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金公子
觀音廟前的大片空地被人圍得水泄不通,盈盈和小美擠不進去,小美隨手攔住一人問前方發生什麼事了,那人說是當地正舉行的一年一度賞花大會,因此熱鬧非常。
小美拉著朱盈盈瞅了個空位鑽了進去,可惜還隔著一層人,這時只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說:「什麼綠牡丹?分明就是我家鄉盛產的捲心菜。不信大家聞聞看,說是天香國色的牡丹,半點香味都沒有,不是捲心菜又是什麼?」
圍觀的人哄堂大笑。
小美心道慘了慘了靜怡又闖禍了,正努力往前擠,果然聽得一人冷哼一聲道:「不通風雅!你不懂便休來看我的珍品,可那老漢毀了我一盆龍紋鬱金香,得照價賠償五十兩銀子!」
「龍紋鬱金香?這不就跟喇叭花一樣?你不過把喇叭花移植到盆里,五文錢的東西就變成五十兩,這和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攔路搶劫有什麼不一樣?你不說還真不知這裡是養花賞花的風雅之處,只道從那個山頭跑出來的強盜劫匪呢!老人家你不要害怕,呆會兒找棵喇叭花還他就是了!」
靜怡扶起那跌坐在地的老人就要走,穿著粗布棉袍的方臉漢子怒罵一聲,伸出右手便要抓靜怡的肩,正在此時一柄黑色扇骨的摺扇輕輕一擋一提便把那隻手的力道卸去,再順勢一敲,痛得那漢子「哎喲」一聲,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靜怡一看,身側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穿著藍色長袍的儒雅公子,五官清朗,鼻樑挺直,雙目有神,溫和的笑意掩去一閃而過的犀利眼神,對那漢子說道:「朗朗乾坤,欺負老人弱女,可是丈夫所為?」他看看地上傾倒的龍紋鬱金香,說:
「品種是龍紋鬱金香沒錯,可是顏色不夠純正,花紋單調,花心尚有餘黃未褪,根本不算上品。上品龍紋鬱金香是重瓣,白紅交替,幽香暗送,你這樣的花也敢開價五十兩?也真如這姑娘所說的與山賊匪盜無異。平安,給他一兩銀子,就當作買下這花盆了。」
公子身後一臉嚴肅的侍從上前拿出一兩銀子拋給那漢子。
靜怡連忙說:「謝謝公子幫忙,這銀子......」
「姑娘難道只許自己幫人,不許別人勞心勞力?」那公子笑道:「平安,你且送這老人家回去。」
平安面有難色,看了一眼靜怡,應了一聲便送那老者回家。
「六姐姐,」小美拖著朱盈盈終於在人潮四散時走到靜怡面前,埋怨道:「不是說要去看戲的嗎?在這裡逗留了這麼久,戲園子恐怕早開鑼了。」她又看看站在靜怡身邊但笑不語的藍衫公子,遲疑道:「這位是......」
「萍水相逢,在下姓金,單名一個『尚』字。」他嘴角彎起,笑得顛倒眾生。
小美心下暗暗搖頭,不知從哪裡又跑來的一個妖孽,和自家貝勒爺有得一比,這靜怡怎麼老是招惹這樣的主兒?
「高尚的尚字嗎?我剛剛才學會認。」靜怡也笑了,對小美、朱盈盈說:「這位金公子人好得很,剛剛要不是他幫忙,說不定現在還糾纏在那盆什麼紋什麼香的......我們現在趕去應該還來得及,金公子,那我們先告辭了。」
「你們是去戲館看戲嗎?在下也正想去看今天上的那出叫什麼的......」
「離魂記。」小美很機靈地搭嘴。
「對,就是離魂記!」金公子握扇子一拍手掌,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相請不如偶遇,不若就讓在下陪姑娘一道去戲館可好?」
朱盈盈拉了拉靜怡的衣袖,對她眨了眨眼,靜怡又看了看金公子笑得溫文無傷的眉眼,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權且當作是剛才相助的謝禮,我請公子看戲。」
戲館的戲台下,小美、朱盈盈、靜怡相次而坐,金公子坐在靜怡身旁,一邊聽著台上人咿咿呀呀的唱腔,一邊問道:「還沒問姑娘尊姓大名?」
「別人都叫我靜怡。」靜怡眼睛盯著台上的花旦,目不轉睛。
「你說,真有這種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后,連魂魄也隨著那人離開的事嗎?」小美在一旁嘀咕道,隔著朱盈盈對靜怡小聲說:「這根本就不可能嘛,要是我呀,乾脆就把那人忘了,你看滿大街都是人,總不乏俊俏郎君,何必抱死一棵樹?」
「如果忘不了呢?」靜怡道。
「忘不了也得忘!」小美堅持。
「要是到死都忘不了呢?」
「都要死了那人還不來看自己一眼,不忘記都對不起自己啦!」小美滿意地看著靜怡翻個白眼,扳正身子不理她,懷著一種智辯勝利的愉快繼續看戲。
「要是你夫君離開你了,你也會魂魄相隨?」身旁的金公子冷不防問了靜怡一句。
靜怡搖頭,「不會。」
金公子嘴邊有一絲嘲諷的笑意。
「什麼魂呀魄呀的太虛幻,不能攜手站在清風朗日之下的,又有什麼意思呢。他說過他不會拋下我的,什麼上京敢考、謀取功名什麼的浮雲罷了,他真要像那秀才那樣,我就一路賣紅薯賣到盛京,我賺我的銀子,他讀他的書,我養他便是。」
「你如此自信?」金公子驚訝,然後笑出聲來。
「不可以嗎?」靜怡望著他,笑道:「我烤的紅薯很好吃,你不相信?」
「你還會烤紅薯?」散場時,金公子站起來瀟瀟洒灑地理了理衣襟,說:「紅薯能有多好吃,那不過是平民百姓聊以充饑的雜糧罷了。山珍海味有人趨之若鶩,我還沒見過烤紅薯能有人追捧,靜怡姑娘確定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靜怡有些不高興了,「你不知道嗎?我大清朝開國大汗努爾哈赤之前也不過就是個賣烤紅薯的,他烤的紅薯還沒有我好吃呢,紅薯賤生,可讓多少人在飢荒中活下來了?就算是一國之君,所作之善舉也不過如此罷了。」
金公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隱隱有怒氣卻不便發作,只說道:「明日申時,在下在龍吟大街生香書院等候靜怡姑娘的紅薯,不知姑娘是否願意赴約?」
靜怡想也不想很爽朗地答應了,金公子轉身大步離開后,小美埋怨說:「夫人,你也不注意注意身份,要是主子知道了......」
「他太忙,你不說我不說,盈盈不說,誰會知道?」靜怡說道。
她們三個走齣戲館,走著走著朱盈盈忽然開口問靜怡:「你帶我來看這齣戲,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公主頭腦真是聰明,不過,我想給你講的是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很簡單,靜怡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你說我三皇兄的心上人就是那蘇珊姑娘?對她始亂終棄后,她和李達航兩情相悅,李達航為了救回自己的姑姑到了應天,迫於無奈佯裝與我成親!」朱盈盈臉色發白,腳步像釘在地上一樣直立不動,死死地看著靜怡追問道。
「就是這樣。」
「我不相信,不是這樣的,李郎的心上人是我,他要娶的人也是我,他的姑姑是誰?他為什麼要騙我?」朱盈盈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狂吼道。
靜怡帶著朱盈盈走到李達航所在的衚衕,指著硃色的大門說:「你不是想問我為什麼帶你看離魂記嗎?原因很簡單,蘇珊走了,李達航就跟離魂記里那個女子一樣,安安靜靜地昏睡在床上,魂魄卻跟著蘇珊走了。」
「你是什麼意思?」朱盈盈震驚,「你說李郎他究竟怎麼樣了?」
「你自己進去看看他,便知道了。」靜怡嘆了口氣,說:「盈盈,要是你願意放了他,他不知道會有多感激你......」
看著朱盈盈走了進去,小美對靜怡說:「六姐姐,你今天的事總算了了?」
「也許吧,」靜怡抬頭看看有些陰沉的天,「雪要來了,不知他們找到蘇珊了沒有,那個傻丫頭,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難過傷心。你跟典宇說好了沒有?朱盈盈進去了要好好看著,不要讓她做出什麼傻事來,更不要讓她自己一個人跑了。「
「知道了,你都不曉得他那張臉有多黑有多臭,我還是花了大價錢買了香滿樓的招牌桂花糕請他吃,他才勉強點了頭的。」小美一說起來就滿臉鬱悶。
「他那張臉很黑很臭?不會吧,我還以為你喜歡得很,不然怎麼老是見你偷偷看他啊......」
「哪裡有?六姐姐你莫要造謠!」小美氣憤道。
「沒有嗎?昨天清晨他在院子里練功時你沒有偷偷從窗子里盯著人家看?中午過來傳話時,你沒有多手多腳地遞上一杯加了許多枸杞大棗的桂圓茶給他喝?」靜怡笑嘻嘻地戳穿她。
「六福晉!」小美惱羞成怒地跺腳,舉著粉拳追著靜怡說道:「你再亂說看我不去告訴貝勒爺,你今天和陌生男人搭訕!」
靜怡一點也沒被嚇住,只是笑道:「小美,今天看戲你還欠我三錢銀子,看戲時你吃了一碟茴香豆、一碟醬滷肉,總共四錢銀子,我們倆對半分,你總共欠我五錢銀子。要是不想還那也行,管好自己的嘴巴,嗯?」
小美乖乖地噤聲,為五錢銀子馬上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