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生未曾見家父,歲月流離又喪母
軒轅城的城門即將關閉,明日清早會再度打開。夜風清冷,兩個孩子收了收胸口的衣服。
「你應該有六歲了吧?」何事比著秋風的個頭,問道。
「沒有啊,我師父說我才三歲。」雖是年幼,仙骨不同凡人,無論智慧與個頭,秋風早已超過了普通的孩子。
「你脖子上的玉鈴鐺真好看,應該很值錢吧。」何事笑著,這個個頭比秋風高出半頭的孩子,似乎經歷了比平常孩子多得多的事情。
「不知道,師父走前留給我的。」秋風晃了晃輕影鈴,若有所思,嘆了口氣。
「你的師父一定很有錢吧,臨走的時候還給你留這麼一寶貝,你怎麼在城裡做起乞丐了?」何事卻傷感起來,「不像我爹,別說給我留點什麼了,我都不知道我爹長什麼樣子。」
「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打我們啊?」
「哼,軒轅城裡惡霸鍾離缺德老頭的狗腿子,就喜賭博,仗勢欺人,平時不知幹了多少下三濫的事。」
關於軒轅城的鐘離府,一直是一個禁忌之詞,眾人只是敢怒不敢言。整個軒轅城看似雖繁華平靜,卻是處處有鍾離府的勢力,只因這鐘離府壟斷了整個軒轅城的糧食,秋夕才一直忍讓,未曾對這個是非之處動手。
「那沒有人教訓他嗎?」秋風問道。
「打狗得看主人,這樣的狗,在軒轅城裡,打不得。」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夜風顯得很清冷,搖曳著街道兩旁的燈籠,兩個弱小的身軀走在出城的路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
何事從懷裡掏出一塊餅,掰成兩半,將稍大的一塊遞給了秋風,秋風一愣,然後笑著接過。軒轅門裡,只有秋風這麼一個孩子,師兄師姐若非任務在身,就是在後山練劍,雖是平日里多得大家照料,但軒轅門實在難找出一個真正的朋友
「秋風,你有沒有什麼願望啊?」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這個年僅三歲的孩子措手不及,似乎,這還不是應該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我啊……等我師父回來我就跟他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你師父是不是比城東牆角的那個驅魔人還厲害呀?」何事問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師父有多厲害。」
「呵呵,」何事笑了,「我就想拜入當世無雙的軒轅門清羽上仙座下,學得一招半式,把咱軒轅城的惡霸鍾離缺德老頭狠狠教訓一頓。」
「師父說,修仙先立人,讀書先修身,心術不正,難以成仙。我們修行功法,也是要秉承善念,不是為打鬥而生。」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咽的下這口惡氣。」說罷,何事一腳踢開路邊石子。
自出城后,沿大路行數里,有一條小路,蜿蜒至破廟,廟后,零星散落著幾戶人家,皆是草房,多用籬笆圍城小院,殘破卻顯幽僻。
繞過小河溝,越過獨木橋,「到了,進來吧。」何事指著一個半掩的籬笆門,一臉興奮之狀,「娘,我回來了,今天帶了一個朋友來……娘……娘……你怎麼了……誰幹的!」
何事趕忙跑去,屋子裡已經亂作一團,顯然這裡已經被別人打砸過。何事娘親躺在地上,看得出來,本來就殘疾的腿上又添新傷,地上滿是鮮血,三把纖細的短劍筆直地插在她柔弱的背上,何事娘親艱難地爬了幾步,「何事……何事……娘……娘不行了……鍾離家的家丁來了,他們的的少主也來了,把家裡的東西帶走了,你一定……一定好好活下去,找到你爹……切勿想著報仇……」
「娘……娘……」還是一個孩子,未見過父親,現在又失去了母親,天塌西北,地陷東南,眼淚遮住了所有的視線。一道雷電劃破天際,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渲染著悲痛的別離。
一陣歇斯底里的嘶吼,無助,怨怒,痛苦,絕望,何事跪在地上,將娘親緊緊摟在懷裡,嘴裡念叨著報仇,報仇……任憑雨水濕透了全身。
這天夜裡,雨來得太過突然,走得又太過匆忙。兩個孩子抬頭看時,依舊有螢火蟲瀰漫了整個山崗,依舊有月光如流水,溫柔而靜謐。只是這草地上,一個個小水窪反射著月光,兩個步履維艱的孩子,何事的娘親靜靜躺在破爛的床板上,是那樣的安詳,一根粗糙的麻繩緊緊捆住床板的一頭,另一頭,則搭在了他纖弱的肩膀上,粗布衣裳被麻繩勒的破爛不堪,肩膀上開始出現一道道繩印,接著鮮血開始滲出,浸濕了整條麻繩,秋風只能在後面不住地推,汗水沾濕了衣服。
越過山崗的高處,溪水潺潺,難得一片茂盛的竹林,竹林深處一座不起眼的孤墳闖入了視野,前面粗製石碑上並未刻字。何事忽然跪在墳前,哭喊道:「爹,娘死了,你在哪!」
何事將整個手掌放置碑上,墓穴突然打開,墓室可容兩人,擺放這兩口水晶冰棺,旁邊除了一個裝滿工具的麻袋,其它空空如也。
何事艱難地將娘親拉入冰棺,輕輕放好,蓋好棺蓋,再將手掌放置原處,墓穴自動合上,看得秋風目瞪口呆。
何事從身旁的破布兜里掏出兩個火燒,放在墳上,一聲跪地,「娘,爹走了,我沒能照顧好您,沒讓您過上一天好日子,娘……娘……」旁邊的秋風也是淚流滿面,誰都不曾想過,凡間歷練的第一天,竟嘗遍了人間冷暖,勝似這凌軒閣的千卷書,或許,這就是清羽上仙安排秋風此次歷練的原因。
這一夜,顯得如此漫長,兩個孩子靜靜躺在竹林上,只是望著這皎潔的月光,誰也沒有說話。
何事不斷地盯著秋風的手,那稚嫩的雙手因為剛才的床板,磨出了血泡。
最終,還是何事先開了口,「你很想問著墓穴是怎麼回事吧,我爹究竟是誰,為什麼和鍾離老賊有如此深仇大恨?」
「嗯,我覺得你很不一般。」秋風說道,「我從書上看過,人界能擁有這種力量的絕非普通人。」
「我也只是聽我娘說,我爹本是這軒轅城千械坊首席技師,是因我們祖上傳下來的一本機關法陣圖,上有記載百般陣法千種機關,更有各種奇異發明,這墳墓便是我爹建造的,以備天年。誰知,這祖傳的技法竟遭到了城中惡霸鍾離老賊的覬覦,為了得到這機關法陣圖,鍾離老賊威逼利誘,我爹嚴守祖訓,不敢違背半分,卻遭到了這群無恥之徒的痛下殺手,當時我娘懷我有孕在身,我爹把我娘藏在了城西的破廟裡,將真正的圖留給了我娘,自己帶著假圖從東門一直向東逃亡,誰知這鐘離老賊一直追到東海,將我爹逼得跳海身亡,屍首都沒有找到。我娘說,她相信我爹還活著,自五歲起,我便當上了乞丐,經常混進鍾離府打探消息,可是,兩年多了,竟杳無音訊。」何事再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很平靜,這不像一個這般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經歷,秋風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倒映著月光,澄澈而明亮,堅強卻不哀傷。
「難道這軒轅城就沒人管得了他們嗎?城主呢?」
「軒轅門都是一幫自命清高的臭神仙,從不下山,他們才不管人間之事。還有這軒轅城主,一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流之輩,誰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會不會和這個鐘離府是一夥的!」
「呃。」秋風無語,想要辯解,卻又把話咽下了。
三界自有定數,太多人,太多事,不是誰都能左右。
「秋風,等天亮的時候我要去找他們報仇。」何事說道,「你先走吧,我不能連累你。」
秋風大驚,猛地坐起來,「啊,難道說你要去鍾離府?」
「嗯,這幫無恥之徒打死了我娘,偷走了家傳的機關法陣圖,切不能讓這圖淪落到他們手裡,再去為非作歹。」何事說著,握著手中的三把短劍,秋風一眼認出,這是插在何事娘親上的劍,上有蛇紋寒氣逼人,被何事猛地插進泥土裡。
「從小我師父就教我,好朋友要講義氣。」秋風彷彿大人一般,拍拍何事的肩膀。
「好,若是日後我能拜師修仙,一定也教你一招半式。」
秋風看看自己頸上的輕影鈴,說道:「可是,這鐘離府深牆大院,我們倆都不會武功,我有心幫你,但卻無能為力啊。」
「沒關係,這鐘離府後院有個狗洞,我們只要深夜偷偷潛進去,把機關法陣圖偷出來就好,至於退路,去年開始我娘就讓我學習這圖中基本的圍獵陷阱之術,到時候我們便一路留好機關陷阱,不但能全身而退,還能好好教訓這群傢伙。」
「哦。」秋風一陣默然。
「怎麼了,害怕了,你要是害怕我便自己去了。」
「哼,我秋風小爺天不怕地不怕,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有什麼怕的。」秋風摸摸脖領上的鈴鐺,暗暗想道,萬一有什麼不測,我便拿下這鈴鐺,違抗師命總比丟了小命強吧。
何事轉過身來,看著旁邊的秋風,似乎有些交集,雖不知是福是禍,開始了,便是註定一輩子。
這一夜,是如此的漫長,兩人坐在緩緩溪流旁,伴著這山崗上雨後的清風與明月,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