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看起來笨頭笨腦,目光有些獃滯的莫北神敢用自己的腦子發誓。剛才貓的尖叫聲一起,安大夫就像箭一樣從屋裡射了出來。快到分不清是先聽到的聲音還是先看到的影子。
這樣的輕功,不光可驚可嘆,簡直可懼可怕了。
安寧抱著小莫仔細檢查,還好,只是尾巴處被帶掉了一撮毛,露出了粉粉嫩嫩的肉來。小莫像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安寧懷裡使勁撒嬌,可把安寧心疼壞了。抱著它沖回屋子,塞給床上的蘇夢枕:「幫我照看一下。」
說罷單膝跪在床上,伸手從架子床裡面的一處暗格里摸出了一把匕首來。
這個姿勢其實很彆扭,安寧單膝跪在床上,長身去床頭方向里側的地方去拿。而蘇夢枕此時就半倚在床頭,安寧這般動作之下,身體幾乎是貼著他的。
蘇夢枕曾想過,像安寧這般作風的人,氣息應該是那種乾乾淨淨的感覺。但是當安寧的身體幾乎貼到蘇夢枕鼻子時,他真真實實的聞到了來自安寧身上的香味。極淡,但絕對是脂粉香,那種香味甜美到哪怕沒接觸過女兒家脂粉的蘇夢枕也在第一時間想到了「脂粉香」三個字。
解釋起來時間長,但實際上只片刻,快到蘇夢枕尚來不及分辯一下是怎樣的「脂粉香」,就連香帶人都已經不見了。
「去吧。」蘇夢枕懷裡抱著小莫,輕聲道。
楊無邪急,急著去看安寧的武功,急著完善安寧那份簡單到可憐的資料。情報收集這件事對他的誘惑力比什麼都大,為此,他甚至把武林人視作立命之本的武功都排在了後面。
持了匕首,安寧直接沖向之前箭支射來的方向,那裡埋伏了四個人。她就是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像普通人能看能聽一般,只要她願意,她能看能聽能感受的範圍就可以大到不正常。這個「不正常」的結論是參考了「南寨」和「北城」眾多習武之人的感知範圍之後得出的。和其他秘密一起藏在心底,不能與人分享。稍咪咪取個名字,叫做「天眼」。
「六分半堂」總共有十二位堂主,今日負責探路的帶隊人是十堂主「三箭將軍」魯三箭。他人生的高大,虯髯滿臉,鬍子長得濃密如亂草,但一張臉卻極瘦削,雙顴高窄,眉毛也亂而濃,所以乍看過去只有大團小團的黑而看不到臉。
他名號中皆有「箭」,人也沒辜負了這個字。箭枝從他手中射出,少有不中。今天帶著手下埋伏在此,已經射中了十來個「金風細雨樓」的人。射中之後,是直接取命還是活捉,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取箭,搭弓,魯三箭覺得整個人都熱血沸騰起來。他眼力最好,一眼看到那民居中出來的比常人高上老大一截的,額上一顆黑痣人。楊無邪!這是楊無邪!「金風細雨樓」的總管楊無邪。哪怕屋裡的不是蘇夢枕,能拿下楊無邪也是大大的功勞了。何況,楊無邪都在這,屋裡的怎麼可能不是蘇夢枕。
一箭,只需要一箭,一箭就能取了這「金風細雨樓」總管的性命。全神貫注之下,魯三箭連楊無邪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是個什麼表情?驚喜?不,應該是驚艷,就像他自己第一次在「醉杏樓」見到了從樓上下來的「白牡丹」一般。
想通了這點,拉著弓弦的手立即鬆開。然後就是等了,等待鮮紅的血花綻放在楊無邪的頭上。沒錯,他瞄的是楊無邪額頭上的痣。
但是這一箭卻沒能發出去。
魯三箭發出一聲痛叫,本能的用手去護自己的眼睛。作為箭士,眼睛就是他的命。但是去護眼睛的手才伸到一半,就再不敢動了。
一把薄刃貼在他的咽喉處,比薄刃更加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是你傷了我的貓。」
性命之危,魯三箭腦子轉的飛快:「抱……抱歉……」
他臉上火辣辣的疼,眼睛卻無恙。也看清了打在自己臉上的東西,竟然是自己的弓。或許說「曾經是」自己的弓更為恰當,因為現在,弓已經斷成了兩截,不能被稱之為「弓」了。拉滿的弓瞬間被利器切斷,彈到了魯三箭臉上,這才有了這道傷痕。
「你們幫派伙拼我不管,可你不該傷了我的貓,它可沒招惹到你們。」
魯三箭聲音不穩,極力鎮定之下還是有些顫抖:「實在抱歉。」
安寧匕首劃出一道寒光,「給你個教訓,再有下次可就不是這麼簡單就能了事的了。」
一句話說完,魯三箭才發覺身前一團黑色飄飄落地。伴隨著脖頸處的涼意消失,伸手一摸,竟是自己半邊的眉毛。被剃得乾乾淨淨,卻沒傷到半點皮肉。
又挺又俊的身姿,背後空門大開的對著魯三箭和他三名心腹。但這四個人誰都沒勇氣去射他一箭,甚至在他走回院子之前,都沒敢去摸一摸自己的弓。
等安寧回到自己的小院,這場說是伙拼也好,偷襲也罷的仗已經打完了。進屋,莫北神在用盡自己所有的辭彙描述安寧出手抱貓的情形。他太激動,已經有些顛三倒四了。
安寧嘴角微微抽了抽,自己已經盡量藏著了,但是因為太過著急,剛才還是露得多了些。隱隱覺得自己想要的安定生活怕是越來越遠了。
這些都是小事,來不及客套兩句,小莫一個飛撲鑽進了安寧懷裡。
屋裡三個人,蘇夢枕、楊無邪和莫北神,三個人眼睜睜的看著安寧瞬間一身殺氣散盡,抱著貓兒像哄孩子一般哄著。而那貓兒也像通人性一般,發出嗚嗚咽咽的軟叫,像是告狀一般。
安寧心疼壞了,一隻手抱著小莫一隻手揉它的尾巴:「沒事沒事,就是一點毛而已,過幾天就長出來了。咱們這幾天每天都吃魚好不好,吃得飽飽的,一定能長很快。」頓了頓恨聲道:「我就該把那人兩邊眉毛都剃了,連頭髮一起!」
蘇夢枕看向楊無邪,只一個眼神,楊無邪說道:「是『六分半堂』的十堂主『三箭將軍』魯三箭。」
蘇夢枕微微點頭,沉吟一下:「是我給安大夫添麻煩了,這處怕是已經不好再住,不知安大夫可有別的住處?」
安寧撫著小莫的毛:「我可以在客棧住一陣,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楊無邪嘆口氣:「『六分半堂』一向奉行斬草除根,安大夫這『一陣』怕是也短不了。不如就來樓子里住如何?畢竟是被我們樓主帶累的,樓子里總要對您做些補償才是。」
見安寧微微皺了皺眉,楊無邪再嘆一聲:「說是『補償』也有些厚臉皮了,『請求』更合適些,畢竟我們樓主的身體還要仰仗安大夫治療調理,再沒人比您了解樓主這回傷病的情況了。」
安寧抱著小莫輕聲道:「讓我考慮一下吧。」
蘇夢枕輕咳一陣,止住后仍有些氣息不穩,卻是開口說道:「樓子里有做船隊生意,別的不說,新鮮的魚定是四時不缺的。」
安寧眼睛一亮,隨後又飛快的垂下了眼眸。
楊無邪看天,很有些尷尬的說道:「安大夫您放在廚房烘乾的魚怕是早就糊……」
三人再次眼睜睜的看著安寧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隨後,從廚房的方向傳來一聲又一聲的貓叫,似怨似責。安寧的聲音透著心虛:「好了好了……一定想辦法給你弄去,沒聽他們說嗎,他們做船隊生意,有的是魚。」
楊無邪長嘆一聲:「幾條魚也能攬到人才,說出去怕是再沒人信吧。」
蘇夢枕卻道:「怕是馬上就要被拒絕了。」
楊無邪還沒反應過來,安寧抱著貓進來了,臉上堆滿了笑。看到這笑,楊無邪就知道,蘇夢枕說對了。
安寧厚著臉皮道:「蘇樓主和貴樓的盛情,安寧心領,只是最近還有要事要辦。本來,我也是想等蘇樓主傷情穩定之後就動身去做的,那邊的病人……比蘇樓主的情況還要更困難些。」
蘇夢枕想起自己迷迷糊糊時候聽到的隻言片語,抬頭問道:「安大夫說的病人可是『捕王』?」
這是之前的話被聽到了,安寧微微點了點頭。「至於小莫的口糧,在下厚顏,還是要請蘇樓主幫幫忙了。」天冷,外面又亂,魚不好買。
得她確定,蘇夢枕和楊無邪反而雙雙微笑。楊無邪道:「安大夫要是有意醫治李捕王的病,那還真離咱們樓子挺近的。憑樹大夫的腳程,也就一刻多鐘就能到。」
「金風細雨樓」在天泉山,離內城可是不近,憑李玄衣的身份和本事,合該住到城裡才對。
楊無邪見她疑惑,意有所指的看著她懷裡的小莫:「楊某不好評論捕王前輩,但這位卻是實實在在的『清廉儉樸』。安大夫若是想就近給捕王診治,還是住咱們樓子里更好。」住他那沒法養貓。
「無邪,」蘇夢枕攔道:「安大夫看來也不知捕王的住處,其實我們也不知,常去的是樹大夫。每回去每回與我們抱怨,說捕王那裡住不得人。具體的,安大夫自己問他吧。」
很好,安寧之前還在頭疼去哪找李玄衣,目前為止,她和李玄衣的交集在於追命,見追命還好,要是連帶冷血,安寧還真得再做做心理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