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算

在醫院裡面躺了兩天，李羽申整個人顯得異常的憔悴，離開時醫生囑咐他要多注意給身體補充營養，切莫大喜大悲，否則很容易導致再次昏迷。

在這兩天的時間裡，唐叔負責將李羽申母親的遺體轉移到他生父家裡，並主張辦理一切喪事。對於這位同父親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長輩，李羽申心裡充滿了感激，在這方圓數里之內，但凡是認識唐叔的都知道他是一個慷慨仗義高風峻節的人，或許這跟他年輕時在部隊裡面對良好的意志品質的培養有關。

接踵而至的禍事源源不斷的在李家發生，有時候李羽申忍不住在心裡尋思，是不是自己沒給被供奉在家裡的那位手執蓮花頭頂寶塔坐在金豬身上的摩利支天菩薩上香，這位具有大自在神通的光明聖母從未念及過他的名號，從而使得諸多災厄接二連三牽五掛四的發生，如果只是小災小難倒也罷了，偏偏還是這種人命關天的罹難事迹，這如何不讓他感到痛苦？倘若沒有唐叔的熱心幫助，十六歲的李羽申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支撐下去。

為了襄助李家，唐叔特意糾集一些附近的鄰里，並且承諾一定會幫助李羽申順利度過難關，對於這位40歲左右有著一身健碩肌肉的男人，李羽申除了感激涕零銘感五內之外，再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他，於是沖著眼前這個男人畢恭畢敬的行了個90度大禮，千恩萬謝，盡在這微不足道的一個『躬』內。

「傻孩子，你這是做什麼？好歹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李家發生這樣的不幸，我見猶憐，豈有不幫之理？好了，你也甭想太多，快過去守孝去吧。」唐叔秉節持重道，心裡禁不住有些替李羽申感到擔憂，畢竟他只有十六歲，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嗯。」李羽申素來敬重唐叔的為人，乖乖地朝向禮堂走去。

在守孝的期間，姜媛曾來過一次，她痛恨父親犯下的罪孽，可惜這一切都無法挽回，眼下她最大的期望就是李羽申不要因此而嫉恨她，父親坐牢，她同樣也是受害者。

不得不說，姜媛與李羽申有著相似的命運，兩人在同一天的時間裡面共同成為了無父無母的可憐蟲，雖然姜媛的父親未必會判以槍決，但無期徒刑還是肯定的，如此也就跟沒有差不多，但是在姜媛的心裡，有反倒不如無。

因為家裡正忙著準備喪事，李羽申並沒有邀請姜媛進去歇會兒的打算，只是在外面閑聊了一會兒，李羽申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可憐的了，仔細一想面前這個女孩豈不是比他還要可憐，僅僅14歲的年紀便沒了雙親，以後的路或許會很艱難，比他還要艱難。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李羽申問道。

「我打算去省城投奔我二姨，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是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接受我。因為母親當年的事情，她從來沒有跟我們家聯繫過，直到母親去世的時候，我才有幸見過她一次，她長得很漂亮，家裡好像極其富有。」

「我知道了，你多保重。」面對著姜媛，李羽申內心充滿了矛盾，但是當他聽到姜媛的人生已經有著落的時候，還是有些忍不住替她高興。」

「你呢，有什麼打算？」姜媛瞪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

「我？我能有什麼打算啊？我現在孤苦伶仃，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等安葬罷母親就返回學校讀書，只有在那個地方，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李羽申冷笑道。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為了已故的父母，同時也是為了你自己。」姜媛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但是這些話無一不是她的心裡話，不吐不快的那種。

李羽申深邃的看了姜媛一眼，說道：「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一定會的！」

姜媛微笑道：「我相信你。」

對於姜媛的回答，李羽申感到有些愕然，忍不住問道：「相信？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你怎麼就這麼相信我？」

「感覺！剔除外部事物，純粹從本體出發來說，當你的感覺是對的時候那就是對了，如果你覺得錯了，那什麼東西都是錯的，可是人不能局限在自我之中啊，需要向內看，也需要向外看，平視的同時還需要向上看，人在注意現實的時候，還要要向終極看，而終極才是一切的開始和結束，否則很容易被迷失的。」這一番話高深莫測的話，想不到竟然會從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嘴裡說出來，直聽得李羽申目瞪口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呵！你這話說的太深奧，我不是很理解。」李羽申覺得莫名奇怪。

「沒關係，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對了，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我也不知道，隨緣吧。」李羽申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最好再也不要見面，免得想起一些不該想的東西，從而變得難過。

「那你多保重。」轉身之後，姜媛忍不住回頭看了李羽申一眼，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如鯁在喉，最後卻選擇了放棄。

看著姜媛離開時的倩影，李羽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此刻，他抬頭望了天空一眼，深呼一口氣，然後回到母親的靈柩前跪下，心裡的難過如同一攤混濁的湖水。

將父母合葬之後，李羽申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這天，李羽申來到唐叔的家裡，鄭重的對這位濟弱扶傾的大好人說了聲「謝謝。」

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唐叔笑著說道：「你也會對人說謝謝，看來真的成長了啊。」

李羽申沖著唐叔靦腆一笑，成長沒成長他不知道，但失去父母對他來說，的確是人生的一大悲劇。

恍然想起在那些星光璀璨的夜晚，父親坐在藤椅上對他講述知識的重要性以及對人生當有所規劃時的那張慈愛的面孔，李羽申的心境開始從悲傷逐漸走向悲涼，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他不知道，但殘酷的現實已經擺在眼前，李羽申慢慢開始意識到他的人生已經糟糕到了極點，心中的惶恐猶如尖銳般的玻璃刺穿心臟，以及對人生無法預知的恐懼。

李羽申不知道在以後的日子裡該如何生存，父母的離世並沒有為他留下太多的財產，然而生活又處處離不開錢。

對於李羽申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唐叔心裡充滿憐憫，一個十六歲尚且還在讀書的孩子從此將要獨自和這個世界單打獨鬥，未免太殘酷了些，這還不是他最擔憂的，他擔心李羽申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來，從此消極一生，在這樣的影響之下，試問又如何擺脫陰暗從而走向光明呢？

沒有親人沒有依靠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生存下去的勇氣，倘若一個人連生存下去的勇氣都沒有，那麼誓必會變得墮落，即使活著，也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唐叔問李羽申有什麼打算，在他看來，這個孩子目前的狀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限，倘若心中沒有明確的目標，很可能會被困境壓垮。

李羽申想了想道：「我心如死灰，不想再回到這個傷心的地方。」

「那你打算怎麼做？」唐叔問道。

「爸媽生前的願望是希望我好好讀書，爭取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決定返回學校讀書，如若考不上，就永不踏進家門半步。」李羽申神色冰冷態度堅定道，在他的意識裡面，只有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才能真正稱得上對得起父母。

「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話落，唐叔走過去拍可怕李羽申的肩膀。

「謝謝你，唐叔。老天爺不讓我好過，我倒想看一看，究竟他能折磨我到什麼地步。」

雖然李羽申只有十六歲，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頑強的孩子，父母雙亡，家庭慘遭變故，竟然一個人硬是扛了下來，倘換作其他人，說不得早已崩潰。

一個人有心生存即使在困境中也能披荊斬棘，度過一切難關，若是連生存的鬥志都沒有，即使活著也無異於行屍走肉。

年輕時候的唐叔曾在濟南軍區的雄鷹特種部隊當過四年的特種兵，任何艱難險阻都經歷過，作為一個飽經風霜的軍人，他深深地明白決心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多麼的重要，而李羽申的這些話，足以證明他不是一個輕易向命運妥協的人，這一點跟他的父親很像，只可惜李羽申的父親堅強了一輩子，最後卻夭折在病魔中，想想都覺得惋惜。

想到此處，唐叔笑著對李羽申說道：「羽申，以後有困難就跟唐叔說一聲，千萬別不好意思，你的人生道路還長著呢！」

李羽申特別感動，他知道唐叔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否則也就不會在每當他遇到困難的時候，而不圖以回報的去幫助他。

次日一早，李羽申站在大門之外，望著眼前的這座家園，回想起往日美好生活的一切，禁不住潸然淚下。

這些天李羽申都是在悲傷中度日，曾幾度不想活了，可是轉念一想父母是絕對不希望他做傻事的，他們會在天上看著他，直到有一天，他敢於直面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會因此而感到難過。

有時候活著就是一種幸福，想通了這些，李羽申便不再感到難過。

「再見了……」抹去眼角的淚痕，李羽申沖著家園微微一笑，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