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月人間花似錦,三歲無猜情煥金
出來時,已是明月高照,山風陣陣,後山顯得有些清冷,顧不了多想,秋風迫不及待飛向師父的寢殿,幾近到時,才猛然想起來,會不會打擾師父,不料,這殿內燈火通明,清羽上仙早已等候多時了。
「為師的三分血脈,還有這天人合一的修仙境界,你習得這三十六劍是註定之事,日後的融會貫通才更為重要,天色已晚,早去歇息吧。」秋風本是興高采烈,想著師父能略有誇獎,不料卻是如此冷淡,「明天便是二十八了,距離軒轅盛會還有七日,軒轅城一定很熱鬧,放你一天假,下山去玩耍吧。」
秋風心頭一喜,轉而一陣沉默。
這樣真的好嗎?
第二天一早,秋風便在承天殿等候了。
不同往日的是,軒轅門大殿張燈結綵,向西極目遠眺山峰連紫霞,翠草凝碧珠,金光輕籠,氣象萬千;再看承天殿外,百般異果,千般花草,陳列有致,軒轅門弟子皆素色新服,容光煥發。
但奇怪的是,秋風遲遲不見師父的身影,等來的卻是大師兄秋雷。
「大師兄,師父呢?」秋風問道。
「師父一早便出門了,說是要到初五才回來。」秋雷說道,冷不丁的一句話把秋風的臉都嚇得蒼白,繼而笑笑說道,「師父早知你會前來,便把事情都交付與了我。」
接著是秋風一陣長嘆。
「師兄快說是何事。」這秋風年紀雖小,卻是一副大人的樣子,也難怪,這血脈之軀雖然才三載,可是這龍魂便是早已存在千年了。
說著,秋雷便叫弟子從後端出一件髒兮兮的破爛衣裳,「在師父回來之前,師弟便去軒轅城做幾天乞丐,喬裝打扮,歷練一番,看遍世間冷暖,體察民間疾苦,師父特別叮囑,到了人間安分守己,不能再出事端,歸來之後要上交一篇萬字心得。」於是,便從秀中摸出一隻精緻的玉鈴鐺。
乞丐?為何?
這玉鈴鐺可非同一般,本名輕影鈴,曾是清羽上仙的師父所煉化的遊歷人間貼身之物,是天池底的玉石經萬鈞雷霆打磨雕刻而成,可掩仙氣,可護纖體,可蓋仙法,修仙之人戴此鈴於身上,與常人無異。
秋風帶上它,身上的雷雨之氣消失殆盡。
秋風百思不得其解。若師父有安排,必定有其道理,何事多想。
秋風謝過大師兄,換上了這身破爛衣裳,將鈴鐺繫於脖頸之上,頓覺仙法盡失,卻體態輕盈,神清氣爽,不能再騰雲駕霧,便一蹦三跳地下山了。
再看這軒轅城中景象,煙火縈繞,門庭若市,熙熙攘攘,臨近軒轅盛會,四方游士八方豪傑,聚集城中,面孔服裝各異,可謂盛世。。
酒樓張燈結綵,街市吆喝不斷。變戲法的、販兵器的、晾寶貝的、賣首飾的,山珍海味綾羅綢緞飛禽走獸稀罕物件一個不少,大商小販打尖住店美食遊樂燈火輝煌滿眼繁華一應俱全。
「來,幾位客官,看幾位風度翩翩,身手不凡,必定是來參加軒轅盛會的,既然來軒轅城,怎不來我軒轅城第一客棧住下呢,前院溫泉浴池,後院健身廣場,客房環境優雅,熱水全天供應,團購還打著哦。」
「走一走,看一看嘍,西域千年雪山上的雪雕,東海海底的神蚌,我這乾坤袖裡,全是你沒見過的寶貝。」
「瑞福齋,軒轅城第一酒樓,好吃的根本停不下來,軒轅盛會大酬賓,黃燜雞買一份送一份!」
「算乾坤,通陰陽,看你的前世今生。」
吆喝聲絡繹不絕,秋風把臉抹得黢黑,混進街邊溜達的小乞丐里。
「走開!走開!」一陣急促的喧嚷聲打破這街市的熱鬧,路人紛紛撤讓兩旁,「滾開這些小叫花子。」
話音剛落,一股強勁的拳風沖開整個街道,路上塵土被掀起,幾個小乞丐被激起重重摔在地上,秋風的衣襟與頭髮被撩起,人卻站在街道中央巋然不動,拳風忽緩,如山間清風,徐徐吹來,正是輕影鈴護體之功效。
豈有此理,天下竟還有這般不講道理之人。秋風怒目而視,正想教訓此人一番,卻又突然想起臨行前大師兄秋雷轉達師父清羽上仙的話,便下意識地向後假摔了過去,被那無理之人瞪了一眼。
秋風趕緊爬到人群之後,慶幸有這輕影鈴護身,透過人縫,看到這群剽悍之人,帶頭的是那不講理的人,虎背熊腰,面有刀疤,背上背一重劍,劍身如魚骨,有齒狀獠牙。一行人清一色衣服,皆是白色翻毛皮衣,袖上紋有獸紋,形式不一,二十餘人,兩排並列,最後單人,雖著一式衣服,卻器宇軒昂,不同於其他人。
「老三,切勿魯莽,雖趕路要緊,卻也別傷了人。」最後那人發話了,卻面無顏色,冷冷如水一般。
「是,師兄,師父早已到達軒轅門,我們還是趕緊跟上才好,否則,晚了又要被他老人家罵了,只是這群小兔崽子……」
「住嘴。」剛想解釋,卻被最後這人打斷了,這個叫老三的人顯得有的怯懦,已然和剛才的那股魯莽勁完全不在一個狀態。
秋風心想,這絕非泛泛之輩,雖與這一行人素未謀面,卻又有一面之緣之感,看著這身打扮,獸紋圖騰,或許正是白虎堂之人。若是軒轅盛會碰到這幫人,尤其是這領頭的被稱呼老三的人,必定不饒他!
此刻,路邊眾人嘀咕,果真是西域白虎堂,軒轅榜上記錄名字最多的人,每年的軒轅盛會中,這幫人總要在軒轅城中打幾架。如今,除軒轅門外,這是四大門派第一個抵達軒轅城的門派。眾人紛紛走開,秋風暗暗攥緊了拳頭,漸漸消失在人群中。
明月高照,滿天繁星。
軒轅城的夜市更是熱鬧,絲毫不遜白日。中央大街上,人聲鼎沸,人氣聚集最多的便是這風雲閣,老闆李萬金是個性情中人,每三年才開門做一次生意,大開風雲榜,比武頭籌花落誰家,來往押注的人絡繹不絕。
在這裡,從報名,到初選,到分組,再到最後的排名,一連幾天的比武,眾人夙夜未眠,越往後賠率越高,有的人賭上身家求得壓中頭籌,就像上一屆,秋夕雖是熱門人選,卻難勝白虎堂首席大弟子白勝,但結局往往出人意料,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萬貫家財一夜散盡。
秋風把弱小的身軀擠進人縫,趴在樓梯的最前面,這才有機會一覽閣中景象,這風雲閣雕樑畫棟,燈火輝煌,有三層樓高,樓梯中央,樹立一面偌大的風雲競猜榜,下面幾個夥計,收錢記賬,忙得不亦樂乎。自軒轅比武開始報名起,李萬金就開始了他的生意,將報名者姓名一一寫入榜單,各有賠率,眾人也是紛紛排隊,生怕自己手中的銀子花不出去。
因是白日白虎堂弟子已在城中亮相,喜歡搜集消息的軒轅城娛樂小分隊早已混進白虎堂下榻的酒店,爆料出此次白虎堂參賽的王牌,老闆李萬金重金買下新聞,所以今晚,風雲閣人聲鼎沸,押錢投注之聲此起彼伏。
「喂,小子,你是來跟我搶生意的嗎?」秋風正看熱鬧看得起興,旁邊傳來一陣稚嫩的聲音。
秋風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比自己稍大些的小乞丐,雖是髒兮兮,長相卻是清秀。
「生意,什麼生意?」秋風一臉茫然。
「哦,你不是來撿錢的?」那孩子問道。
「不是。」
「哦,那就是朋友了。」孩子湊到秋風的耳邊,「來這都是有錢的大爺,錢多的用手都拿不住,咱們就蹲在他們腳底下,一會一開始押注,肯定有掉的,說不定能撿個一星半點的碎銀子呢,你要是不想要,就給我,看你這傻不愣登的,也不知道怎麼花。」
「哦。」秋風獃獃地回了一句。
倏地,一聲鑼響,李萬金喊道,「亥時將近,今日競猜榜馬上就要封榜,還沒有押注的大爺們要抓緊時間了!」眾人瞬間人頭攢動,手裡大把的銀子湧向賬台,偶爾掉落的碎銀可高興了這兩個撿便宜的小叫花子,兩人蹲在地上,喜得眉開眼笑。
亥時一到,風雲榜封榜,風雲閣打烊。秋風看著這手裡滿滿一把碎銀子,喜笑顏開,再遠遠地望向街邊酒店,再看眾人散去冷清的街市,不覺有些孤單清冷。
突然飛來一腳,重重揣在了秋風胸口,再揮起一拳,打在了那個孩子的身上,碎銀子散落在地上,被這個滿臉黝黑的惡棍一下子撿個精光,然後飛奔而逃。
就這樣,意外之財,來的也快,去的也快。
已經出來整整一天了,頓覺飢餓萬分,這一天沒吃東西了,晚上要去哪過夜,秋風開始考慮這些重未考慮過的問題,他開始想師父了,想他的師兄師姐了。
孩子總會長大,也會學會堅強。拍拍身上的泥土,看了看身邊這個髒兮兮的孩子,正認真地數著手裡的銀子。
那孩子笑著,「幸虧在褲兜里藏了一些,要不今天白來了。喂,回去吧,干這個活還是有風險的,明天咱倆小心點,再來這撿銀子。」
「可是,」秋風顯得有些落寞,「我現在回不去了。」
「無家可歸?」
「嗯。」秋風這一個字里,滿是害怕的哭腔。
「沒事,今天晚上就先跟我住吧。」
對面孩子的一句話,讓秋風滿眼的淚光頓時變成笑意。
兩個孩子相視而笑,便向城外走去,路旁燈籠的光顯得很微弱,兩個孩子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還好,月光皎潔,時常還會有軒轅城巡夜的守衛經過。
這雖不是秋風第一次在外過夜,但是沒了仙法與銀子,似乎在這個世界是混不下去的。曾默默在心裡翻來覆去地想把鈴鐺拿下來吧,哪怕一小會也好,但還是放棄了,師父生氣起來要比這漫長的黑夜更可怕。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那孩子問道。
「秋風。你呢?」
「何事。」
「哪個何事?」
「何事的何事。」
「哦,起這麼個名字,又是因為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