確實如此,指尖一一劃過傷痕,嚴瀟由始至初,從未忘記過這些傷痕的由來。
不過身上的已是陳年舊傷,疤痕早已刻烙完成,再好的藥膏也是於事無補。
嚴瀟又獨自待了一會,估摸著時間理了理衣服出去。
甫一渡出,便看見秦慕生坐在木凳上不知道在想甚麼﹐嚴瀟走到他面前,把藥盒遞還給他,「……謝謝。」
見小反派一臉彆扭的將東西塞進自己懷中,秦慕生有些哭笑不得地往回推,「收下這葯吧,平常若是有甚麼大小傷都能用上。再說,我不缺靈丹妙藥,需要的話可以找我要。」
片刻,小反派才發出個悶悶的「唔」。
秦慕生將粥推到他面前,語氣溫柔道:「好了,快吃吧,待會就該涼了。」
嚴瀟乖乖坐到秦慕生對面,秦慕生溫文爾雅地喝粥,便是小小細節亦不顯紕漏,絲毫沒有留意到小反派正偷窺自己。
他的師尊沒有改變,一舉一動仍是那樣的剋制,熟悉的手勢動作落入眼中,如前世並無二異。
也是,重生的只有他。
嚴瀟瞇眼。
方才,師尊在想甚麼?
殺死魔族嗎?
嚴瀟眼中閃現出恨意,兇狠的眼神好像要把秦慕生生脫活剝,秦慕生始終一無所覺。
秦慕生有些冤,其實他是在回憶劇情。儘管他是看過《仙緣》沒錯,可也不是一字一句全部記得,記憶中很多小細節已然模糊不清,只記住了故事的大致走向。
不得不說,秦慕生是個不合格的讀者,經常讀完一章,就把前一章的內容給忘了。很多時候,連某些重要配角的名字都會忘記,更遑讑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不過,小反派被他師尊從陰暗小巷子撿回來也算是著墨不多的情節,並不重要,可在反派心理描寫的一遍遍重複下,秦慕生想記不住也挺難的。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接下來的情節會嚴重影響到他和小反派。可他知道有事發生,就是忘了發生了啥,就算想預防一下,也無從下手。
算了,不想了,反正劇情也是在太虛門裡的,離著上山還有好幾天呢,不急。
說起來,他都撿小反派回來兩天了,還沒問過他名字,要是突然喊出他名字,那就不是「可疑」一詞能形容得了。
「我為秦慕生,太虛門凈思峰峰主。」秦慕生頓了頓,總感覺有些彆扭,於是補充了一句,「你呢?」
「……」嚴瀟瞄了他一眼,旋即低下頭盯住溫熱的粥,「嚴瀟。」
聲音低且微,幸虧修真者五感靈敏,不然就可能忽略了這聲含糊的回答。
「小瀟。」
嚴瀟動作僵住。
以前,師尊也是這樣喊他的。
「那以後我就這般喚你吧,好嗎?」
嚴瀟小幅度地點頭,秦慕生頓時從心底升起一股自豪感。
書里講過,小反派可是和他師尊共同生活了兩個月才把名字告訴他。原以為自己得磨上好一段時間,結果比想象中快得多了。
看,原主兩個月才做到的事,他兩天就搞定了。
而且﹐小反派的態度軟化得突然,可謂是意外之喜,可能把他拐上山也不是甚麼難事。
早飯的交流就這麼兩句,大部份時間兩人都是沉默著的,秦慕生想找話題打破這份尷尬,霎時間想不出適合兩人身份該聊的話題,再者,嚴瀟師尊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倒不是不能在小反派面前暴露,可萬一被熟悉原主的人發現,只怕會惹上麻煩。
秦慕生思緒重重,而嚴瀟亦是暗自思索,沉默反而是最好的狀態。
解決早飯後,該出去活動活動了,總不能讓小反派整天待在客棧里吧?
秦慕生跟嚴瀟說了一下,嚴瀟以無聲作回應,秦慕生只當他答應了。
「我先換身衣服,你在這等一等,好嗎?」
待秦慕生離開后,嚴瀟指腹輕輕按向丹田位置,眉頭蹙起。
剛才他感覺到丹田有某種莫名的鼓漲感,並不難受。隱隱中,這感覺帶來奇妙的熟悉感。
然而他想不起來,想不起這熟悉感來自甚麼。
他忘記了。
嘖。
換衣服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秦慕生本想給小反派也換一套的,可惜沒合身的衣服,只得作罷。
步出客棧的瞬間,某個念頭瞬間閃現。
小反派會不會趁這時候離開呢?
於是,秦慕生為了杜絕這事的發生,伸出了手,「來,把手伸出來。」
對上嚴瀟疑惑的眼神,他解釋道:「牽手不容易走散。」
安城大街臨近皇城,同時是通往皇城唯一可以落腳暫住的地方,不少商販﹑考生想要通商或是赴考都必須經過這裡。因此,安城大街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天天天熱鬧無比,客棧酒家開滿一整條街,叫賣的小販霸佔了大街的兩旁,琳琅滿目的貨品幾乎包含天南天北的特產與小食。
剛到達的那天晚上,秦慕生光忙著找嚴瀟了,沒好好打量過這條街。
第二天,秦慕生留在客棧里照顧嚴瀟,根本沒有出門。
第三天,總算是可以參觀參觀了。
這一逛,秦慕生有種錯覺,好像回到了現代去逛南鑼鼓巷一樣。
街上起碼有一半是賣小食的,吃食上,古代與現代有相當大的差別,別說是造法,光是用料上便有天差地別。
秦慕生上輩子是個糕點師,不光喜歡研究糕點,也喜歡品嘗各種各樣的榚點,這次出外簡直就似到了仙境。
「小瀟,想不想吃糕點?」
看似是詢問,實際滿眼都是渴望。
嚴瀟抬頭看向秦慕生,上輩子便已知道他的師尊嗜甜,即使師尊再怎樣極力隱藏這個不為人知的小嗜好,一直醉心於師尊的嚴瀟卻不可能沒有察覺。前世師尊很少下山,每回都是他下山做任務時帶的一大袋滿滿當當的甜食,半強迫地塞進一臉「嫌棄」的師尊懷裡。
「唔,我想。」
又是一聲輕微得似是要隨風飄散的回答,秦慕生已經習慣他的輕語,嚴瀟未曾在他面前用正常聲量說話,象是個害怕被遺棄的小狗,畏縮且可憐。
秦慕生心軟得不行,伸手摸摸他比昨天要乾淨整齊的頭髮,無言中滲透出一股安心感。
嚴瀟重新低下頭,恍如深淵的黑眸中瞬間充滿了恨意。
他恨透了這種感覺。
賣雲片糕的大爺看見來客人了,馬上擠起笑容,「這位公子,我們家的雲片糕可好吃了,清甜而不膩,這條街上人氣頗盛呢。」
「那給我一包吧。」
「好嘞。」大爺索快應道,很快就將切成一片片的雲片糕打包好。
秦慕生推了一把站在身後的嚴瀟,嚴瀟一聲不吭乖乖接過雲片糕。大爺見了嚴瀟,臉色變得奇怪,嘴唇囁嚅想要說甚麼,幾番欲言又止后,大爺像泄了氣般放棄了。
秦慕生挑眉,心中頓感疑惑。
他們挑挑揀揀又買了不少,每次嚴瀟去拿包裝好的糕點,攤主都會以極其罕見的眼神望向秦慕生,把秦慕生盯得一頭霧水。
而嚴瀟權當看不見,接過東西后都會安靜且乖巧地站在秦慕生身後,若不是秦慕生也抱著大大小小的紙袋子,恐怕會被當成富家公子帶著小廝出遊。
秦慕生又看中了未曾聽聞的新樣式糕點,樂得和老闆談天論地,想從細節中套點配方技巧之類的東西。
嚴瀟看著他的背影,丹田中的胞漲感比先前還要更加強烈,手指往丹田一按,只覺得滯漲的位置竊漏出某種飄渺的東西。
太熟悉了,定要曾經出現過無數次的感覺。
另一邊,販賣糕點的老婦見了秦慕生身後的嚴瀟,眉頭狠皺,與前幾個老闆一樣猶疑的表情,再三思量下,反而沒有前幾人的退縮。
「這位公子,你知道幫你提東西那小畜……小孩是誰嗎?」
老婦人壓低音量靠近秦慕生,說間還時不時偷瞧嚴瀟。
秦慕生聽這老婦人想罵嚴瀟,當下有些不快,可他還是耐著性子回答:「未曾了解。」
「公子你還是離那人遠些好,這人邪乎得很。」
「何出此言?」
「這人啊,我們都不敢惹,就怕有一天莫名其妙受傷送命。跟您說罷,那小孩平日就陰陰森森得很,白天見了他都跟撞鬼一樣。有幾次啊,被人看見身邊躺著幾個暈過去的人,好多都救不回來!」老婦人神叨叨的,她愈說愈精神:「有人報官要抓這小孩,結果驗屍甚麼都沒發現,又沒傷又沒下毒的,就這麼死了!一死死好幾個,惡霸賴子就算了,張家那個孝順兒子也死了,可憐見的。沒證沒據,官差老爺就不能抓他了,他都害死好幾十人了,您說邪乎不?」
被老婦人這麼一提醒,秦慕生又有些印象了,書中好像有提過這麼一回事,可他腦子不行,愣是記不住發生甚麼了。
秦慕生不欲和老婦人多費唇舌,匆匆拜別了便帶著嚴瀟離開,回程途中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這件事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