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實在不想跟冷血打照面,安寧迅速離了「月牙鄉」,按著鐵匠給的地址尋他那把兄弟去了。
格外順利,那小鎮上能打鐵的匠人不多,一打聽就找到了。那匠人一聽安寧是自己結拜大哥薦來的,十分熱情的拿了塊百鍊鐵出來。安寧細細看過,這鐵塊的質量確實比市面上的好上一截,想必硬度和韌性能夠達到自己的要求了。
好生謝過之後,啟程回京,
這幾天趕路,安寧隱約想起了關於馬蹄的事。驛站的馬品質良莠不齊,但她從「金風細雨樓」帶出來的可絕對是上等的好馬。想了一路,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了。那馬蹄保養的不對,只用於慢走還行,馬兒一旦快跑起來,那樣形狀的馬蹄容易裂開。馬蹄一旦裂了,也就沒法趕路了,嚴重的還會發炎,甚至危及生命。
想通了這些,安寧決定回去之後去「風雨樓」的馬廄看看,若是可以,就幫馬兒們重新修剪一下馬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試試看吧,誰叫馬兒這種動物跟貓狗一樣都這麼討她喜歡呢。
要不人說做事得專心一志呢,安寧這般胡思亂想的,眼看就偏離了應該走的路,又繞到了之前出來的「月牙村」。並且現在天色已晚,只能在這住一宿了。
進村,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村民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個時間大部分人家都已經閉門上鎖了。安寧牽著馬,準備尋村裡亮著燈的人家借宿。
正走著,遠處一個人影閃過。安寧心中一動,這種地方出沒的練家子,是賊的可能性很小了,畢竟村民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偷。聯繫之前的事,怕不是那群匪徒的同夥吧。
安寧將馬栓好,騰身而起,像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黑影雖是個練家子,但怎麼比得上安寧的輕功,很快就給她找到了。「天眼」之下,安寧越發肯定這人要做些什麼了。黑影躥進一戶人家,一把揪住屋子裡的一個女子,動手就砍。
他砍得果斷,明顯是有備而來。安寧從荷包里摸出一個銅板來推了過去。用「推」比「投擲」之類的詞貼切,因為她不是瞄準了扔出去,而是附上內力將銅板頂了過去。若是給別人知道了她這麼用內力,怕是會大呼浪費。但是有「恆河沙數」功法的安寧表示,那可是「恆河」啊,源源不斷的永恆之河,內力枯竭?不好意思,自有記憶以來,就沒碰到過。
銅板推出,黑影手中的劍應聲折斷。同時響起一聲大喝:「住手!」
安寧聽到這聲音,頭皮一麻,這回,躲不掉了。
冷血見到安寧,明顯的愣了愣,若不是還有事要處理,可能愣得更久。
黑影顯然也認識冷血,把斷掉的劍扔在了地上,說道:「我也砍了水仙一劍,不管砍沒砍中,都算替大哥、二哥和兄弟們報過了仇,他們作惡傷人雖是不該,但對水仙有情,她不該告密。你要抓就抓吧。」
安寧不知前因後果,就只退在一旁看著。
摔在地上的那女子應該是黑影說的水仙,她睡夢中被人抓起,又差點挨刀,嚇得臉色慘白,但仍央求冷血:「他沒傷到我,我不怪他,你放了他吧。」
安寧回想一下,說道:「他的劍砍向的是這女子的手臂,真砍中了也只是傷而不致命。」
聽了安寧的話,冷血顯得更加為難。
正這時,院外又進來兩人,其中一個身著官服,品級不低。另一人一身鄉紳服飾,一進門就指著黑影大叫道:「小黑龍!他就是『關唐雙霸天』沒抓到的那個人!」
一身官服的人一聽,當即一掌拍向了黑影,將他震成了重傷。
安寧呢,安寧先是在想:小黑龍?黑影叫做「小黑龍」?仔細一看,他穿的一身黑衣黑褲黑袍黑靴,連手中的劍也是漆黑的。這名字倒真是很貼切了。
然後又想,自己猜的沒錯,這小黑龍果真是之前那些人的同夥。嘶……下手真狠啊……
小黑龍吐吐口中的血沫,像鄉紳冷笑道:「憑良心說,我不留你那一刀,能輪到你今天來指認我?」
矮油,有內情!
安寧正興緻勃勃的等著看戲,那一身官服的人忽然問道:「不知這位是?」
冷血張了張口,但並沒說出什麼來。想來也是,他跟安寧這關係不是幾句話就能解釋清的。
安寧抱拳:「在下只是過路人,見有人夜闖民宅便想出手相助而已。」
這官員不似冷血那般一臉冷俊,卻比冷血多了很多嚴肅,「既是這樣,官府辦案,無關人員還請速速撤離。」
安寧再次抱拳準備離開,往冷血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發現他面上有了很明顯的情緒。只一眼,安寧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話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讓安寧等他,怕被拒絕,又怕讓安寧為難,所以神情有些怯怯的小心翼翼。
安寧心中軟了軟,「冷四爺再會。」
冷血眼睛亮了亮,「安……少俠再會。」
一句招呼,說明安寧至少不再拒絕與他交談,這已經讓冷血喜出望外了。
安寧出得院子,卻並不想走。那個小黑龍看起來不像罪孽深重的人,又有冷血幫他周旋,說不定可以不被抓起來。若真是這樣,就需要大夫給他治療了。
並不是多在乎小黑龍,而是冷血最後那眼神真是看到安寧心裡去了。目前僅有的三個回憶片段里,那鬧著不肯吃藥的男孩也是這般看著她的。
但安寧萬萬沒想到的是,需要治療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從院子里扶著小黑龍走出來的冷血傷的比小黑龍還重,他腰間插著一把刀,鮮血滴滴答答的隨著他的行動灑了一地。
安寧趕緊上前:「誰刺的?!」
小黑龍咬牙:「程分。」
冷血眼神有些飄忽,聲音卻比小黑龍還穩。「我讓他刺的。」
安寧後悔沒用「天眼」觀察屋內的情況,但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運指如飛連點冷血傷口周圍的幾處大穴,血流立緩。「你在什麼地方落腳?我要好好檢查下你的情況,若是傷到腎臟就危險了。」
冷血伸手沾了些自己流出來的血,借著月光看了看。有一種很奇異的表情,像一頭狼回到巢穴上舐身上的傷口一般平靜,平靜得有點像在鑒賞自己的血,有一種文靜的十分獸性的感覺。開口,聲音依舊平穩:「應該沒有。」
他是受傷的行家,看一看血跡就能辨別出很多東西。
安寧驚訝於他過分的平靜,彷彿腰上插把刀又流了一地血的人不是他一般。「那也得趕緊處理傷勢,你住哪?」
冷血指指不遠處的一戶農家,安寧點頭,去攙扶冷血卻被他避開:「我……我能走。」
安寧皺眉:「你……算了。」
轉而去攙扶小黑龍。小黑龍就配合多了,乖乖的讓她扶,也是讓冷血少些負擔。
冷血偷瞄安寧明顯帶氣的臉,「對不起……」聲音低低弱弱的,終於有了受傷的感覺。
安寧裝沒聽見,心裡卻意外的釋懷了之前打冷血的事。甚至心裡想著:若不是你身上現在還插著把刀,我一定像之前那樣揍你一頓。
這想法把安寧自己也嚇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這種三分生氣七分心疼的感覺是夢裡弟弟生病卻不願吃藥時的心情。
……
讓受內傷的小黑龍先去休息,安寧細細的查看冷血腰上這刀的位置:「怕是再偏半分就傷到腎臟了。」
冷血輕輕應一聲:「拔刀吧。」
安寧從懷裡掏出手帕:「咬著吧。」
冷血失血過多的俊臉上硬是透出了一絲紅暈:「不用……我忍得住,儘管動手就是。」
安寧咬了咬唇:「這般深的傷口,若不用些特殊的手法,怕是不好癒合。」
冷血說道:「我懷裡有上好的金瘡葯,拔刀之後撒一些包起來就是。」
安寧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話:「四爺這般能忍痛,可敢試試我的法子?」
冷血抬頭直視安寧:「李捕王的病情都靠您的葯得以緩解,我這點傷又有何不敢。」
安寧點頭:「稍等我一會。」
她出去時間不長,回來時拿了不少東西,想了想和冷血商量:「四爺,我這法子有些嚇人,但是效果很好。您……能不能幫我保密?」
失血過多,冷血有些昏昏欲睡,卻比誰都知道不能睡,點頭:「好。」
得他應下,安寧再無顧忌,拔了刀,然後在冷血驚訝至極的眼神中飛針走線縫起傷口來。
再次感嘆他的忍痛能力,安寧勸道:「四爺若是感興趣,等您好些了我可以教您,現在還是不要看了吧。」
農家油燈昏暗的很,安寧是借「天眼」才能準確的找到下針的位置的。冷血卻是純憑眼睛看,越看不清越想看。
冷血乖乖趴好,不再亂動。「安……少俠……」
安寧笑笑:「直接叫名字,或者叫安大夫也行啊。」
冷血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安大夫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好。」傷口很深,要縫挺久,安寧想了想道:「跟我說說小黑龍的事吧,我可還暈著呢。」
冷血緩緩的講道:「我是在一次追捕犯人的途中認識小黑龍的。那會我橫度大沙漠,遇上風暴,水袋糧食盡失。苦挨了五天五夜,眼看支持不住了,恰好遇上了小黑龍。小黑龍當時也是迷了路,手上只剩下一天的水和半天的糧食,但他卻毫不猶豫的把食水遞給了我。」
安寧點頭:「能在那種時候出手相救,是個好人。」
冷血認同:「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已經死在沙漠了。好在運氣不錯,吃了他一半的食水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綠洲,誰也不必葬身於大漠了。」
安寧贊一句:「那種時候,你忍得住只用他一半的食水,而不是全搶過來,你也是個好人。」明顯感到手下的肌肉僵硬了,安寧暗笑,這名滿天下的捕頭意外的害羞啊,被人誇一句就窘迫成這樣。「那後來呢?我聽剛才說的什麼『關唐雙霸天』是怎麼回事?」
有了別的話題,冷血僵硬的身體才漸漸恢復,跟安寧講述了整件事的過程。
「關唐雙霸天」這組織一共十五人,都是結拜兄弟。因為老大姓關,老二姓唐,所以稱之為「關唐雙霸天」。他們原本是一群氣味相投、練過武功的年輕人,因膠州大旱苦無出路就成了流寇。後來旱情過去,他們便靠表演雜技為生。
就像村民說的,他們在附近的村縣搭檯子賣藝。但是這一代民眾甚是排外,哪怕他們真刀真槍的拼出血來,看客們也盡在笑諺作噓,說他們假對假,沒帶功夫就上陣。因為他們和當地縣紳簽了契約,若中途罷演得照賠損失,於是只好咬牙苦忍。
剛才那個鄉紳打扮的就是「月牙村」的鄉長程分,出事那日他也在場,並且帶頭哄鬧。小黑龍一時氣忿失神,被他們的大哥唐老大刺傷,血流如注。看的人非但不幫忙救治還笑他窩囊。就這樣,後台的他們兄弟終於按捺不住了,關起場子栓了大門,殺了個血流成河。
小黑龍阻止不了殺紅了眼的兄弟,反被大哥派去殺那程分鄉長。好在他理智尚寸,只打倒了程分,在他腰上不是要害處扎了一刀,便是叫他乖乖伏下,佯作死去。別看其他人手下亡魂頗多,但小黑龍本人卻沒沾人命。
事後,他們自己也知道闖了大禍,準備再次落草為寇。但這關大和唐二卻捨不得他們共同的相好:名妓水仙。在上山落草之前也想與她一會。
水仙私心裡卻是對小黑龍情有獨鍾。她了解整件事後,貪圖懸紅的一百兩銀子,一面穩住關、唐二人,一面著人去通報官府。而暗裡因顧惜小黑龍,知道他必顧全義氣,便假借著託詞把他遣走了。
之後的事安寧自己看過,就是官兵包圍了「關唐雙霸天」,快被他們逃出時冷血趕到,將十四人全部生擒。
而唯一逃出的小黑龍在得知是水仙告發的之後,便趁夜來找她報仇了。
安寧看著手下的傷口,猜測道:「小黑龍刺出的那一劍被我阻了,水仙自己也不怪他,所以小黑龍並沒有犯什麼律法,那個當官的也沒理由抓他了是嗎。」
冷血道:「那位是刑部的『鐵臉刑總』何嘉我,從來執法如山,鐵面無私。這次他也是有意成全的。」
「他有意成全,但是那個鄉長卻不幹?」安寧繼續猜測道,「他要找小黑龍討之前的一刀,但是你看小黑龍已經被何嘉我打傷,怕他挨不起,於是便以身相替了?」
冷血悶悶的應一聲:「我傷慣了,恢復的也比別人快很多……」
安寧感嘆道:「真懷疑你這『冷血』的外號是怎麼來的。」指一指地上的血跡,「當初小黑龍給你飲下的水,現在都變成血還給他了吧。叫什麼冷血,你合該改叫『熱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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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了哈,這段情節出自溫大《江湖閑話》大家可以看看,都是小故事,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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