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225情起(上)
幽暗的四下,火摺子被瀑布的衝力吹的忽明忽暗,眼見著就要泯滅。
虞笑循聲望去,就見朦朦朧朧的四下,有人影在樹叢與瀑布之間遊離,那模糊的身影微微壯闊,有些熟悉,但卻猶如鬼魅。
年少琳琅,心生恐懼。虞笑看著那愈發朝著自己走來的身影,手中長劍出鞘,忍不住微微一抖:「誰?誰在那裡!」
她咽下一口唾沫,慌亂道:「姑奶奶可不怕你,姑奶奶身上有十二道靈符,專治你們這些個牛鬼蛇神!」
一邊說,她一邊心虛的摸了摸心口,那所謂的十二道靈符,其實根本不曾存在。只是一月之前,襄國未曾入侵吳國,她在沿街的路上,見過一個雲遊四方的術士,那術士揚言她印堂發黑,將有血光之災……那江湖術士費了許多口舌,大多都是讓她花錢買什麼十二道靈符的,說是此符咒開過光,有鎮定牛鬼蛇神的效用,說的那是一套一套,就是伶牙俐齒的虞笑,也未免比的過他。
但那時候,虞笑心下並不願受騙,她思量著符咒一說很是無用,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任憑那江湖術士說破了嘴皮子,也不去理會。
可如今,虞笑是當真後悔極了,要是那時多花些銀子買下來,或許如今……也不必這樣心中畏懼了。
她心中想法冒出,那頭的身影卻是微微一僵,不過轉瞬的功夫,那身影便再度移動起來,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你……你這什麼玩意兒!」虞笑後退兩步,說不怕是假的,但這會兒她也只能強裝鎮定,儘管她甚至沒有發現,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明顯顫抖的厲害:「姑奶奶身上有十二道靈符,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邊說,她一邊背過臉去,手中長劍出鞘,直直挺立著,似乎想要嚇退那模糊而來的身影。
「虞笑。」然而,就在她閉眼的頃刻之間,就聽那模糊的『東西』忽然發出聲音,那聲音微微暗啞,但虞笑記得清楚,除了陵羽之外,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在喚著她名字時,語氣中含著一股莫名的不悅。
「陵羽!」她下意識脫口,立即便回歸頭,視線落在陵羽的身上:「你他媽嚇死老娘了!」
隨著陵羽的靠近,她終於半是清晰半是模糊的看清了來者的容貌。眉眼英挺、氣勢昂揚,那青年一襲鎧甲銀光布滿,雖不知何時鎧甲被劃破,有鮮血自那划痕中汨汨冒出,顯得狼狽不堪,但即便是如此,他整個人看起來,還是俊美如戰神,在這荊棘布滿的山澗瀑布之下,看起來仍舊是英勇無比。
作為吳國的常勝將軍,陵羽的身上無疑是含著一股凌厲的氣勢,這等子氣勢讓他就算處在劣勢之中,也依然頂天立地,叫人傾慕。
然而,事到如今,虞笑卻是沒有被迷惑的閒情逸緻,她方才以為是鬼魅,心下正是嚇得半死,如今見著陵羽面容清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覺得頗有幾分怒意。
「虞笑,你不是傾慕我?」只是,陵羽聞言,卻是嗤笑一聲,眸底有無聲情緒劃過,不為人知:「怎麼見到我,還如此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虞笑一直在說,自己對陵羽傾慕有加,為此,陵羽將她留在身邊,一日復一日……可這會兒虞笑如此模樣,其實不像是見著心愛之人的驚喜,而像是……被嚇到以後的過激。
「見著殿下活著,我自是高興萬分。」虞笑回了點兒神,忽然璀璨一笑,道:「但說實在的,我方才的確是被殿下嚇得不輕,殿下要我立即便笑臉相迎,恐怕有些強人所難。」
與陵羽相處的這段時間,虞笑不是摸不准他的脾性,而是十分明白,陵羽是個正人君子,雖說他看起來的確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私底下他對她卻是絲毫沒有那等子看不上的鄙夷。
這是偶爾一日的閑談中,虞笑意識到的,相對於吳幽等人的清雅自詡,其實陵羽才是那個真正溫潤的男子,只是他面容瞧著稍顯冷峻罷了。也因此,在與陵羽言談之間,虞笑的忌諱倒是不多。
「罷了,你且過來,」陵羽微微嘆了口氣,驀然朝她伸出一隻胳膊,示意道:「扶著我。」
說這話的時候,陵羽語氣有些虛弱,明擺著是受了內傷,氣息不穩。
「喏,就來。」虞笑想也沒有想,立即上前:「殿下怎麼不問我為何出現在此?」
虞笑其實算是個藏不住事兒的姑娘,當然她的藏不住事兒,多數是在陵羽面前,許是陵羽給她的感覺太好,以至於在莫名之中,她便習慣於對他坦誠相見,除卻她其實是棋子身份這件事,其餘的皆是不曾隱瞞。
一邊問著,虞笑一邊上前,一把將陵羽的胳膊扛起,那動作,倒是絲毫不像是那等子嬌滴滴的姑娘。
「實在違和。」陵羽低低一笑,忍不住搖了搖頭。
違和什麼?自然是虞笑一副江南柔弱女子的模樣,可言行談笑之間卻全然『彪悍』而剛直,如此皮相與實際不符的表現,實在違和的很。
「什麼?」虞笑一時沒有聽清,只問道:「什麼違和?」
她彷彿是聽到陵羽說了違和二字,但具體是不是……她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在抗住陵羽的一隻胳膊的時候,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閃過,那就是……真特么重!
「沒什麼。」陵羽一眼帶過,只淡淡抿唇,回著她最初的問題:「我知你是來尋我,何必要多問?難不成你還是這百葉族派入我身邊的探子不成?」
虞笑會出現在此地,陵羽不是沒有深究過。但左右思量,他也曉得,要麼是探子一說,要麼就是因著某個緣由她前來尋他,大抵逃不開這兩個猜測。
而相較於探子一說,儼然虞笑是出來尋他的這件事,更為可信。畢竟若是虞笑是探子,那麼她兀自被嚇得半死在百葉族的境地,難道不奇怪嗎?
陵羽的話音一出,虞笑頓時有些無言,她沉默了半晌,也不急著否認,只瞥了眼他,道:「殿下知道我不是探子就好,我一個弱質女流,因著在意殿下安危,獨自潛入百葉族境地,殿下若是再要誣陷我,恐怕是有些為人不齒的。」
分明是柔柔弱弱的幾句話,可自虞笑嘴裡吐出,偏生有股子潑辣而又耿直的意思,聽得那頭陵羽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不過說你一句罷了,你就回了那麼多句。」他借著微光,睨了眼她:「看來你這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利索。」
話雖如此,但陵羽也沒有要與虞笑計較的意思,他淡淡說了一句,便又接著問道:「只是,這個地方可是百葉族的斷崖崖底,你是怎麼知道的?」
「斷崖?」虞笑不明所以,拉著陵羽先落坐到了一旁,凝眉回道:「這裡竟是崖底?可從前我識得的幾個百葉族的小夥子,皆是與我說此暗道乃通往百葉族境內的小道,不曾提及其他。」
那幾個年少的兒郎,一個個皆是對虞笑有些歡喜,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當初才與虞笑說了暗道一事。大抵是指望著虞笑有朝一日能夠潛入其中,與他們相見。
「這暗道……你是聽百葉族的人說的?」陵羽不回反問。
「不錯。」虞笑沒有隱瞞,直直便道:「殿下也知道,我並不是什麼閨閣小姐,素來行走江湖的時候,也曾遇到過那麼幾個江湖中人,而這其中,恰恰便是有百葉族的人……」
她簡單將百葉族少年郎與她說的暗道一事,交代給了陵羽,避開一些要害與容易讓人懷疑的點兒,就這麼很快將事情說了一遍。
陵羽聞言,稍稍沉默,不多時他才深吸一口氣,抿唇道:「我攜著千百精銳潛入百葉族,走的倒不是這什麼暗道,可不曾想,方踏入的時候,便被百葉族萬人包圍……」
虞笑的坦誠,讓陵羽心中的戒備也漸漸鬆了幾分,他漠然說著,將一切他潛入百葉族后的事情,皆是說了一遍。
陵羽聽從百里徒的建議,獨身領著千百騎兵潛入百葉族,欲要來個裡應外合,打破月余來的僵局。
可他沒有想到,人馬才踏足百葉族境地,便被其族人知悉,萬千人馬重重將他們包圍,一場大戰過後,陵羽一方人少不足,全然被百葉族人實力碾壓,要不是千百人護送著,就算陵羽再怎麼勇猛,也未必能逃脫那境地。
因著尋了一絲生死難料的計較,陵羽趁著追兵未曾趕來的時候,拼盡全力偷偷下了懸崖,這才得以保住一條性命。
他淡淡說著,直到將整件事的始末都交代清楚后,也不見虞笑有絲毫詫異,心下不由一頓,忍不住挑眉看她:「虞笑,你似乎並不覺得奇怪?」
「殿下是指……失望?」虞笑反問,她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向陵羽。
她先前還佩服陵羽,覺得這廝年紀不大,但心思極穩重,即便受了這麼大的重創,也紋絲不動,顯得那麼平靜與淡然。如今再聽陵羽的問話,忍不住便想笑出聲來。
原來這廝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不計成敗,心思深沉,只是他慣常作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造出假象。
「你不是愛慕我嗎?」似乎被虞笑的奚落笑意刺激,陵羽臉色一冷,別過臉去:「怎麼,我打了敗戰,你就這麼沉得住氣?」
陵羽不過二十齣頭,到底年輕氣盛,縱然外頭傳言多麼神乎其神,可實際上,他還是在意旁人的評判。
他年少之時,父親對他要求極為嚴苛,為此他竭盡全力,自來做事只做最好,那股子傲氣一直陪著他成長,越是在襄國眾人眼中不可一世,便越是害怕失敗。
可以說,百葉族的這一戰,對他而言是人生中最大的挫敗,所以,他終歸是忍不住,問起了虞笑的所想。
「我縱然愛慕殿下,可敗戰一事,並不是多麼可恥的。」虞笑看向陵羽,依舊眉眼彎彎,璀璨似春:「仙人尚且有失意的時候,更何況殿下只是一個尋常之人?」
「你竟是看的如此通透?」陵羽微微詫異,視線落在她的眉眼之上,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瞳孔微深。
「也不是通透,只是人生如此罷了。」虞笑歪著腦袋,稍顯幾分認真之意:「殿下也是見過我跳驚鴻,是吧?」
說著,見陵羽頷首,她便接著說道:「誠然,我承認自己在舞技之上,有些異乎常人的天賦,但再怎麼厲害,初初的時候,我也是不斷的跌倒,不斷的失敗。千百次的錘鍊,才造就我如今的好舞姿,難道殿下知道我也是尋常人之後,便會因此覺得我的驚鴻名不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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