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行淵
這時,碧綠的湖水中,一片長長的黑影繞著小船一閃而過。江澄斬完了他那邊的水祟之後,仍在留神有沒有遺漏,一見那條黑影,立刻喊道:「又來了!」
幾名門生撐蒿而划,用網去追逐那水中黑影。另一邊又叫起來:「這裡也有!」
那邊水中也是一片黑影一翻而過,數只細舟拖著網飛駛而去,卻是什麼也沒網住。魏無羨道:「怪了。這影子的形狀,不像人形。而且忽長忽短,忽大忽小……藍湛你船邊!」
藍忘機背上避塵應聲出鞘,刺入水中。片刻之後,又銳嘯著從河中飛出,帶起一道水虹。卻是什麼也沒刺中。
他握劍在手,神色凝肅,正要開口,一旁另一名門生也飛出長劍,朝河水中一條倏地游過的黑影刺去。
可這門生的這一劍入水之後,卻再也沒有出來。一旁有年長的門生道:「蘇涉,目下都沒查清水裡是什麼東西,你為何擅自催劍入水?」
蘇涉像有些發慌,神色卻還算鎮定:「我見二公子也催劍入水……」
他沒說完便明白過來,這句話有多不知深淺。無論是藍忘機,還是避塵劍,都不是旁人能比的。藍忘機可以在不明敵物之時召劍入水無事,其他人卻不一定。
他臉色蒼白里又透出些羞恥的紅,彷彿受到了什麼侮辱,瞅了藍忘機一眼。藍忘機卻沒看他,凝神望水,須臾,避塵再次出鞘。
這次劍身並沒插入水中,而是劍尖一挑,將一片躥過的黑影從水底挑出。濕淋淋黑漆漆的一團「撲通」一聲,摔在船板上。魏無羨踮腳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魏無羨笑得險些一頭栽進河裡,道:「藍湛,你好厲害!我第一次看到捉水鬼把水鬼衣服扯上來的。」
藍忘機心知魏無羨這番話只是故作玩笑,辦正事要緊,所以沒有理會魏無羨此次的挑逗,只是察看避塵的劍尖有何異樣
江澄道:「你閉嘴吧。剛才水底游過來的,確實沒有水鬼,只有一件衣服!」
魏無羨當然也看清了,他只是不逗藍忘機兩句渾身不舒服,道:「剛才溜來溜去的,就是這件衣服?怪不得網抓不住,劍刺不中,形狀變來變去。可一件衣服,總不能吞掉一把仙劍。這水裡肯定還有別的東西。」
此時,船隻已飄至碧靈湖的中心。湖水顏色極深,墨綠墨綠。忽然,藍忘機微微抬頭,道:「現在立刻回去。」
藍曦臣道:「為何?」
藍忘機道:「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碧靈湖中心來的。」
話音剛落,所有人感覺船身猛地一沉。
水流迅速蔓延入船,碧靈湖的湖水已經不是墨綠色了,而是接近黑色。尤其是接近湖中心的地方,四周不知不覺生出了一個巨大漩渦,十幾隻船都順著漩渦正在打轉,邊轉邊往下沉,就像要被一隻黑色的巨嘴吸下去!出鞘聲錚錚響成一片,各人陸陸續續御劍而起。
藍忘機立於避塵,催動靈力飛至最上空,俯瞰下方,觀察水面情況的同時,也清點人數。只見有一艘小船旋轉著離漩渦中心越來越近,逐漸旋轉的毫無章法,須臾間就因承受不住巨大吸力而斷為兩節。
突然他看到一艘船上還有人。是那名丟了劍的門生,此人無劍可御。他心下焦灼,立馬御劍去救人。又見魏無羨擋在他前面,抓住那門生的手腕,拖了起來,那人紅色髮帶腦後飄飛,墨發如絲也隨風蕩漾,剛危急之間,眾人都在忙著自救自顧不暇,連藍忘機自己都忘記了有門生無法御劍,唯有魏無羨注意到了他人並毫不猶豫施救。藍忘機自責不已,望著那道俊逸身影移不開眼。
多帶了一個人,魏無羨腳下劍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可沒上升多久,從蘇涉那邊忽然傳來一股大力,險些把魏無羨從劍上拉下來。
藍忘機本欲救人,見江澄正御劍往魏無羨所在位置趕來,剎那間猶豫了,既然已經有人去救,便不必再多此一舉。
從碧靈湖裡傳來的吸力越來越大,魏無羨這把劍勝在輕靈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幾乎生生被壓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他一邊穩住身體,一邊雙手並用拽住蘇涉,喊道:「誰來搭把手!再拉不上來,我可要放手了!」
藍忘機當機立斷,也不再管正在趕來的江澄,飛身過去,拎起魏無羨的后領將二人往上拖,緩緩升高。藍忘機心道「魏嬰此劍雖是上品靈劍,以靈動為主,力道卻不突出。」
魏無羨后領一緊,身體被人騰空提了起來。他扭頭一看道:「藍湛,你這劍力氣挺大的啊?謝謝謝謝,不過你為什麼要揪我的領子?拉著我不行嗎?你這樣我好不舒服。我把手伸給你,你拉我吧。」藍忘機低眸看了一眼,那隻手骨節分明,手指細長,掌上還殘留有因為剛才竭盡全力抓住蘇涉所勒出紅痕,似乎能想象到兩手相觸的感覺,許是冰涼許是溫暖......他竟怯了,冷聲道:「我不與旁人觸碰。」
魏無羨道:「我們都這麼熟了,還算什麼旁人呀。」
藍忘機道:「不熟。」
魏無羨一臉委屈道:「哪有你這樣的……」
藍忘機見魏無羨如此委屈,心有不忍一陣心慟,欲抬手拉他時卻被江澄的話不住了。
江澄罵道:「哪有你這樣的!!!被人揪著領子吊在半空中的時候能少說兩句嗎?!」
一行人御劍迅速撤離碧靈湖,落到岸上。藍忘機放開抓著魏無羨后領的右手,從從容容地轉身,對藍曦臣道:「是水行淵。」
藍曦臣搖頭:「這便棘手了。」
「水行淵」這個名字一出來,魏無羨和江澄便知道了。碧靈湖和這條河道里最可怕的不是什麼水鬼,而是在裡面流動的水。
有些河流或湖泊因地勢或水流原因,經常發生沉船或者活人落水,久而久之,那片水域便會養出了性子。就像被嬌慣了的小姐不肯短了錦衣玉食,隔一段時間就要有貨船和活人沉水獻祭。如果沒有,便要作怪自行索取。
綵衣鎮一帶的人都熟諳水性,從來極少有沉船或落水慘事,這附近不可能養得出水行淵。既然水行淵在此出現了,只有一種可能:它是從別的地方被趕過來的。
水行淵一旦養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變成了一個怪物,極難除去。除非把水抽干,打撈乾凈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晒河床三年五載。而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不過,卻有一個損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一時之憂、一方之患。那就是把它驅趕到別的河流和湖泊里,叫它去禍害別處。
藍忘機問道:「近日有什麼地方受過水行淵之擾?」
藍曦臣指了指天。
他指的不是別的什麼,正是太陽。魏無羨與江澄對視一眼,心中明了:「岐山溫氏。」
仙門之中,大小世家,星羅棋布,數不勝數。然而在此之上,有一個絕對凌駕於它們的龐然大物,岐山溫氏。
溫氏以太陽為家紋,意喻「與日爭輝,與日同壽」,仙府佔地甚廣,可比一城,名為不夜天,又稱「不夜仙都」。據說城中無黑夜。說它是龐然大物,因為無論門生人數、力量、土地、仙器,其他家族都是望塵莫及,沒有能與之抗衡者。不少修仙之人都以位居溫氏客卿為無上榮耀。以溫氏行事的風格,綵衣鎮的水行淵,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趕過來的。
雖然已知此地水祟根源,眾人卻反而默然了。
若是溫家人乾的,無論怎麼控訴譴責,也是於事無補的。首先他家不會承認,其次也不會有任何補償。
一名門生不忿道:「他家把水行淵趕到這裡來,可要害慘綵衣鎮了。若是水行淵長大了,擴散到鎮上的河道里,那麼多人,就會天天都在一個怪物身上討生活,這真是……」
攤上這種別人扔過來的疑難雜症,姑蘇藍氏從此以後必然麻煩不斷,藍曦臣嘆道:「罷了。罷了。回鎮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