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對
紅燭雙影相輝映,閉月羞媚繞樑音。
看著禍兮面紅耳赤、弓著身子蜷縮在他懷裡,緊閉雙眼,已然一副累到不願睜眼的模樣。鴻運輕手輕腳地為他捏好身上的被褥,不讓外頭的冷風有任何鑽進來的機會。
待一切就緒,他才躡手躡腳地躺到一旁,生怕有什麼動靜會叨嘮到枕邊男人的好夢。
鴻運平躺在床上,他望著頭頂的山洞,百無聊賴。一陣歡愉過後,他頭腦清醒了不少,卻又覺得心裡好像少了點什麼。
半晌,他毫不猶豫地一個轉身,將身旁的男人摟進自己的懷裡。
不時,一陣屬於禍兮身上獨有的味道撲鼻而來。他深吸了一口,瞬間覺得心滿意足。
起初懷裡的男人還會詫異地掙扎一下,但後來知道他並沒有要繼續深入下去的意思,禍兮索性也就放棄掙扎,任由鴻運繼續這般糾纏。
於是鴻運越發得寸進尺,後面乾脆整個人直接貼著禍兮的後背相擁而眠。
玉寒宮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鴻運熄滅了石壁上的燭火,抱著禍兮如願就寢。可一閉上眼睛,他腦海里滿是方才禍兮紅著臉、咬著嘴唇不忍吱聲的畫面,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開始陷入了漫長的回憶,這幾萬年的歲月光陰中,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個男人的?
這個問題恐怕連鴻運自己也無法準確地回答清楚。
但如果真要細究起這個答案的話,他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是見到禍兮的第一眼起,就在心底埋下了一顆朦朧的種子。
當時的他年幼無知,不知這種感覺究竟為何物。直到後來經歷了幾萬年歲月的洗禮,他才後知後覺,原來當時他對禍兮產生的情感,是為「一見鍾情」。
說起他們倆人之間的這段孽緣,估計要追溯到當年萬物還未初始之際。
那時的天地仍處於一片混沌的狀態,萬籟俱靜,寥若晨星,遠沒有現在這麼多的人神鬼怪。
相傳天君在準備創造天界諸神的時候,在太虛境中發現了一枚奇特的靈珠。
靈珠渾然天成,有整個拳頭之大。其顏色黑白參半,頭尾追逐,在各自顏色的端部綴以紅藍點翠,形似太極。
靈珠的內部蘊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天君有意降服此珠,收為己用。
誰知他剛一觸碰到靈珠的邊緣,那靈珠便驟然碎成兩瓣,之後又化作兩道奇光,一青一紅,相互纏繞,扶搖直上九重雲霄。
待那奇光散去,雲霄之中隱隱出現了兩副初具人形的影子。
這便是他和禍兮誕生於天地的契機。
鴻運記得自己睜開眼的那一刻,他第一眼看見的那個人便是處於孩童時期模樣的禍兮。
那時倆人還只是剛從靈珠里幻生而出的靈嬰,身無一物,全然坦誠相見。
他看到禍兮緊閉著雙眼,一副熟睡的模樣。頭頂沒有任何裝飾的黑髮隨風飄揚,雪白稚嫩的兩頰上印有奇特的青色紋樣,格外好看。
同樣身為孩童的他,那時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便情不自禁地主動上前,伸手撫摸了對方臉頰上的印記。
從圓潤的下顎到微微顫抖的眼皮,對方在他的百般「騷擾」下,終於從睡夢中睜開了雙眼。
也正是看到了那雙滿是星河的眼眸,鴻運只一眼便徹底淪陷其中。
眼前的小孩兒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才問:「你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鴻運被對方問得啞口無言。
其實那時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滿腦子都是困惑,什麼也答不出來,只能默默看著對方的眼睛,啞口無言。
再後來,天君尾隨而至九重雲霄,將還是孩童的倆人帶了回去,好生照料,同時授予他們仙術,助其修為。
久而久之,身為亦師亦父的天君終於在倆人的身上發現了他們體內各自蘊含的強大力量。
其中一人天生自帶召喚福澤的異能,所到之處,無一不是風調雨順,逢凶化吉,大有祥瑞之兆。
而另一人的能力則與之完全相反,生來便像是禍難的源頭。每單獨行到一處,當地總會多災多難,甚至是禍不單行。
也只有兩人同時相聚在一個地方時,福禍兩股氣運全數相抵,萬事萬物才能相安無恙。
這一點當真跟還未分裂時的靈珠形似,黑白分明。
於是天君便給倆人賜了名。一個是為「鴻運星君」,讓其執掌天下所有幸事的誕生;一個是為「禍兮星君」,讓其執掌天下所有禍難的與否。
鴻運記得最開始的那三千年,天界還只有寥寥幾位天神,他們在天宮的生活可謂過得其樂融融,逍遙自在。他跟禍兮從小伴在天君的身旁,一同學習神秘的仙術,彼此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如膠似漆,親密無間。
而在後來的三萬年中,天君創造出了越來越多的天神。隨著神的數量與日俱增,天界之中,神與神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日益複雜。
鴻運因執掌蒼生幸事,萬事皆能扭轉乾坤,自然而然成了眾人阿諛奉承的目標。而禍兮的神力與他完全相反,反倒成了他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
很快,天界中的第一個流言蜚語產生了。
有神說,禍兮星君是個可怕的災星,所到之處,皆肆意毀滅,濫用神力。再加上他背後蘊藏的能力浩瀚無窮,無法估量,恐怕連天君亦不能與之匹敵。
鴻運聽到這則流言的時候只覺得十分荒謬。禍兮是什麼樣子的人,沒有誰能比他更了解。
禍兮自幼崇尚武學,痴迷精鍊仙術,修為增長迅猛,是塊天生適合打磨的璞玉。雖然他平時並不怎麼善於言辭,也不怎麼關心天界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在鴻運的眼中,禍兮就是一個心存悲憫之心、有善惡之分、壓根就不會隨意發揮這毀滅能力的好人。
如果真有人能讓他動起真格來,鴻運有理由相信那人絕對是咎由自取。
所以那時候,他和禍兮都選擇對此置之不理,甚至是懶得去跟那些無聊之人解釋天界中廣而流傳的碎言碎語。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閑言碎語多了,總會有人把假的流言當成真理來相信。
沒多久,禍兮星君在眾神之間的形象儼然成了一個不可一世的大魔王,甚至是要取締天君威嚴的存在。
高位者聽到這些風聲,即便明面不說什麼,可心裡總會存在一絲芥蒂。
天君為了自己的名聲和威嚴,雖不能隨意拿捏禍兮,但是他找了一個借口,以禍兮「修為有成,無需再精鍊」為由,將他強行「送離」至九霄雲外,讓其自尋仙府,以立門戶。
臨行時,天君對禍兮的離去表現得分外難分難捨。可一旦等到對方真的離開了九霄雲宮,他臉上僅剩的幾分溫存瞬間消失殆盡。
其翻臉之快,不禁讓人咋舌。
鴻運第一次對這個至高無上的存在感到失望。原來曾經這個待他們如亦師亦父的尊者,也不過是個畏懼失去權利的普通人。
自打禍兮搬離了九霄雲宮后,鴻運便失去了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有那麼一段漫長的時間裡,禍兮恍若人間蒸發了一般,鴻運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是對流言蜚語感到生氣?還是憎恨天君的無情逐離?亦或者是怨恨自己當時為何沒能挽留住他的離去?
鴻運時常站在九重雲霄的天門之外,一臉絕望地俯視著腳下的萬層雲階,日復一日。他回想起那日禍兮從這裡走下去的時候,應該對這裡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內,都感到無比的失望吧。
鴻運一臉苦笑,曾經倆人那般親密無間的關係,終於在曲意逢迎和暗中傾軋中全面奔潰。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坐在一旁看著他舞刀弄劍,更不能像以前那樣,可以隨時跑到禍兮的房中,跟他同塌而眠。
有時候他不禁捫心自門,如果一開始他和禍兮的身上沒有這兩股截然不同的強大力量,就安安靜靜地當一個尋常的散仙或者是普通的凡人,想必也會比現在這樣的處境來得逍遙自在吧。
可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他心中念想的那個人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禍兮,禍兮。
如果能換得他重新歸來,鴻運什麼都願意做。
他懷揣著這般卑微的希冀在天界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直到禍兮失蹤的第746426天,他終於在天界一處極為偏僻的雙子峰尋得了禍兮的蹤跡。
原來他在那裡專門砸了一處山洞來當作自己的仙府,甚至還單獨給山洞刻了一個名字,名為「玉寒宮」。
鴻運看著那人懶洋洋地躺在山峰之巔的一塊巨石上,曬著太陽,吹著暖風,他心中那股失而復得的喜悅之感頓時油然而生。
他按捺不住心中那份強烈的思念,鬼使神差地闖進了禍兮的地盤,可得來的卻是那人漠然的眼眸。
他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那風輕雲淡的眼神就彷彿當他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語氣之中甚至還夾帶了半分責怪他擅自闖入他世界的意味。
他來這裡能做什麼?當然是來見想見之人。
老實說,鴻運聽到禍兮那般話的時候的確有些心寒。可後來一想,這跟當初禍兮所承受的那些痛苦來說,他現在這樣根本算不得什麼。
鴻運試著勸解自己,人回來就好,他人回來就好。
畢竟這是老天爺賞給他的恩賜,他該珍惜這個機會,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得承受著。
於是鴻運重新拾起臉上的笑意,佯裝鎮定道:「這裡風景甚好,靈氣四溢,著實是個適合修鍊的好地方。不日我便搬至另一處山頭,今日特來與你打個招呼先。」
那人躺在巨石上,沉默了許久。
鴻運在漫長的等待中度日如年。
「呵,竟然還有人會覺得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好,稀奇,當真是稀奇。」
一陣嗤笑過後,禍兮便無情地下起了逐客令:「你要真覺得好,那請自便,無需跟我叨嘮。再者我這山洞廟小,容不得你這尊大佛。鴻運,你走吧,別擋著我的太陽。」
「……」
鴻運緊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良久,他才痴痴地應了一聲「好」,離開了禍兮的地盤。
次日,他不顧天君的斥責與眾神的挽留,強行離開了原來的仙府,搬到了雙子峰的另一處山頭,利用仙術為自己打造了一座羲和宮。
在這個方圓千里之內都尋不出第三人蹤跡的雙子峰中,沒有眾神的阿諛奉承,也不用再時刻看著天君高高在上的虛偽表演,他難得感受到了許久都未曾擁有的寧靜與心安。
而這一切的幸福感都要遠遠歸功于山那頭住著的人。
他終於可以如願每天都見到那人舞劍的英姿,慵懶的睡容,久違的笑面……哪怕這一切都需隔著數十里的距離才能遙遙相見,鴻運也已經心滿意足。
雖然山那頭的那個人並不怎麼歡迎他的到來,可鴻運覺得,他再多努點力,還是有望能改變倆人的現狀。
他開始尋找當年散播謠言的始作俑者,試著破解禍兮在外莫須有的惡名。他甚至是學會了如何有意無意地出現在禍兮的面前,變著法子做點示好的舉動。
可每一次看到對方臉上顯露的敵意,鴻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似乎被討厭了。
漸漸地,天界之中傳出了鴻運星君與禍兮星君不和的言論。
當鴻運聽到這些流言蜚語的時候,差點兒沒火冒三丈。
哪個長舌鬼又在訛言惑眾?他怎麼可能跟禍兮不和,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鴻運發誓,要是讓他找到那個罪魁禍首,指定得給他一頓狠狠的教訓。
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他還真就找到了當初造謠禍兮的那個人。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最經常在他面前瞎晃悠的玄機星君。
玄機是繼他們三萬年之後才造出來的神,不同於鴻運和禍兮那般完全集天地靈氣而孕育而出的靈嬰,他是完完全全由天君親自一手捏造而出的神。
玄機的修為不高,但為人卻極為善妒。平時喜歡拉結眾神,打聽些天界之中的逸聞,再順帶製造點小小的謊言夾雜其中,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鴻運本想單獨找個機會收拾他的,可這復仇的計劃還未實施,一切就被在冥府搗亂作祟的燭龍所打亂。
外界都說那魔龍神力非凡,嗜血狂暴,極為驍勇好戰。光是以一人之力就已經攪得陰陽兩界天翻地覆,雞飛狗跳。
當冥王親自上天界尋求天君和眾神的幫忙時,他們一個個都表現得東躲西藏的,儼然沒有半點天神該有的責任和威嚴。
鴻運本打算自告奮勇,請纓作戰,奈何天君偏偏要將這個艱巨危險的任務交給禍兮,其居心叵測,恕鴻運不得不這般作想。
他想借燭龍的魔爪順帶滅掉禍兮之心昭然若揭,鴻運開始擔心起禍兮的處境。
那場大戰,禍兮和燭龍打了整整三天三夜,鴻運也跟著提心弔膽了三天三夜。
誰也萬萬沒想到,當初天君只是隨意命人打造的那塊玄劍竟在禍兮的手中發揮出了巨大無比的潛力。亦或者說,禍兮在消失的那段時間裡,修為又精進到常人都難以想象的境界。
魂淵索命,在劫難逃。即便是曾經百般在冥府耀武揚威的魔龍到了禍兮的面前,也不過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小蟲。
當禍兮渾身是血地站在九重天的天門外,一手提著同樣布滿血跡的魂淵劍,一手捏著剛從燭龍身上拔下來的逆鱗,那猙獰嗜血的模樣讓在場的眾神都感覺無比的畏懼。只有鴻運一人對他的平安歸來感到真心實意地慶幸。
他平安無事就好,他平安無事就好……
看到禍兮渾身是血的模樣時,鴻運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布滿了細汗。那份緊張和欣喜交雜的複雜情緒他根本無處言說。
再後來,天界舉行的那場慶宴可以說是鴻運有生以來見過最骯髒不堪的羅生門。
玄機星君不愧是小人,竟然勾結幾個同夥明著暗著對付禍兮。等到鴻運回過神來,禍兮竟以中了他們的圈套,不得不進入虛空之境去接受裡頭暗藏的萬千歷練。
玄機這麼做的意圖,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鴻運真想當真將他碎屍萬段,可惜他不能。禍兮的命還拽在他的手中,他得留著對方的小命。
自禍兮進入虛空之境后,玄機及其眾神便都以為禍兮不會再從那幻境中逃出生天。那場尷尬的盛宴很快散去,唯有鴻運守著禍兮靈魂脫殼的軀體,以防小人趁機作祟。
都說虛空之境里的歷練是要修鍊者去經歷今生最為恐懼的噩夢,也多虧了玄機來了這麼一招,才讓鴻運切身實際明白,原來禍兮的心裡真的有他,只是他從來都不言說。
當鴻運看到古鏡所呈現出來的畫面,尤其是裡頭倆人難分難捨的曖/昧場景時,他忽然覺得這麼多年的等待,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守著禍兮的軀體,焦心等待他在幻境中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悲慘世界。
每每看到鏡子里那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少年死在禍兮的懷裡,鴻運彷彿能感同身受一般,切身體會禍兮當時的心碎與無奈。
等待了十二個時辰,他再也不忍心看著禍兮在絕望中經歷無數次輪迴。於是在第十二個幻境結束之末,第十三個幻境建立之初,鴻運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什麼。
他試著往古鏡之中注入自己的神力,希望能讓那個幻境中名為「聶磊」的少年代替自己幫著禍兮做點什麼,哪怕其中的效果微乎其微。
這一次,幻境似乎跟以往的略有不同。
禍兮潛意識的自救行為和鴻運在外界自發的相助,一點點地改變了原先玄機設定好的軌跡。雖然最後的結局還是「他」死在了禍兮的懷裡,但禍兮終是憑藉著自己過硬的意念突破了幻境對他的束縛。
他打破了整個虛空之境設下的結界,讓好端端地一面古鏡徹底成了碎片,成為一堆的廢銅爛鐵。
要是玄機知道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寶貝被人這般無情毀去,想必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聽到鏡子破碎的聲音,那一刻,鴻運迫不及待地等待禍兮神識的歸來。
禍兮當時口中大喊著「聶磊」的名字,鴻運聽了心中喜憂參半。
算了,他沒必要吃自己半點神識的醋。畢竟等禍兮回到了現實,他才是能真正跟對方切實共處的獨立個體。
他這般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可是當魂淵劍刺向自己胸膛的那一刻,鴻運還是忘不了禍兮說得那句「分道揚鑣」。
他們生來就是契合的一對,為什麼要分道揚鑣?鴻運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他開始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對於禍兮的情感,再也無法止住自己對禍兮的思念,每一分每一秒,這種主觀意識上的念想逐漸驅使著他的大腦轉化為身體上的實際行動。
鴻運趁著月黑風高、更深露重,來到了玉寒宮的門前。亦如當初他剛找到禍兮時的場景,那人依舊懶散地躺在那塊巨大的望月石上。只是這一次,他喝醉了酒,渾身滿是酒氣。
他抱著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禍兮進了山洞,將他平放在玉石床榻之上。他甚至想過要不要為禍兮更換被酒水浸濕的衣衫,但他很怕禍兮因此生疑。
鴻運坐在床邊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的關心則亂。
他顫抖著雙手為那人褪去了一層層外衣,當看到禍兮未著縷衣的模樣時,鴻運生怕自己會做出什麼越界的行為。他閉著眼睛快速為禍兮換好衣衫,臨走前,他看到了那隻被禍兮收養了一百多年的黑貓。
墨玄是么?他依稀記得小傢伙是這個名字,還挺經常跑到他的山門前戲耍,鴻運對它有點印象。
他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禍兮,忽然心生一計,便蹲了下來試著教唆墨玄承認是它主動幫禍兮換的衣衫,且對禍兮說當晚並無外人來過。
這個說辭很荒謬,鴻運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對墨玄並不抱任何希望。
可第二天,他沒等到禍兮的暴跳如雷,等來的卻是玄機閣的天機令。
此令非同一般,能讓禍兮出面施法的必是人間的一場巨大劫難。
鴻運知道玄機善妒,為人度量還匪淺。可要動用這麼多凡人的性命,只為了給禍兮的名聲潑髒水、背黑鍋,鴻運對於這種小人行為極為不恥。
如今新仇舊恨如數而至,他直接痛打玄機,一併了結。
可這有什麼用?他復活不了那些已死之人,禍兮依舊會為那些無辜之人的犧牲而感到悲憫。
在禍兮買醉的幾個長夜裡,鴻運為他感到心疼;可當他聽到禍兮說他情願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只求換他入夢一見時,他又忽的心生一絲慶幸。
如果他沒來玉寒宮,也許他這輩子根本就聽不到禍兮對他這般傾訴。
鴻運覺得自己的機會終於要到來了,可誠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居然又被燭龍截了胡。
這是魔龍第二次擾了他的計劃。
他親眼看著禍兮每天提著一大堆的仙草靈藥去燭龍那裡療傷喂葯,甚至還看見燭龍在禍兮的面前變幻成自己的模樣。
那一刻,鴻運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甚至是想殺燭龍的心都有了。
禍兮啊禍兮,真正的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難道你就寧願碰一個假的,也不願去看一眼真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胸口的劍傷,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值。
算了,讓這潰爛的傷口自生自滅去吧,最好爛到腐朽,一了百了。
噬心的痛意接連折磨了他好幾日,終於,他倒下了,再也承受不了魂淵劍的劍氣攻心。他覺得自己快要仙逝,步入黃泉,生怕以後再也見不到禍兮一面。
可老天還是可憐他的、眷顧他的,鴻運盼來了想念之人。從禍兮來到日峰山門的那一刻起,他在羲和宮就感應到了那人的氣息。
那種步步逼近、心跳加速的感覺徹底侵佔了鴻運的意識,他恨不得自己能立馬從床榻之上下去,去迎接所愛之人。
可惜他不能。
劍傷侵蝕入骨,他能裝作無恙都已然費了九分的力氣,更談何行動自由。
鴻運躺在床上,在心裡一遍遍地默念著禍兮的名字。他終於等到了那人的到來。
可他竟然想轉身就走?
怎麼可以!
於是鴻運喊住了禍兮的名字,讓他無處可躲、無處可藏。他要的就是禍兮正視自己,直面自己。
他開始學著示弱,甚至不惜用起了激將法,如此帶來的好處就是他成功地住進了玉寒宮,以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雖然魂淵劍剜肉的時候很痛,喝葯的時候很苦,躺在玉石床上的時候渾身冰冷,可這跟能和禍兮在一起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漫漫長夜,鴻運回想了這幾萬年下來他和禍兮發生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一夜竟這般快速到了天明。
他看了一眼洞門外透進來的一縷暖陽,又看了一眼懷裡還沉浸在睡夢中的男人,鴻運心情一片明朗。
這一切都不是夢。
鴻運拂了拂禍兮額前凌亂的碎發,終是在他的眉心落下一記淺吻。
「禍兮,我喜歡你。」他望著沉睡的男人深情地低語,「這一宿我想了很久,其實從我見到你第一眼的那刻起,我就對你產生了這種感覺。只可惜那時候我太笨了,不懂得什麼叫做喜歡,白白浪費了之前的幾萬年。不過現在我想明白了,希望不會太遲。這輩子我決定了,我要一直纏著你,念著你,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一步。」
他對著禍兮講了好多,然而山洞裡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鴻運無奈一笑,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他嘆了一口氣,隨後小心翼翼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伸手撿起散落在一旁的外衫,一件件為自己披上。
末了,他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牽扯他的衣衫。鴻運轉身回眸一看,原來是被子里伸出了一隻白皙的右手正拉扯他的衣角。
「?」鴻運有些不解。
「鴻運。」禍兮將自己整個人蒙在被子里,很小聲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在。」
「我也一樣。」
鴻運勾了勾嘴角,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反問禍兮:「一樣什麼?」
被窩裡的那個人憋了良久,最終還是掀開了被子,在深吸了一口氣后,朝鴻運低吼道:「一樣喜歡你,聽明白了嗎!」
鴻運聞聲,不禁面色微變。
他再一次看到了記憶中那雙滿是星河的眼眸,亦如倆人初見時的場景。
鴻運心中一陣觸動,他深情凝望著禍兮的眼眸,嫣然一笑道:「嗯,這回我聽明白了。禍兮,我也一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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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故事籌備了好久,終於完結,可以鬆一口氣了。下一本我準備寫耽美無限流,已開預收,名叫《我在恐怖遊戲里為對象攢身體》,又名《歡迎來到魔王至上的恐怖遊戲》。
預收文案:
唐仁收到恐怖遊戲APP邀請的那天晚上,他的父親意外死去。
從此他不得不繼承唐家祖宅的鑰匙和地契,也被迫繼承了唐家的一口黑色棺材。
在參加遊戲時,唐仁遇到了一個渾身沒有皮和肉的骷髏,
不僅在遊戲里一路為他保駕護航,同時遊戲結束后還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的祖宅里,徹底擾亂了唐仁原本的生活軌跡。
好不容易活到遊戲的最後,別人都能獲得豐富的獎勵,諸如異能,金錢和靈異道具。
而唐仁,則是一顆腦袋,一隻左臂,一個右腿……
直到唐仁看到那個一向覬覦他美色已久的骷髏正在一點點地恢復自己的身體,
不時,還衝他緩緩走來,微微勾起好看的嘴角,眼中燃起了不懷好意的目光。
唐仁嚇得頻頻往後退去,心道,這遊戲的獎勵一點也不科學,他分明就是在為自己的對象攢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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