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信號
即便住在一處,七人也並不熟絡,不說先前各自為政,彼此敵對,在這裡,也只是維持相安無事。
但他們的適應能力也的確讓人震驚。
彷彿這裡的生活只是一場度假。
安德魯森愈發覺得他們有趣,所幸作為犧牲的補償,絕大的權威與自由度,讓他能夠更細緻地觀察這幾人。
而他們的關係也讓他頗為玩味,算來離蟲族入侵不過兩年,倒有些不捨得去死了。
安德魯森單手抱著普特,一手逗弄著他,兩個月的嬰兒已經會揮舞手臂,張嘴咿咿呀呀地說話。
也是有趣。上次見到那麼大的嬰兒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倒是沒有印象中那麼鬧騰。
普特很愛笑,頭髮蜷曲柔軟,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乾淨又澄澈,映著這片垃圾場,都顯得不那麼令人生厭。
安德魯森想著把乳精拿高了一些,引他去夠。
一伸手柔軟的身子便沒了支撐向後仰去。
安德魯森不慌不忙地穩穩把嬰兒抱了回來。
普特也沒嚇到,也沒哭,圓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安德魯森,又看了看他手裡的乳精,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普特在這裡也沒被餓著,比起幾個大人倒是養得白白胖胖,臉上又個肉肉的小窩,一笑愈發可愛,很是討喜。
安德魯森被萌了一下,把乳精給了他,看著他抱著乳精努力的模樣,難得生了幾分感慨。
這樣的孩子,不該生在這裡的。
堆滿垃圾的島嶼,沒有盡頭的海域,未知的危險,以及被掩埋深藏的秘密……
甚至,他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活多久。
儘管,他是特別的。
一個未曾受過污染,純白如紙,且資質極佳的嬰兒。
可他太小了。
小到連自己的命都無法掌控。
瑞德勞作完過來接孩子時便看到安德魯森神色沉鬱地看著垃圾山。
他沒有多想,接過孩子后便打算離開。
「你會養他多久?」瑞德聽到他問。
瑞德不假思索地回答,「至少養到他會走路。」
會走路。
這並不是太殘忍的回答。
這個孩子與所有人無關,沒有人有義務去照顧他,而當他會走時,便會輾轉於人群,摸爬滾打,為食物也為了生存而迅速學會成長。
安德魯森沒有再說話,只是想,到那時,這雙眼睛便不會那麼澄澈了吧。
而後他又失笑,這麼些年的落魄,他倒生了慈悲心多管閑事起來,普特實在是個討喜的孩子。
有這個想法的人還有格林恩。
他是聯邦收養的孤兒,而同樣的普特也是個孤兒。
對於普特,他便多了幾分憐憫,只是幾天下來,倒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因為他太乖了,不哭不鬧,安靜愛笑。
格林恩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如聯邦對他的養育他抱以忠心;如布萊克的真誠關心他回以包容;在星際時他也曾想過結婚生子的事,一個血脈相承的孩子,屬於他的親人。
而普特的存在恰恰正中了他的柔軟之處。
便常來瑞德這裡看他,也帶了幾支乳精。
青彥研發藥劑自然不是予取予求的,如同布萊克他們採集,他每天都有著任務量,普特的乳精便是瑞德拿糧食交換的,格林恩亦然。
布萊克也記下了製作乳精的草藥,遇到時便會幫忙採集。
這些舉動在別人看來就是傻了,一個不相干,只會浪費糧食的嬰兒。
對於這種善良的舉動,他們的內心毫無波瀾。
現在不過才兩個月而已。
瑞德七人住的地方相較於「原住民」是有些偏僻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對於「原住民」的生活一無所知。
安德魯森說過,這裡的糧食稀缺,除開為所有人提供一支營養劑外,根據個人貢獻值基地會提供另一餐。
也只是當時會獲取飽腹感。
在這種情況下,七人都肉眼可見地消瘦了。
基地仍有豐滿的人存在。
而這種的背後,無非是掠奪與欺壓。
原本的六十四人中便有著數十個小團體。
有暴戾恣睢的人,附庸追隨者,也有畏縮懦弱的人,他們形成一個個團體。
瑞德他們不是沒有看到對方身上的傷痕與血跡,也不是沒有在深夜聽見撕打和謾罵聲。
甚至瑞德曾撞見傷痕纍纍的模樣,他只是皺了下眉捂住普特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走了過去。
這些與他無關。
Abondon從流放人數至今近百年,從未流放過女性,而流放的人也從未受過閹刑,發育完整精神正常的男人。
作為臨時的統治者,安德魯森也從未想過制止這些,他唯一的要求不過是不能弄出人命。
一百年,Abondon被流放的人遠不止六十四人,與安德魯森同時流放的便將近三十人。
除開蟲族威脅與飢餓,更多的,這些人死於內鬥,搶奪資源:物又或者人。
兩個月,是一個觀察期。
瑞德撞見的人眉峰有一道疤,蜿蜒至左耳,體格很是強壯,叫道格。
他的目光在瑞德的肩膀和腰部線條掠過,注視著瑞德的離開,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嗤笑了下,抬腳踢開了對方。
無視對方惶恐的表情,看向那片只有寥寥幾點光亮的山頭,道:「真是無趣。」
這是一個信號。
七人很快發現,聚集在他們四周的人多了起來。
他們帶著不安分的氣息,蠢蠢欲動。
他們的目光帶著審視和打量,像在掂量一件貨物的價值,又像是在思考一份食物從哪裡下口。
是的,在這些原住民眼裡,這七人已經是囊中之物。
過於年輕的面貌,適應良好;食物短缺的情況下也不曾掠奪,甚至還發善心養育一個嬰兒。
年輕,愚蠢,不顧如此。
唯有兩個較為優秀的機械師和藥劑師尚有價值,可以收為己用。
兩個月足夠他們觀察細緻,也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了解這片土地,切實知道自己的處境。
唯有服從。
他們甚至已經決定好如何瓜分這七人。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