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隨便不——不隨便
水鬼作祟之地名為綵衣鎮,距雲深不知處二十里有餘。
綵衣鎮水路貫通,河道里擠滿了船隻和筐筐簍簍、男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點,豆茶絲綿,沿河買賣。
雲夢多湖,卻少有這種水鄉小鎮。魏無羨或許看得稀奇,也或許是山上關得太久,這次得機會出來放風,船上的魏無羨猶如魚兒入水一般,東張西望,很是樂在其中。時而和身旁的江澄指向一處交談些什麼,便看到二人笑得眉飛色舞,前仰後合,彷彿這二人是相約來此地遊山玩水的知己,與其他前來除水祟的人無半點關係。
好巧不巧,魏無羨他們旁邊兩艘船錯不開身迎面撞在了一起,幾罈子糯米酒碎了個稀爛,兩邊船主便各自停下爭論了起來,頓時混合著糯米香氣的酒香便在河道中瀰漫起來。這味道可把魏無羨給饞壞了,掏錢買了兩罈子糯米酒,遞了一壇給江澄,道:「姑蘇人說話嗲嗲的。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雲夢人怎麼吵架的,能把他們嚇死……藍湛你看我幹什麼,我不是小器不給你買,你們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藍忘機一路上幾乎是用餘光有意無意的關注著魏無羨,聽聞魏無羨喊問他,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將臉完全轉向魏無羨那個方向。當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過去,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心跳微亂。正聲道:「除祟乃要事,不宜飲酒。」然而那魏無羨早已仰著頭喝的正高興,至於他有沒有聽到藍忘機說話便不得而知了。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幾條細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劃去。漸漸地兩岸民居越來越少,河道也靜謐起來。魏無羨與江澄各占著一條船,邊比誰劃得快,邊聽此地水祟相關事宜。
這條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靈湖。綵衣鎮數十年來從未有水鬼作祟,近幾個月卻有人在這條河道和碧靈湖頻頻落水,貨船也莫名沉水。前幾日,藍曦臣在此布陣撒網,本以為能捉住一兩隻,誰料想一連捉了十幾隻水鬼。將屍體面目洗凈帶往附近鎮上詢問,竟有好些屍體沒人認領,當地無人認識。昨日再次布陣,居然又捉住不少。
魏無羨道:「要說是在別的地方淹死,順水飄到這裡來的,也不大像。水祟這東西認域,通常只認定一片水,便是他們淹死的地方,很少離開的。」
藍曦臣點頭:「不錯。所以我感覺此事非同小可,便讓忘機一同前來,以備不測。」
魏無羨道:「澤蕪君,水鬼都聰明得很。這樣划船慢慢找,萬一它們一直躲在水底不出來,豈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麼辦?」
藍忘機道:「找到為止。職責所在。」
魏無羨道:「就用網抓?」
藍曦臣道:「不錯。難道雲夢江氏有別的方法嗎?」
魏無羨莞爾一笑,藍忘機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麼驚天話語,看他思索片刻說話題道:「如果有什麼東西,像魚餌一樣能吸引水鬼自己來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羅盤那樣。」
藍忘機卻是聽進去了,確實,如若有此神器,眾仙家做起除祟抓怪之事便快捷許多,百姓便可過上更安定的生活。
江澄道:「低頭看水,專心找你的。又來異想天開。」
魏無羨道:「修仙御劍,曾經也是異想天開啊!」
藍忘機此時眼睛正盯著水面尋找水鬼蹤跡,腦中卻在思考魏無羨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藍湛,看我!」
藍忘機正凝神戒備,聞言不由自主看向他,卻見魏無羨手中竹篙一劃,嘩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飛濺而來。藍忘機足底一點,輕輕躍上了另一隻船,避開了這一潑水花,惱他果然是來玩笑打鬧的,道:「無聊!」
魏無羨卻在他原先所立的那隻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腳,竹篙一挑,將船隻翻了個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著三隻面目浮腫、皮膚死白的水鬼!
離得近的門生立即將這三隻制住了。藍曦臣笑道:「魏公子,你怎知它們在船底的?」
魏無羨敲敲船舷:「簡單!吃水不對。船上剛才只站了他一個人,吃水卻比兩個人的船還重,肯定有東西扒在船底。」
藍曦臣贊道:「果然經驗老道。」
魏無羨竹篙輕輕一撥水,小船飛駛,劃到與藍忘機並列。兩船相鄰,他道:「藍湛,剛才我不是故意潑你水的。水鬼可精了,要是我說出來了,它們聽見就跑了。喂,理我呀。看看我嘛藍二公子。」
藍忘機自然知道剛才魏無羨潑自己水的真實用意,並不是他之前所誤會的捉弄。心下覺得愧疚,不搭話甚是無禮,道歉也覺得不妥,只得不咸不淡問道:「你為何要跟來?」
魏無羨誠摯地道:「我來給你賠禮道歉。昨天是我不對,我錯了。」
藍忘機印堂隱隱發黑。估計是還沒忘記之前魏無羨是怎麼給他「賠禮道歉」的。魏無羨明知故問道:「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別怕,今天我真是來幫忙的。」
江澄看不下去了,道:「要幫忙就別廢話,給我過來!」
魏無羨聞言,抬起竹竿正準備滑到江澄那邊去,藍忘機微微蹙眉,覺得江澄不勝其擾,正此時,一名門生喊道:「網動了!」
果然,網繩急劇一陣抖動。魏無羨精神一振:「來了來了!」
黑色絲綢般的濃密長發在數十艘小船邊齊齊翻湧,一雙雙慘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藍忘機反手拔劍,避塵出鞘,削斷了船舷左側十幾隻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摳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斬右側的,一道紅光閃過,魏無羨已收劍回鞘。
水中異動止息,網繩也重新平靜下來。
方才魏無羨那一劍出得極快,這是藍忘機第一次見到魏無羨正兒八經的用劍,手法輕盈,出劍迅速,除了那劍本身是把上品靈劍,靈氣四溢與使劍者心意相通外,這與魏無羨本身的修為天賦,靈力充沛是密不可分的。
藍忘機第一次主動跟魏無羨答話道:「此劍何名?」
魏無羨道:「隨便。」
藍忘機以為自己聽錯了,腦中再三確認終是不敢相信有人會讓人隨意稱呼自己的佩劍。
魏無羨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隨便。」
藍忘機凝眉,拒絕:「此劍有靈,隨意稱呼,是為不敬。」
魏無羨「唉」了一聲,道:「腦筋轉個彎嘛。我不是說叫你隨便叫,而是我這把劍名字就叫『隨便』。喏,你看。」說著遞過,讓藍忘機看清這把劍上的文字。劍鞘紋路之中刻著兩枚古字,果真是「隨便」二字。
藍忘機本想問劍名由來,又不想刨根問底,糾結半晌說不出話來。
魏無羨體貼地道:「你不用說,我知道,你肯定想問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每個人都問,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其實吧沒有什麼特殊含義,只不過江叔叔給我賜劍的時候問我想叫什麼?我當時想了二十多個名字,沒一個滿意,心說讓江叔叔給我取個吧,就答『隨便!』。誰知道劍鑄好了,出爐了上面就是這兩個字。江叔叔說:『既然如此,那這劍就叫隨便吧。』其實這名字也不錯,對吧?」
藍忘機聞言后想「這樣的來歷,確實很魏無羨。」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荒唐!」
魏無羨把劍扛在肩上,道:「你這人太沒意思了。這名字多好玩,套你這樣的小正經,一套一個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