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龍彥達起的不算早，跟謝磊約的出發時間是7點半，他睡到7點。

習慣性地翻了個身，把手往旁邊一搭，空的。

廚房裡傳來「滋滋呲呲」的聲音，餐盤磕在餐桌上的聲音，一陣進進出出之後，趿拉著拖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床邊。

龍彥達沒睜眼睛，也沒動。背後的床墊塌下去一塊兒，一股帶著體溫的熟悉香味撲了過來，龍彥達的臉頰被親了一下。

「起床了，吃早飯。」許澈俯身看著他。

龍彥達翹起嘴角平躺著，胳膊遮住了眼睛，緊接著嘴唇被人含住。龍彥達胳膊勾上許澈的脖子，眼睛睜開一道縫，卻看到許澈緊皺著眉，深深地看著他，眼裡的蒼涼擋都擋不住。

「怎麼了？」龍彥達雙手撫上許澈的臉，「你最近有什麼事嗎？」

「沒怎麼呀，沒什麼事。」許澈把龍彥達的手按在自己臉側。

「真的嗎？」

「當然真的，我騙你幹嘛，起來吃早餐，我做了你最喜歡的蝦餃百合粥。」許澈笑著捏了下龍彥達的臉。

「好。」龍彥達被許澈抓住手腕拉了起來。

兩個人挨著坐在餐桌邊，一小盤一小盤的面點菜品擺滿了整張桌子。

「你怎麼做這麼多？這哪裡吃得完？」龍彥達夾了一朵耗油西蘭花，嚼著。

「每樣少吃點，每樣都嘗嘗。」許澈夾了個流沙包放進龍彥達面前的餐盤。

「那也吃不完，太多了，浪費可恥。」龍彥達咬了一口包子。

「不止這些，我早上做了好多，都給你裝好放到冰箱冷凍室里了，」許澈一口都沒吃，看著龍彥達，「你要是想吃了就拿出來放蒸箱里蒸一下，挺方便。」

說完這些后許澈忽然意識到，如果他們分手，龍彥達恐怕不會再回這裡了。

「我不會用你那個蒸箱。」龍彥達說。

「不會用算了，還是我來，冰箱里的那些我待會兒給你爸媽送過去吧。」許澈眨了下眼睛。

「行，給他們嘗嘗。」龍彥達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塞進嘴裡，「你今天不回溫泉酒店嗎？錄影錄完了？」

「嗯...今天沒錄影任務，明天再去。」

龍彥達扭頭看了一眼許澈，低頭夾了一個蝦餃，不經意似的，「你怎麼碰到韓冰了？在哪裡碰到的？」

許澈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皮，「他去泡溫泉，碰到了。」

「哦，」龍彥達夾菜的手停在半空，頓了一下才收回，「挺巧的。」

「是挺巧，你今天上午幾點鐘弄完。」許澈轉移話題。

「就是個簽約儀式，應該很快，兩小時之內能完。」龍彥達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下午有什麼安排？我本來打算過去看你的，時間都空出來了。」

「我還沒想好。」許澈舔了下乾燥的嘴唇。

「那你先想著，」龍彥達看向他，伸出手指蹭了下許澈的唇，笑笑，「嘴唇乾了，擦點唇膏吧。」

許澈抓住龍彥達的手腕，接著把人扣進自己懷裡，唇貼了過去，「你幫我擦。」

「好，我去拿唇膏。」龍彥達推他。

許澈不放，環在龍彥達腰間的胳膊越收越緊，眼裡又出現了龍彥達看不懂的神色，「別走，寶貝，不擦了，讓我多親一會兒。」

龍彥達捧著許澈的臉，溫柔地回吻他，接吻的間隙問了一句，「你到底怎麼了？」

許澈沉默地用舌尖勾動龍彥達的柔軟，沒聽見一樣。

這個問題龍彥達問了很多遍，可他問不出答案。

出門之前，龍彥達拎了三條領帶出來，深藍斜紋、墨蘭方格、藍黑暗紋的，配他的藏藍西裝，「搭哪一條？」他抖抖手裡的領帶，問許澈。

許澈走過來，從龍彥達手裡接過三條領帶，一條一條地放在他的衣領處對比，抽出墨藍方格的那根，把另兩根丟到沙發上。

他站到龍彥達面前，幫他翻起襯衫領子，在把領帶壓進領子里，手指靈活又緩慢地繞了一個飽滿的溫莎結。

許澈站得離龍彥達很近，近到龍彥達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近到能看到他白皙皮膚下的淺藍色血管。許澈抿著嘴唇，眼皮微動，像在進行某種儀式，認真、肅穆、鄭重。

領帶打好了，許澈幫龍彥達整理好衣服，拂去灰塵似的拍了下龍彥達的肩膀，小聲說了句，「真帥。」

「真的沒事嗎？老公。我問你最後一遍。」龍彥達抓住許澈的手，兩枚銀色的戒指貼在了一起。

「沒事，能有什麼事？」許澈握住龍彥達的下巴，最後一次貪戀地吻上去，然後鬆開，「快走吧，你要遲到了。」

龍彥達坐到車上的時候，給許楊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

「許楊，你弟最近有什麼事嗎？」龍彥達開門見山。

電話那頭沉默一會兒，「他能有什麼事？沒什麼吧，要有事他會跟你說的，怎麼了？」

「哦，沒什麼，我最近比較忙，馬上要去LBP沙漠那邊做一個項目。」龍彥達想說你們平常多照顧許澈一下，後來想到他們一家人，用不著自己提這個醒。

「你要去做項目？多久？」許楊問。

「一兩個月，說不準。」

「我能問問是什麼項目嗎？非要去嗎？」

「嗯？」龍彥達疑惑，對許楊的這個問題不理解。

許楊也是公司老總，他對這種工作安排應該很清楚，需要老大出馬的項目絕對是上升到政治層面的、馬虎不得的項目。到了這種時候，去不去不是自己可以說了算的。

「哦，」許楊打了個哈哈，「我就隨口一問，是我越界了。」

「沒有，我本來也是要跟你們說一聲的。」龍彥達說。

「我弟知道嗎？」

「他知道，上次我過去看現場他就知道了。」

「他沒說什麼嗎？」

龍彥達：......

他不習慣這樣被人刨根問底，但許楊是許澈的哥哥，一家人一樣，龍彥達還是耐著性子聽著。

許楊臉上的欲言又止的表情隔著手機看不到，龍彥達掛了電話，閉上眼睛揉著眉心。

上午的簽約儀式很隆重，市政府領導們來了好幾個，簽約儀式完成之後安排了午宴。

午宴之前大家坐在會議室里，有一個非正式的交流，主要是探討一下不在合同範圍內的其他的合作意向，再就是傳達一下政府方面的規劃，爭取到龍科集團這種有實力的企業更多的投資。

交流接近尾聲，雙方談地很盡興，辦公廳主任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笑呵呵，「時間不早了，領導們，去餐廳吧。」然後站起來，走到龍彥達身邊，伸手做了個邀請手勢，「龍總，請。」

「不好意思，李主任，」龍彥達站起來，「我中午就不吃飯了，有點事要趕回去。」

「誒——有什麼事都要吃飯的嘛，吃了飯再走。」李主任很熱情，靠近龍彥達低聲道，「市領導們都在，你走了不好吧。」

「真的不好意思，李主任，我確實有急事，這次就不培你們了。」龍彥達微微彎腰，「下次我一定登門道歉。」

「嗐，」李主任擺擺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行吧，你要有急事我也不攔你。」

「謝謝李主任，那市領導那邊還拜託您給解釋一下了。」龍彥達笑笑。

「這個你放心，」李主任拍拍龍彥達手臂，「下次你吳叔叔再過來的話提前知會一聲，我們兩個老戰友也好久沒見面了，下次一起坐坐。」

「嗯。」龍彥達點頭答應，之後直接去了停車場。

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龍彥達把手機支在出風口，掛上藍牙耳機，點開通話記錄找出許澈的電話，剛準備撥過去，韓冰的電話打了過來。

龍彥達順手一劃，先接聽了韓冰的電話。

「龍總。」韓冰的聲音透著不懷好意。

「什麼事？」龍彥達皺著眉，偏頭看了眼後視鏡，啟動車子。

「你知道你男朋友現在在哪裡嗎？」韓冰「嘿嘿」笑了兩聲。

龍彥達單手持著方向盤，左打了半圈，「你想說什麼？」

「晴天假日飯店，1888房，」韓冰說，「你敢來嗎？龍總。」

一陣尖利的剎車聲，龍彥達愣住了。

「在開車嗎，龍總？本來還有挺多事想跟你說的，算了，為你的安全著想，我不多嘴了，你現在過來見了面就知道了。」韓冰輕飄飄地放話，「我先掛了龍總，等你啊，和你的小男朋友一起等你。」

龍彥達打開車窗，把車子靠邊停著，撥了許澈的電話，響了幾聲后，電話接通，「我簽字儀式搞完了，你現在在哪裡？」

「我？」許澈站在酒店房間的衛生間里，手裡抓著一件浴袍，裸著上半身對著鏡子，肋骨處的幾塊紅斑已經連成了一片，不痛不癢，讓人看著心煩。

「對，你，你現在在哪裡？」龍彥達平靜道。

「我......在商場。」許澈吞吞吐吐。

「哪家商場？我過來。」龍彥達抓著方向盤的手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勁，手背青筋暴起，指節白得瘮人，像是要把方向盤擰碎。

「不用了，我馬上走了，我逛完了。」接著許澈明知故問，「你現在在哪裡？我來接你。」晴天假日酒店是離寧安大廈最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許澈事先問過龍彥達簽字儀式在哪裡舉辦，特意定的這裡。

「我在路上，你回家等我吧。」龍彥達眯起眼睛盯著手機屏，我該相信你嗎，許澈？

不安和疑惑著了魔一樣絲絲縷縷地鑽進身體里，充斥全身，龍彥達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扯下領帶，丟到一邊。呆坐了一會兒，又脫掉西裝外套往旁邊一丟，把襯衫袖口往上挽了兩道。

20分鐘后，龍彥達摁響了酒店1888號房間的門鈴。

開門的是韓冰，他身上隨便系了一件浴袍，胸口大敞，手搭在門把上，看著龍彥達嘿嘿直笑，「我知道你會來的，龍總。」

龍彥達冷冷地看著他，「你知道騙我的下場是什麼嗎？」

「那我可太知道了。」韓冰提了提自己的衣領，「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男朋友的下場是什麼。要進來看看嗎，龍總？」

龍彥達厭惡地看著韓冰，就差沒把作嘔這個動作做出來了。

「許澈，你男朋友接你來了。」韓冰忽然轉頭沖室內喊了一嗓子。

龍彥達插在褲兜里的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指甲戳破了手心，卻感覺不到痛。

輕微的腳步聲在屋裡響起，許澈出現在韓冰的身後。

一樣的浴袍，拖鞋，發梢正滴著水。

「看吧，龍總，我早就說過可以三個人一起的嘛，進來吧。」韓冰從來都不知道臉為何物。

「為什麼？」龍彥達看著許澈。

「沒有什麼為什麼......」韓冰上前一步。

「你TM給我閉嘴。」龍彥達把韓冰一把推開，站到許澈身前。

許澈垂著眼皮，嘴唇顫抖，「對不起。」他說對不起的，是另一件事。

「嗤，」韓冰背靠門內過道，歪著頭笑，「還能為什麼呀？你除了出差就是開會差，他血氣方剛的哪兒受得了這個，寂寞了唄。再說男人嘛，集集郵什麼的很正常。」

「是這樣？」龍彥達眼前模糊著，聲音低沉，「是這樣嗎？許澈。」

「對不起。」許澈不敢抬頭跟龍彥達對視，就算這一切都是編造的，他也不敢跟龍彥達對視。

「因為這個？」龍彥達連呼吸都在顫抖，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韓冰，冰刀一樣的目光想要把韓冰扎碎，「韓總，你先迴避一下。」

韓冰打了個哆嗦，強裝鎮定地聳了下肩，扭身走進套房裡間，關上了門。

「為什麼？」龍彥達盯著許澈，眼睛刺痛，「我要聽你的理由。」

許澈低著頭，全身的關節都在隱隱作痛，他腳趾緊緊摳著鞋底，支撐著。

「為什麼？為什麼許澈？你TM給我說話呀。」龍彥達吼了起來。

「剛才韓冰都告訴你了。」許澈聲音小到快聽不見，「那就是理由。」

「許澈，你狠。」龍彥達眼角有淚滑下，「你不接我電話，不回我信息，你約韓冰喝咖啡，我都沒有懷疑過你。我捨不得懷疑你，我覺得對你來說那是一種侮辱，可你卻要來侮辱我。韓冰是TM個什麼東西？你還拽著他來一起侮辱我......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你為什麼非要來招惹我？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嗎？」胸膛里燃起了火，要把自己燒成灰燼，「那我現在還完了嗎？」龍彥達問他。

「對不起......對不起......」許澈低著頭，眼淚一股又一股地湧出來，沁濕了浴袍領子。

「你想跟我分手對嗎？你知道我不能容忍這個。那你直接告訴我呀，你就說我對你膩了，不想玩了不就好了？為什麼要搞這麼麻煩？你TM昨天還跟我上床，你不嫌噁心嗎？」龍彥達拿手背蹭掉眼角的水漬，「你怕我會纏著你？我不會的，都不愛了還有什麼好纏的。」

許澈說不出話來，心已經抽搐成一團，呼吸困難到快要暈過去。龍彥達嘴裡的那些話，他知道有多傷人，不僅傷他，更傷害著龍彥達自己。

他怎麼可能忍心龍彥達受到這樣的傷害，他連親吻和擁抱都怕弄疼了他，許澈再也不會見到龍彥達對他笑了，那麼溫柔的笑，像帶著甜味的風。

龍彥達把自己貶低到塵埃里，往自己心裡捅刀子，許澈感同身受，一樣的疼。

可笑又可悲的是，這就是許澈設想的結果。

龍彥達最後一次看著許澈，摘下牢牢圈住手指的戒指，輕輕放進他的浴袍兜里，「許澈，下次再談戀愛別這樣了，要是人家沒我這麼好的脾氣，會殺了你。」

許澈抬起頭，滿臉的淚。

「哭什麼呢？」龍彥達艱難地笑了下，「許澈，我告訴你一句話吧。」

許澈吸了下鼻子，迷茫道，「什麼？」

「你TM去死吧。」龍彥達轉身，大步離開。

許澈在他身後小聲回答，「好，我去死。」

對不起，龍彥達，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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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寫這一章，我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