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真相暴露
當年我不經意撩動他的情思，竟是提筆揮寫了他悲情的一生，娑羅雙樹下，他回眸粲然一笑，是我意外的情緣，他甘願捨棄命中的姻緣，兩次放我自由，是我無論如何都償還不了的。
我扭轉手上的扳指，這是他當年送我的，濟河雲宮傳家寶，我感慨道：「你這份心意，阿姐記得。」
他輕快的笑聲，穿透太多如霧的往事，直擊我內心深處：「我就知道我放你自由，是正確的。」
紅娘唱喏，鐘鼓送喜，轎外是怎樣的喧囂，他默默為我築起一片純凈的梵境，永遠沒有風霜劍雨侵擾。
「今日是阿姐的大喜之日，不要哭泣。」
我急忙抬袖試淚，又無知無覺落淚了，真是比阿禾還愛哭，這些年風雨飄搖，我的眼淚總是容易決堤。
似經過一個漫長的世紀，我恍惚想起很多人與事，青幺兒、媗紀仙、符羿、佳頌、子宴……還有華予。
最後百轉千回，想到翩然柔笑的主君，終是一段修成正果的感情，可他大限將至，思及此我又心痛了。
戲文中常說珍惜眼前人，真是無數人畢生的遺憾，我已經勝過旁人千千萬，不該貪心，奢望長相廝守。
午後我們抵達西澤王宮外，迎親的隊伍長如游龍，為首的是神司白清偃，其後跟隨帝君白音止，那些常年不露臉的白家族老長輩也在，捋著白須談笑風生。
湘陽大帝和明徽神送我落轎，卻沒有回去的意思，似在觀望什麼形勢，我擅自壓轎而出，迦蘭靳守在我身旁緊張道：「阿姐預料不錯，恐怕要掀起一場惡戰。」
娘親的喪子之仇，湘陽大帝的累年國恨，怎會漏放這樣好的機會，趁送嫁輕而易舉進攻西澤，不過瞧這嚴陣以待的迎親隊伍，西澤那邊早有防範。
我不顧紅娘的喝責，一步步走向迎親隊伍，背叛血比水淡的母族，烈風掀舞我的裙擺，如火焰妖嬈，我遙遙望向丰神俊朗的主君，綻放最燦爛的笑靨。
他眉眼璀璨，情致旖旎，我能聽到他怦怦的心跳，蓬勃生機，漲滿著千言萬語的激動，與我心心相印。
朱紅的城牆高聳入雲，望不到盡頭，我和他多少日夜思念，都在不言中，風中飄過煙紫色的辛夷花，散發醉生夢死的濃香，似酴釄的酒液，似攝魂的巫蠱。
我如痴如醉貪看主君，雖然我們相守百年，也算老夫老妻，還像初見般情思悸動，恍若詩詞里不曾謀面的新婚夫婦，至此靈犀一眼，註定磐石難移。
「小鳳！你再近前一步，你我母女恩斷義絕！」
娘親怒喊著，話語盤桓在風中，我悄然駐足，回望她猙獰的臉，此刻竟如天涯陌路，何時我們變得如此親緣寡淡，互相算計互相折磨，真是滑稽的諷刺！
湘陽大帝臉色驟厲，迎親隊伍原形畢露，一時劍拔弩張，四大天王忠心耿耿護在陣前，天地變色，波詭雲譎間一片滾雷，鸞鳥四散而逃……
我鄭重道：「小鳳既嫁清偃，從此就是西澤的人！」
早在從前殉難的戰役中，我已輸掉臣心。
娘親狠狠搖晃，難以置信望著我，湘陽大帝意味深長瞥她一眼，悵然搖頭，「明徽，你的計謀失算了。」
驟風起烽煙燃，羽箭凝懸已久，蓄勢而出，法術撞擊出的光波，漸次爆破，頃刻間綵球燃燒成灰，人命如飛沫輕易湮滅，在升冉的八卦陣中慘叫逃竄……
輕賤的是人命，輕賤的也是人心，我擦乾眼淚闊步向前，背後響起娘親難以承受的呼喊：「小鳳——」
我握緊拳頭，緩緩轉身，她的眼睛很混濁，布滿猩紅的血絲，淚珠大顆大顆滑落，難以置信看著我。
「娘親……你從未心疼過我，從來都是利用我，你的眼中只有燃燒的仇恨，又可曾在火海中看到我的屍骸？我只是你復仇的工具，你滿心想著的只有毀滅……」
她眼眸盈滿淚光，如淬毒的芒刺扎著我。
「你生在神族，就是這個命！你被情愛迷昏了頭，分不清你的陣營，你的外祖父死在鄱野，你的兄長尚在襁褓便在烽火中夭亡，血海深仇不得不報！」
我仰起頭凄厲狂笑：「永遠都在製造戰爭，千萬年都在衍生更多的血海深仇，國破家亡才能終止嗎……」
三百年前那場戰役，我失去子宴又搭上自己的命，今日這場浩劫，還要用誰的性命祭奠亡魂？還要用誰的血延續無止境的仇恨？我好疲憊，誰也救不了我。
白音止一聲喝令，調兵包圍九重天眾將，烏泱泱的軍隊中爆破出一道長虹，兵卒震碎，肢體零落，逆光的盡頭，湘陽大帝的龍袍臨風怒揚，金光萬丈。
血雨突然淋漓而下，他卻未染一分血腥，覆手間便是伏屍百萬的慘烈，眾將不寒而慄，一道天藍衣影似冷冽的雷電疾速閃來，攜著橫掃千軍的威力。
瞬息之間，白音止和湘陽大帝擊掌對峙，任誰都驚詫這年紀天壤之別的兩人，竟能勢均力敵，戰鼓崩斷戛然而止，宮牆外蒼松蕭索落地，業火燃遍林間。
二十八魈魎軍重重保護我，主君御風來到我身邊，我握住他濕漉漉的掌心，在戰亂中汲取稀薄的安定。
半數天兵都被迦蘭靳的府兵攔住，然而再多的西澤軍都在明徽神的九節鞭下化為灰燼，照這個形勢，湘陽大帝遲早攻破王宮，我干著急，不知相助哪方。
白音止和湘陽大帝竟不相上下，二人鬥法三百回合也難分勝負，光波爆破，摧山倒海，天地搖晃欲墜。
驀然間，一抹藍影如折翼之鳥墜落，又似寥落的星辰不知何處歸宿，主君歇斯底里喊道：「兄長——」
悲呼回蕩天際，如鴻雁長鳴，帶著鮮血淋漓。
我懵懂地抬頭，短短一剎那間，竟然勝負已分……
戰場上有寂滅的長靜，無數視線集中於他，接著天幕上波詭雲譎，殘陽如血，雲霞中湧出成千上萬的鳥，鋪天蓋地，悲鳴震天，撕心裂肺。
百鳥送終！此情此景太熟悉，當年我墜崖殉難就是這副光景，這樣悲壯華麗的謝幕，此生再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