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冷血本是極話少的人,若平時讓他講述這麼多事,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了。但是現在,他說的十分流暢,並且不覺得有什麼不適。
手上極利索的縫合傷口,安寧現在十分佩服冷血的忍痛能力了。這麼深的口子,連她這處理傷勢的人都替他疼,但是冷血的講述愣是沒怎麼中斷過。
縫好之後,敷上金瘡葯,用繃帶裹起來,這才算是處理好了。
安寧輕聲道:「這般深的傷口,你可能會發高熱,先休息一會吧,等天亮了我就去給你們抓藥。」
冷血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說道:「多謝你了。」
……
安寧在另一間房中打坐調息了一會,用上她的「恆河沙數」之後,只調息片刻就如足足的睡了一夜一般。
起身後,安寧去藥鋪給冷血和小黑龍抓了葯,順便買了些食材回來。感慨一下,自己莫不是照顧人上癮了。隨後又想到弟弟,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麼樣子?是不是也像冷血那樣長成又高大又善良的大好男兒?
……
冷血睡了一會後,再睜眼就見到端著食物來的安寧。
冷血本是極不擅長和女子相處的,無論在任何時候見到女孩子都恨不得把逾重的頭提著才能行走。追命就曾謔笑過他,說他見到女孩子,要是朋友就找不到話說,要是敵人,就不能拚命。就像大象見著了老鼠,遇到了命里的剋星。
這話沒錯,冷血現在還是找不到話說,但是他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和安寧相處。許是安寧氣質作風不同於別的女子,和她在一起時冷血並沒有那種尷尬到骨頭裡的感覺。
「四爺醒了?吃些東西,把葯喝了再睡吧。」
「多謝。」冷血輕聲道。他傷在腰間,行動十分不方便,安寧把食物放在了矮桌上,讓他至少能夠自己趴在床邊吃。
村子里逢集市才有比較多的東西出售,平常的日子裡能買到的東西很有限。所以現在,端上來的食物很簡單,只有熬出了粥油的大米粥,一碗肉末蒸雞蛋和一碟鹹菜。
受傷失血過多又發了熱,安寧本以為冷血會沒胃口,但是去給小黑龍送個飯的功夫,回來一看,他已經把一碗肉末雞蛋吃完了,正就著鹹菜吃粥,看樣子一碗還不大夠吃。
安寧再給他添一碗:「四爺好胃口,光憑這也得比別人恢復的快些。」
安寧已經看出慣擺著一張冷臉的冷血其實是個極害羞的人,玩笑一句本是等著看他臉紅的,沒想到冷血挺認真的回答道:「要說傷勢,我確實恢復的比旁人快很多。」
安寧本是站著看趴在床上的冷血的,聽他這麼說,便想跟他聊一聊。
而冷血,說完就有些後悔了。昨晚說起受傷原因時,他就察覺到安寧有些不滿。可能是因為之前的耳光加說教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冷血對安寧產生了些對諸葛先生才有的,綜合了感激、尊敬的情感,還要再加點點畏懼……
此時,感覺到安寧有些想跟自己理論,冷血下意識的迴避了她的眼神,用勺子塞了一大口粥進嘴裡。
「算了。」安寧輕聲道:「我去把葯端來。」
冷血莫名心虛,有種自己做錯事的感覺。於是等安寧端葯進來時,先行道歉:「對……對不起。」
安寧愣了愣:「為什麼道歉?」
冷血聲音低低的:「給你添麻煩了。」
安寧心裡軟了軟,把手中的葯和小食端給他:「我也沒什麼急事。救治傷員本就是醫者之責,四爺不必為此道歉。」
冷血抿了抿嘴,壓下了解釋的話,說道:「我名為冷凌棄,你……隨意稱呼就是。」聽她稱自己為「四爺」,冷血莫名的不舒服。
安寧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想到的是只純黑的貓,和小莫很像又有很多不一樣的貓。這想法衝出來時,簡直把她自己都嚇一跳。嚇過之後就忍不住的手癢,想揉小莫,甚至想揉冷血的頭髮……
「小棄?」
兩個字出口,冷血和安寧兩個人同時僵硬。安寧簡直想打自己的嘴,怎麼就真說出來了……
兩人就這麼僵了好久,安寧咬咬牙,不是有句話叫做「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嗎。她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喝葯吧,再不喝就涼了。」
冷血的臉紅的快要滴血了,見她不再提,如蒙大赦一般端起碗一飲而盡,甚至不用安寧提醒,自己就拿了一旁的小食吃。
沒有食材,村子里想做點甜食都找不到東西。最後只能做紅棗蒸糕,好在兩個傷號非常配合的吃了。
冷血甚至問都沒問一句,安寧懷疑他可能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吃了什麼。真的是格外害羞的小貓呢。那個昵稱……不能扔啊,偷偷在心裡叫好了。
正如安寧猜測的那樣,冷血尷尬到說不出話來,只好一口一口吃完了面前能吃的東西,直到安寧收拾好碗筷出去后,才發現自己嘴裡有紅棗的香味。
為了緩解尷尬,冷血強迫自己睡過去,不過隨後就發現並不需要。這位安寧姑娘雖然偶爾說些不太靠譜的話,但是卻是真的體貼又細心。一旦反應過來,就馬上注意到別人的感受,不會再讓人有任何的不舒服。
飽飽的睡了一覺后,再睜眼已經是傍晚了,冷血是被濃濃的肉香薰醒的。他身體恢復的本就比別人快很多,現在傷口又經過了縫合,不怕崩裂,於是直接下了床。
咽一口口水,不大想去找安寧,冷血決定去看看小黑龍。沒想到剛出房間,安寧就迎出來:「你怎麼起來了,真當自己是鐵打的不成?」
冷血有些支支吾吾:「我……我平時就不大躺得住。所以能起身了就想稍微活動一下。」
安寧想了想:「那你小心些,腰上不比其他地方,別抻到了傷處。」
冷血乖乖的應下,這態度讓安寧手更癢了,輕咳一聲掩飾:「我燉了些肉,不知你愛不愛吃……」不用問了,冷血吞了好大一口口水,安寧笑了,「我去端來。」
焯水去掉血沫的五花肉,用黃酒、醬油和冰糖燜到酥爛,過程中不再加一滴水,慢慢收濃湯汁,香氣四溢。燉肉的過程中已經好幾波小孩子往院子里張望了,若不是怕他們吵到養傷的冷血和小黑龍,安寧還挺想開了門招待一下他們的……
比起早上吃了半碗粥,剛才吃了幾口肉汁拌飯的小黑龍,冷血的胃口好的如同傷不在他身上一樣。
一大碗紅燒肉,一盤炒青菜,冷血吃的滿意極了。他吃的香,安寧看的也高興。早上一碗肉末雞蛋就看出他應該是愛吃肉的,下午索性直接燉了一鍋,果然合他的口味。
「好吃,多謝你了。」冷血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謝。
安寧道:「吃的舒服,傷也能好的快些。總是行我醫者之責,就不用謝來謝去了。」
「還是要謝的,為我,也為『捕王』。」
安寧訕訕的笑笑:「之前是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才……那麼無理的。」
冷血正色道:「沒弄清情況就下殺手,本就是我的錯,你打的好,罵的對。」
安寧道:「其實我後來自己想過也問過李前輩了。你的劍本就是拚命的劍,對人對己都不留餘地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要你分心別顧,確實有些難為你了。」
冷血深吸一口氣:「我會慢慢進步的。」
哎呦呦,那眼神,簡直像極了沒夠到玩具的小莫。安寧握拳,強行忍住要上手的想法,點頭:「嗯,一定會的。」
這個話題不適合吃飯時說,安寧把碗向他推了推:「吃飯吧,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冷血扒了幾口飯,問道:「我聽三師兄說,你救了蘇夢枕?」
安寧點頭:「救了個人,恰好是蘇夢枕。」
冷血想了想:「那你現在在『金風細雨樓』嗎?」
安寧再點頭:「我現在是樓里醫堂的供奉。」
「供奉?憑你的本事就做個供奉?」
「我自己要的。我的記憶還沒恢復,萬一哪天想起來了,做個可有可無的供奉,也不至於給『風雨樓』添很多麻煩。」
「添麻煩?」冷血腦中再一次想起初次見面安寧用一把短劍斬斷了自己長劍的場景,那一劍的風采啊,冷血搜遍了腦子,好像也只有自家世叔的「濃艷槍」才能媲美。「蘇樓主沒見過你正經出手吧。」
「沒。」安寧輕聲道。
至今為止,見過安寧真正武功的還活著的就只有冷血一人。
當時在安寧的視角,就是一個年輕人持劍從背後偷襲一個老者。而這老者的目標則是高處閣樓里拿著匕首準備行兇的另一個年輕人。
這能忍?安寧果斷出手,管他誰對誰錯,先攔住兩個偷襲的人再說。於是擲短劍的劍鞘飛撞閣樓中偷襲者的手腕,自己則用足了輕功以短劍斬斷了冷血的快劍。
一瞬之後,閣樓里偷襲的被安寧用劍鞘撞斷了手腕,外面從背後刺出劍的自己軟倒在了雪地上。
詢問一番之後,大概明白了。閣樓里偷襲的是真偷襲,偷襲者名為關小趣,偷襲的是同在閣樓里的那個名為丁裳衣的姑娘。撞斷手腕活該。
而外面的情況更複雜些。李玄衣察覺到了閣樓里的偷襲,飛身上去搶攻關小趣。而冷血因為視角問題,以為他要殺的是同在閣樓中的另一個無辜的青年唐肯,於是從李玄衣背後出了劍。
得知情況的安寧第一時間正反抽了冷血兩個大耳光,結結實實把他冷俊的臉打到腫起了兩個通紅的手印。這還不解氣,又把人按在地上拳打腳踢一頓。
後來說開,知道自己打的是名震天下的「四大名捕」中的冷血,安寧幾乎半年內都在怕被抓起來,毆打官差會被判多重的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