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誅心 凌遲
藍忘機的腦中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亦或說是能去哪兒?
強行透支著靈力御劍,在空中飛得東倒西歪,淺色眸子泛起一層水霧,懷裡的人在這麼顛簸的情況下,始終沒有一點動靜,甚至沒有半分活人的氣息。
「魏嬰...魏嬰...魏嬰!」
「魏嬰...」
藍忘機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皆無應答
他一手攬緊魏無羨的腰,怕他摔下去,另一隻手則不斷地給魏無羨輸送靈力,然而輸進去的靈力經過靈脈,穿過丹腑,便消散無蹤...
一路上不斷的給魏無羨輸送靈力,原本就靈力透支的藍忘機,已經耗至枯竭,當飛到夷陵邊境時,終是撐不下去了,喉間的腥咸再也壓制不住,一口鮮血從口鼻噴流而出。避塵失去了靈力的加持,直直的墜了下去。
兩人也跟著落下去,重重的摔在草地上,藍忘機自始至終都緊緊的將魏無羨摟抱在懷裡不讓他摔著
就像當年在雲深不知處的高牆上那般,魏無羨也是這麼緊緊地抱著自己,給自己做肉墊
猶記得當時魏無羨摔得齜牙咧嘴,卻還一臉戲謔道:
『「藍湛!你不是說我們不熟嗎?現在抱在一起了,肌膚之親算不算熟?」』
那時的魏無羨手腳並用將藍忘機死死抱著,讓他好幾次想起身,都沒能爬起來
『「怎麼樣藍湛這下你也在雲深不知處境外了,你我同犯宵禁,你可不能嚴於待人寬於律己,罰我的話也得罰你自己,一視同仁,怎麼樣」』
而如今同樣是從高處摔下去,只是二人互換了位置,當初是藍忘機想起身卻被迫起不來,而如今是想魏無羨能自主爬起來,他卻爬不起來...他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
「魏嬰!!」
藍忘機啞著嗓子,帶著一絲祈求叫他,依舊沒有動靜。
他緊緊的抱著魏無羨,一手撫著魏無羨的頭,讓他趴在自己胸膛上,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湧出,滑到臉頰上,無助的喚道「魏嬰,你醒醒。」
「魏嬰。你不要不理我」
「你說說話...看看我!」
「魏嬰...」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天空漸漸飄起了小雪花,拉回了藍忘機的神智,不能凍著了自己的魏嬰,藍忘機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魏無羨身上,橫抱著魏無羨一瘸一拐的,艱難的前行,終於找到一個山洞。
洞內有一塊很大的石頭,藍忘機小心翼翼的讓魏無羨靠在石頭旁,隨後在洞內收集了好多乾草鋪在大石頭上,再小心翼翼的將魏無羨安置在上面,打出一道燃火符,在洞內生起了火
藍忘機紅著耳垂小心翼翼的褪去魏無羨的上衣,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魏無羨左邊心口附近,有一處箭傷,傷口還不斷地滲出血來,這傷不是很深,但也不算淺,這種程度的箭傷,若再往上挪個一寸,絕對是致命的。顯而易見,射箭之人是直奔魏無羨心臟射去的,想一箭置他於死地。只是箭法不精,修為不夠,射偏了
藍忘機蹙著眉,心疼至極,仔細且小心的給魏無羨清理著傷口,取出隨身攜帶著的藥瓶,上好的靈藥大量的撒在魏無羨的傷口上,小心翼翼的抹勻,又撕下自己還算乾淨的裡衣,給他仔細包紮好。
魏無羨的腹部,還有一處劍傷,雖然早已癒合,但仍看得出,這傷口當時一定很深...
這讓藍忘機回想起自己當初被禁足在雲深不知處時的聽聞,心裡瞭然這傷應該是當初魏無羨跟江澄決裂時,江澄所刺
魏無羨身上的傷,不論是否癒合,藍忘機一個也沒放過,仔仔細細的給他塗上藥,就連他胸口上的那塊炎陽烈焰紋的烙印也沒有放過。
待全部上好葯后,才幫魏無羨穿好衣衫。
雪越下越大,似乎也在哭訴著藍忘機內心的絕望和無助。
世間正道、家族名譽真的有那麼重要嗎?自己一直堅守的又是什麼?
依稀還記得魏無羨說過:是非在己,毀譽由人,得失不論。
世人不懂他的好,對他妄加評判,各種惡言污語加諸於他,不僅如此,更是一再將他逼上絕路,不肯留他一條生路,連條獨木橋也不肯留給他。他連下山買土豆都不敢走遠,他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卻還是躲不過所謂的「世間正道」。
藍忘機越想越心痛,身體微微顫抖的將魏無羨輕輕環抱在懷裡,魏無羨神情獃滯,眼神不再泛光,見他臉上還有諸多血跡,藍忘機舉起袖子準備給他擦拭,卻發現自己的袖子也是血紅一片,便改用手給他擦,但血漬早已干點,藍忘機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
藍忘機的手撫摸著那張瘦削的臉,手指劃過那人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樑,最後停在兩片薄唇之上,一點一點描摹著它的輪廓。魏無羨只是獃獃地看著他的方向——他的眼睛沒有焦點,藍忘機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的眼中卻倒映不出對方的身影。
許久,靈力恢復一點便立即毫無保留的,源源不斷的往魏無羨身上輸。
藍忘機忍不住胸腔的悶痛,吐口鮮血,最後熬不住昏睡過去。倒在魏嬰身旁,還緊緊抓著魏無羨的手。
等藍忘機輾轉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原本魏無羨還是目光獃滯,現在已經閉上眼,脈息微弱得幾乎覺察不到
藍忘機心力交瘁,一雙眼睛連眨也不敢眨一下,一直這麼機械的睜著,雙目之中布滿了血絲,彷彿只要一眨眼,魏無羨就會從他眼前消失一般
「魏嬰。醒來...」
「魏嬰...」
「魏嬰,我唱歌給你聽。你快醒來...好不好!」
藍忘機一邊低聲哼著「忘羨」,一邊給魏無羨輸送靈力,一遍又一遍......此情此景,像極了當年他們被困玄武洞時的樣子,只是,如今他們二人早已不是少年,形式也比當年嚴峻...
藍忘機本以為魏無羨早忘了那首曲子,亦或是根本沒聽完整、沒記住,可令他驚喜的是,魏無羨不僅記得,而且還喜歡。
去年亂葬崗喚醒溫寧時魏無羨吹了它,而不夜天城萬分兇險的情形下,魏無羨再次吹起了它...
「師姐...師姐...不...我...」魏無羨喃喃道
「魏嬰!!」藍忘機激動得雙手撫著魏無羨的肩
「魏嬰」
「...江叔叔...師...」
「魏嬰!魏嬰...你醒了?!」
「魏嬰!」
魏無羨微微掙開雙眼,眼眸不再清澈,已然失去了如星耀般的光芒,渾濁的眸子不自覺的滲出豆大水珠,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魏嬰!」
「魏嬰,你說話!魏嬰!」
「魏嬰!!」
魏無羨喃喃道:「藍湛?是你...」
他突然卡了口黑血出來,五臟六腑痛的麻木,四肢百骸都已經疲憊不堪。
藍忘機注視著他,眼裡滿是心疼和難過,他握緊了魏無羨冰冷的手
藍忘機道:「魏嬰,你疼嗎?」
「魏嬰,你渴不渴?」
魏無羨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藍忘機以為魏無羨在應他的話,於是急忙起身,山洞外已經墊起了一層雪,藍忘機徒手捧起一堆雪,快速回到魏無羨身邊,用靈力將其快速溫化成水
藍忘機給他餵了點水,可魏無羨似乎忘了怎麼吞咽,少許多餘的水便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藍忘機不敢多喂,怕他嗆到,輕輕的幫他擦了擦下巴上的水,心中一陣痛楚、一陣無助。
「魏嬰!!」
藍忘機又抓起魏無羨的手,開始輸送靈力
魏無羨的狀態十分糟糕,尤其是精神狀態,不知為何,藍忘機似乎能感覺到,魏無羨幾乎沒了求生的慾望...心知江厭離的死,是壓倒魏無羨的最後一根稻草
藍忘機紅著雙眼對上魏無羨那雙空洞的雙眸,道:
「魏嬰,沒人怪你!」
「這世上還有人信你!!」
「...你說過,要帶我去摘蓮蓬...魏嬰,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魏嬰,我要...同你...一起夜獵...」
「你記得嗎,當年...你送我的兔子,我養得很好,它們還有名字,一隻叫殷月,一隻叫耿望...取名有關你我...」
「魏嬰,我帶你走!你跟我回去...回雲深不知處......」
「我發誓,不再罰你,打你...你喜歡喝天子笑,我給你買......只求你不要這樣......不要不理我...」
「魏嬰,你信我,我能護住你,就像當年我父親能護住母親那樣...我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我只在乎你...」
「魏嬰,我...我心悅你...默默地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很多年...」
藍忘機已然泣不成聲,後悔當初自己想帶他回雲深不知處的態度不夠強硬...
他這樣瘋狂的對他表白,並不是指望魏無羨能夠回應他的感情,他只是想讓魏無羨知道,他並不是孤單一人。
他想喚醒魏無羨的求生慾望,想給魏無羨一個願意活下去的理由,想讓魏無羨感受到,縱使全世界都棄了他、要對他趕盡殺絕,但是他藍湛藍忘機仍然喜歡他,需要他。
魏無羨冷然道:「滾...」
雖知魏無羨是無意識的說出這個字,但藍忘機還是心中大慟,對藍忘機來說,「旁人」、「客人」這些字眼,遠沒有這個「滾」字來得冷漠疏離
「魏嬰,我是真的心悅你。你不喜歡我沒關係,你不允許我喜歡你也沒關係,但是,請你讓我幫你,我想幫你!」
魏無羨似乎明白了「我喜歡你」是什麼意思,似乎也真的被嚇到了,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情緒,通紅的眸子盯著藍忘機不放。
藍忘機手心灼熱,不知是血是汗,他很害怕,害怕魏無羨會噁心他。
魏無羨認真的看著藍忘機,雖有氣無力,可眼神卻不在空洞...他忽然輕輕一笑,一滴淚從他眼角滑落,閉上那雙發紅的雙眼,道:「你走。走!」
藍忘機確定這次魏無羨是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道:「我不走,魏嬰,你在哪,我就在哪,讓我一直陪著你...可好...」
半晌,魏無羨沉聲道:「滾...」
魏無羨道的這個「滾」字,讓藍忘機誅心般的疼痛,他看著魏無羨冷漠的神情,知道在這一刻自己的情感被下達了死亡般的判決,痛苦、難過、心彷彿被車馬攆過,絞痛到忘了呼吸
藍忘機強忍著淚水和內心的酸楚,低聲道:「魏嬰,這世上還有人信你...」
「滾...」
「讓我幫你...」
「滾!」
「魏嬰,我說的句句真心!」
「滾.....」
「孽障...!孽障!!」藍啟仁的一聲呵斥
驚的藍忘機猶如驚弓之鳥,雙臂緊緊摟著魏無羨不放。此時的魏無羨嘴裡還機械的說道:「滾...」
藍忘機緩緩轉過頭,警惕的看向洞口
藍曦臣看著藍忘機,神色間滿滿的痛心和不忍,他道:「忘機,你......」
藍忘機道:「叔父!兄長...」
藍啟仁怒道:「你還敢叫我,魏嬰在不夜天城,犯下的殺孽,百死難贖,你救他無異於與他同謀,還不速速將他交出去,好與仙門百家有個交代!」
藍忘機紅著眼眶,深吸了口氣,篤定道:「不!」
藍啟仁不可置信的看著藍忘機道,向來最知明識禮儀,從來都是自己的驕傲的侄子,竟然會如此頂撞自己,藍啟仁氣得心絞痛,道:「你...!!你怎會...!莫不是入了魔障不成...還是被他要挾,才做了這樣忤逆之事?!」
藍忘機垂眸看了看魏無羨,然後又眼神堅定的看著藍啟仁,道:「我所做之事,皆出自於本心」
藍啟仁的眼眶微紅,眼神里儘是失望,這一刻才真正明白藍忘機對魏無羨是出於何種情感,他在藍忘機堅定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當年的青蘅君,他只能甩袖,無奈道:「你...你呀...!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什麼時候對他……你……你?你……你要氣死老夫嗎?!!」
這時一眾藍氏長輩也趕了過來,道:
「忘機...」
「忘機在這裡...」
藍啟仁道:「你們來得正好,快,把這孽障帶回去!」
藍忘機道:「我現下不能回去!」
頓了頓又道:「若回,我要帶魏嬰一同回雲深不知處!帶回去,藏起來!!」
藍啟仁氣到發抖,大喝道:「孽障,你休想!這個人你絕對不能帶回雲深不知處。他犯下的錯,你以為是帶回雲深不知處就能解決的嗎?」
眾多長輩開始勸說道:
「忘機,你從小懂事,你把他帶回去是想讓整個雲深不知處陪葬嗎?」
「你和他在一起你也會被連累的。」
「魏嬰的殺孽死不足惜,你現在放手還來得及。」
「把他交出去。你跟我們回家。」
藍忘機雙眼猩紅,大聲拒絕道:「不,誰都不能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