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賀忍者
本應該是日出的時候了,霹靂一聲,春雷又響起。
烏雲密布就像怒氣積鬱在胸中已久,怕是稍時就會降下來,空氣中充滿水氣。
胡鐵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撩起布簾走進帳篷道:「我看這雨,一會就會下下來,趁著這會功夫,你們跟我說說那個杜夫人和那個你們見到焦林的女兒沒有?」。
楚留香將事情的經過都講給了胡鐵花聽,胡鐵花摸著鬍子拉碴的下巴看著藍楓傾道:「怎麼說那玉劍公主就是焦林和杜先生的女兒,那杜先生是楓葉的人,那玉劍公主為了天子不惜嫁給那史天王,還真是情深義重啊!」。
藍楓傾摸了摸微涼的耳垂搖頭道:「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胡鐵花調侃道:「應該是帝王有夢,神女無心才是」。
藍楓傾美目半遮的看向胡鐵花道:「怎麼?你希望我有心思?」。
胡鐵花看著楚留香和一點紅的目光感覺後背一涼連忙轉移話題道:「唉?楓葉你到底跟那個玉劍公主說了什麼?」。
藍楓傾一頓道:「多管閑事,你先把自己的爛攤子收拾好吧!」。
胡鐵花撇了撇嘴順手撈走兩壇猴兒釀,看向一點紅道:「老紅,走吧!你可不能撒手不管我啊!我在外面等你,快點哦!」說著壞笑著走了出去。
一點紅不舍的看著藍楓傾道:「楓兒」。
藍楓傾主動的吻了吻一點紅的唇道:「辛苦你跑一趟了,那史天王還真是夠有面子的了」。
一點紅攬住她的腰深深一吻,只覺得嘴裡一涼,就滑了進去,也沒太注意,萬分不舍的放開了手,看向楚留香道:「走了」。
楚留香點頭道:「有你在,老胡腦子不靈光也沒什麼問題了」。
一點紅起身走了出去,再回頭看就更不想走了。
胡鐵花看著出來的一點紅,鼻子嗅了嗅道:「香噴噴的,估計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是散不去的」。
一點紅冷眸染上暖意道:「最好永遠都散不去才好」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
胡鐵花大笑著追了上去。
楚留香撩起帘子,藍楓傾走了出來,他放下手一揮將東西收起。
這時候,天地間已經更黑暗了。
一道道閃電撕裂了黝黑的穹蒼,一顆顆雨點珍珠般閃著銀光,然後就變成了一片銀色的光幕,籠罩了黑暗的土地。
傾盆的暴雨落了下來,楚留香將心中的不安壓下,拿出一把比一般油紙傘大上個一兩圈的油紙傘打開將藍楓傾攬入懷中。
一粒粒冰雹般的雨點打在油紙傘,若不是這油紙傘改良過,想扛下這雨點就吃力的很了。
藍楓傾伸出手接住雨點,微涼的雨點打在手心上,讓自己清醒了不少。
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道:「楓兒」。
藍楓傾微微一笑似乎在回憶道:「這兩年來,我們除了品茶飲酒看月賞花踏雪外,幾乎沒有做過別的事,好久都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們心裡有所起伏了,那種刺激讓手心冒汗的人或事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那種感覺真讓人懷念不嗎?」。
是一種年輕的感覺,讓自己知道還年輕,撫著臉頰上的涼意,拿出面具遮住情緒,露在外面的雙眸染上寒霜,嘴角弧度已經撫平。
楚留香握緊了傘把,看著藍楓傾被面具半遮的臉龐道:「我們的天性似乎就是冒險,就好像流淌在身體的血液一樣」。
兩人對視著,半響,藍楓傾挽上楚留香臂彎,雨勢更大了,兩人灑開大步往前走,走出了城,走上了山坡下無人的泥濘小徑。
他們是故意走到這裡來的,因為他們剛才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殺氣。
他們看不見、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們對危險的直覺出奇的靈敏正確,就像鯊魚嗅到了血腥一樣。
血腥氣能被暴雨沖淡,殺氣也一樣。
奇怪的是,這一次他們感覺到的殺氣在暴風雨中反而顯得更強烈。
這一次無疑又遇到了一個極奇怪而可怕的對手了,正窺伺在暗中,等著要他們的命。
他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只知道這個人只要一出手,發出的必定是致命的一擊,很可能是無法閃避抵擋的。
可是他們非但沒有退縮恐懼,精神反而更加振奮。
果然,他們就是為了冒險而生的。
現在他們已經走上了無人的山坡,山坡上黑暗的樹木和猙獰的岩石都是一個暗殺者最好的掩護。
他們所感覺到的殺機也更強烈了,可是他們在等的人卻還沒有出現。
這個人還在等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種人好像天生就是殺人的人。
他們是人,不是野獸,但他們的天性中卻有熊的沉著、狼的殘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與耐性。
這個人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還在等,只因為他要等最好的機會。
楚留香和藍楓傾就給了他這麼樣一次機會。
雷霆和閃電的間歇是有定時的,楚留香和藍楓傾已經算準了這其間的差距。
楚留香忽然滑倒了,油紙傘把已經到了藍楓傾手中,藍楓傾在楚留香滑倒的瞬間,也滑到了一側,而手中的油紙傘旋轉著。
就在這一瞬間,閃電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飛出了一條黑色的人影。
閃電過處,霹靂擊下。
從撕裂的烏雲中漏出的閃電餘光里,剛好可以看見一道醒目的刀光,隨著這一聲霹靂春雷凌空下擊,挾帶著天地之威,斬向楚留香的頭顱。
這是必勝必殺的一刀。
這一刀彷彿已經和這一聲震動天地的春雷溶為了一體。
不幸的是,楚留香並沒有真的滑倒,只不過看起來像是滑倒了的樣子而已。
這種樣子並不是容易裝得出來的。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誘敵的招式一樣,這一滑中也蘊藏著一種無懈可擊的守勢,一種可進可退的先機。
所以這一刀斬空了。
天地又恢復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楚留香又看不見這個人了。
可是這個人也同樣看不見楚留香。
就算他能夠像最高級的忍者一樣,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別人看不見的事,可是他也已看不見楚留香。
因為楚留香閃過了這一刀之後,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蹤跡。
藍楓傾站在傘下紋絲未動,在大號的油紙傘下顯得格外單薄。
電光又一閃,藍楓傾只覺得殺氣迎面而來,在那一瞬間將手中的旋轉的油紙傘推了出去,只聽道啪、啪、啪、啪四聲,那把油紙傘又迴旋到了藍楓傾手裡,如果不是那四聲,還以為藍楓傾動都沒動。
只見一個黑影到了下去,到底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詭異的很呢!。
又恢復了黑暗,沉寂非常。
電光又一閃。
一個以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上露出的雙眼中帶著一種冷酷而妖異的光芒,以雙手握著柄奇形的長刀,刀尖下垂,動也不動的站著,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伺機而動。
他似乎沒有被那詭異的一幕影響,他的目標是楚留香。
只要楚留香一出手,他勢必又將發出凌厲無匹的一擊。
楚留香沒有出現。
閃電又亮起,一閃,再閃。
這個人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因為現在情況已經改變了,他的對手已經取代了他剛才的優勢,就好像他剛才一樣在暗中窺伺著他,隨時都可能對他發出致命的一擊。
只要他一動,他這種幾乎已接近完美無瑕的姿勢就會被破壞。
那一瞬之間,就是他生死勝負間的關鍵。
他不敢冒這種險。
雨勢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
藍楓傾看著了眼天空,知道勝負已分,正想著上哪裡去弄一碗薑湯給楚留香喝,讓他換一身乾爽的衣裳。
他雖然還是動也沒有動,可是他那雙冷酷而鎮定的眼睛卻已在動搖。
他的精力已經消耗得太多。
面對著一個看不見的對手,面臨著一種隨時都可能會發生,但卻無法預料的情況,他的精氣與體力遠比他在揮刀斬殺時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漸漸接近崩潰。
他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沒有人能承受這種壓力,他的眼神已散亂,他手裡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動的長刀忽然高舉。
就在這時候,暗林中忽然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你死了,你已經死了。」
一個人用一種充滿了哀傷和感嘆的聲音說:「如果楚香帥也跟你一樣是個殺人的人,那麼你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那個人又道:「藍仙子果然如傳聞中的那樣讓人著迷,即便帶著面具依然讓人傾心不已,凝雨點兵,果然妙絕,伊賀第一神秘的女忍者,工藤美衣能輸在藍仙子的手上是她的榮幸,不冤不冤」。
他嘆息著道:「我實在想不到號稱無敵的伊賀第一忍者春雷伊次,這一次居然敗得這麼慘,楚香帥還沒有出手,你就已敗在他手裡,實在太可惜。」
這個人又到很開心道:「比翼仙侶果然名不虛傳」。
說完最後一句話時,這個人的聲音已去遠。
伊賀春雷忽然坐了下去,坐在泥濘里,忽然從腰帶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入了他自己的肚子。
暗林中卻有個撐著把鮮紅油紙傘的姑娘輕輕巧巧的走了出來,穿著件綉滿了櫻花的小坎肩。
刀鋒自左向右在划動,鮮血箭一般噴出。
這位櫻子姑娘卻連看都沒有去看一眼。
櫻子先向著藍楓傾福了福身,又向遠遠的一顆大樹上盈盈一笑,盈盈一禮:「比翼仙侶,今夜掌燈時,有人會在幻神閣的洛神居那裡恭候兩位的大駕,我也希望香帥能去,卻不知道香帥敢不敢去?」說完看了一眼藍楓傾,退出了兩人的視線中。
藍楓傾抬步走了過去,抬首道:「怎麼還捨不得下來,要不要我去叫剛才那位櫻子姑娘回來扶你下來呢!」。
接著,隨著衣帶飄絕的聲音楚留香落在了藍楓傾面前,正想靠上去又停了下來道:「我還是離你遠一些的好,免得過了寒氣給你,我帶你找個地方換洗一下,喝點薑湯去去寒氣,免得著涼生命就不好了」說著就轉身向林外走去,也不打傘,左不過已經濕透了。
他們的默契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藍楓傾眸中流光往返,幾步就跟上了他極緩的腳步道:「給你我累了」說完將傘把塞進楚留香的手裡。
楚留香握著傘把,唇邊勾起壓抑不住的微笑。
兩人站在傘下,一把傘再大又能有多大呢!只要心裡沒有距離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