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228江山美人(萬更回歸)
虞笑和陵羽最終還是平安無事的回到了襄軍的陣營之中,於是,美人救英雄的故事,一時間再度傳開。
人們皆是說,襄國陵羽身邊的那個絕色美人,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她為了陵羽,冒著危險闖入百葉族的禁地,兩人好歹是有驚無險。
故而,在虞笑不知情之下,她的名聲愈發響亮,諸國皆是知悉,襄國太子陵羽身邊,有美人虞姬相伴左右。
英雄美人的故事,直至百年之後,到了莫長安這一代,還在廣為流傳。可莫長安不知道的是,那個為人稱道的虞姬,有朝一日就這般出現在她的面前,以另外一種方式,別緻而又凄涼。
偏殿之中,焚香繚繞,虞笑半靠著美人榻,眉眼濃郁:「阿羽回到軍營之後,整頓軍馬,終於耐下心來,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與百葉族抗爭到底。」
「我聽說,百葉族的首領,兀自請降。」夜白淡淡出聲,琥珀色眸底看不出情緒。
據著史冊上記載的,襄國陵羽攻城百葉,足足耗時半年,這半年裡,百葉族曾有過請降,但作為降軍一族,他提出了旁的條件。
「不錯。」虞笑睨了眼夜白,似乎對於夜白能夠知悉,表示並不驚訝:「只是,百葉族首領請降有個條件……」
說到這裡,她垂下眸子,忍不住嗤笑一聲:「大抵你們也是聽過的。」
虞笑從前不知,可入了吳國皇宮,成為慕容嫻雅之後,才漸漸知悉那些過往。也漸漸明白,原來自己與陵羽的曾經,雖不是真真切切記錄在歷史之中,但好歹始末不差,留在了歲月與後人的口中。
莫長安聞言,忍不住出聲:「百葉族的首領,要他以你去交換。」
這是既定事實,夜白聽過,莫長安亦然是聽過,但凡知道襄國的,知道陵羽與虞姬的,皆是對此心中有數。
畢竟,這是一代霸王與美人之間可歌可泣的故事,縱然最後他們誰也沒有得到善終,但卻留在了文人騷客的口中,流傳下來。
「是啊,我那時也是有些震驚。」虞笑自嘲一笑,卸去濃妝的她,溫雅而又靜然,就算歲月沒有在她臉上刻寫紋路,但那雙泛著空洞的瞳眸,還是有痕迹掠過。
她回憶著那時的舊事,一時間神情恍惚起來,也不知是懷念還是不屑,總歸讓人看不通透。
與陵羽回去的那幾日,本是風平浪靜,虞笑因著日夜照料陵羽的緣故,到底傷了幾分身子,於是在下人的侍奉下,調養了幾日。
但到了第五日的時候,她深覺身子骨好了許多,夜半時分有些困意全無,便打算踱步走出營帳之外,透透氣息。
只是,她沒有想到,在她方出了營帳的功夫,便有人鬼鬼祟祟自一側掠過,她顧不得其他,便跟了上去,等到被人引到一處不知名的空曠地兒,才恍然察覺。
「引我到這兒來,有什麼事情?」虞笑凝眸,不慌不忙。
她知道,現在的節骨眼,能夠將她引出的,除了吳幽便是陵羽的人,但陵羽顯然不會這麼做,他至今還在養傷,百葉族的事情也尚且讓他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心思去揣測她。再者說,自山洞之後,陵羽對她的戒備該是鬆了許多才是,更是不可能多此一舉。
因而,想通了這一點,虞笑便知道,來者不是陵羽的人,而是吳幽的,至於為了什麼……她不去深思,自然會有人告訴她。
心下存了這麼一絲計較,虞笑已然極為坦然而平靜。但下一刻,有聲音自身後傳來,到底讓她忍不住眉梢緊蹙。
「笑笑,」那人淡淡的聲音中,透著一股熟悉的溫潤:「多日不見。」
虞笑身形一滯,轉而回頭看去。
月色之下,男子芝蘭玉樹,一襲黑色夜行衣,絲毫不影響他氣質皎然,眉眼潤澤。
「原來是你啊……」她哼笑一聲,不為所動:「宋卿,宋大人。」
多日不見,宋卿依舊清淺如風,他就像是早些時候的名流貴公子一樣,哪怕衣著簡單,也仍然有股難以言喻的氣韻。
可再見他,虞笑早已不如當時惆悵而無可奈何,反而自心中湧出一股子厭惡之意,任憑她如何克制也剋制不住。
這大概是對於從前拋棄過自己的所有人的厭惡,無論是慕容家的人,還是吳幽……亦或者如今的宋卿。她骨子裡是如此的憎惡著,哪怕她也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利己罷了,誰也沒有義務與責任幫襯她什麼。
那一聲宋大人,聽得宋卿心尖一顫,但他還是望著虞笑,忽然說道:「笑笑,你瘦了。」
虞笑的確瘦了,瘦了許多,尤其在臉容。從前那有些嬰兒肥的討喜小臉,如今消瘦而又平滑,瞧著少了幾分可人,多了幾分艷骨楚楚的韻致。
「跟隨行軍打仗的,哪兒會不瘦?」虞笑反問一句,笑容很淡:「倒是宋大人,瞧著頗為精神。」
宋卿如今,也算是封了小官,聽說他在吳幽身邊,獻謀獻策,很是手段高超,不過短短數月,便一躍成了吳幽身邊的紅人,也算是讓吳府的許多謀士,眼紅不已。
這樣的虞笑,陌生而又冷淡,與從前那個談笑風生,嬉笑怒罵皆是相宜的姑娘,彷彿有些不太一樣。
宋卿掩在袖中的五指微微隆起,好半晌他才看著虞笑,道:「笑笑,你還是這樣恨我,對嗎?」
恨他什麼?自然是恨他拋下她,與吳幽一起將她送到旁人的床榻之上。
他知道,那時候虞笑是存了何等的心思,孤注一擲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他終歸是無法忘卻一切,帶她離開。
「恨?」虞笑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道:「宋大人當是忘了,我與宋大人無親無故,最多不過經年之交,宋大人所作所為,並算出格。只是……」
說到這裡,她抬眼看他,眸底情緒淺淡:「只是,當年我出逃,若非遇著宋大人,恐怕早已逃出生天,有著別樣的如今,在這一點上,宋大人的確是欠了我的。」
事實如此,數月之前,宋卿執意配合著吳幽將她送去陵羽的身邊,不算是虧欠,畢竟他們彼此所需不同,天下熙熙攘攘,皆是為利來利往,並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可幾年前,她出逃時遇著宋卿,卻是讓她今後的人生翻天覆地,變了徹底。有時虞笑也曾想,若是那時她沒有遇到宋卿呢?是不是如今她已然嫁給了尋常之人,過著平凡的生活?
誰也不知道,這些若果究竟是否如此,但這件事上,宋卿的確欠了她的。
「笑笑,你說的的確沒有錯。」宋卿道:「我欠了你的,若是有朝一日……你要我還,哪怕是命,我也給你。」
他知道這些話很是空洞,可他能夠給的,僅此而已。
「命?」虞笑邪肆的揚唇,問他:「宋卿,我現在要你的命,你給嗎?」
她直直盯著宋卿,眉眼彎彎,仿若在問今日月色可還明亮一樣,隻言片語之中卻是透出一股子惡毒之意。
可她知道,她就算現在立刻馬上要宋卿償命,宋卿也一定不會給她。
這些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總是說一套做一套,在實質上,宋卿和吳幽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過一個是君,一個是臣罷了,嘴臉皆是一致。
「笑笑……」宋卿心頭微疼,卻還是強顏歡笑:「你知道的,我如今還不能死。」
「是,我知道,所以你那虛假的嘴臉又為何要對著我再次露出呢?」虞笑冷冷勾唇,話里話外都是不屑:「宋卿,你如今和吳幽是越發的相像了。」
「笑笑……」宋卿嗓子發酸,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等到他再次開口,卻是話鋒一轉,徒然問道:「我聽說,你入了百葉族的禁地,將陵羽救出?」
「不錯,我救了他。」虞笑耐著性子,也不去追問宋卿今夜究竟要做什麼,只淡淡抬眼,說道:「怎麼,宋大人如今是來與我問罪的?」
宋卿身形一頓:「笑笑,你這樣做,是會觸怒他的。」
這個『他』,無非就是吳幽罷了。她分明是吳幽布下的棋子,卻救了不該救的人……陽奉陰違的事情,不是她可以做的。
「觸怒他又如何?」虞笑不以為然,只笑道:「我當初便說過,從今往後與你二人再無干係,難道說的還不夠清楚?」
宋卿不回,反問:「你果然……是對陵羽動了真情?」
說這話的時候,他神色幽深,面容難得有了幾分嚴肅,與先前那般名仕風雅纖弱的模樣,有些不同。
動了真情?
虞笑心中微微一動,卻還是冷笑一聲,理所應當道:「陵羽與你們皆是不同,他有大丈夫風範,比起你們這等蠅營狗苟之輩好上許多,我為何不能對他動情?」
雖說她並沒有當真歡喜陵羽,但陵羽的確比起宋卿和吳幽好上太多太多,至少在對她的方面,陵羽堪稱真君子。
只是,這些她不會與宋卿說,這是她和陵羽之間的事情,宋卿沒有資格知道。
「笑笑,你不能對他動情!」宋卿忽的上前,捏住她的纖弱的臂膀,道:「若是讓公子知道,他會殺了你的!」
虞笑縱然再怎麼得吳幽的寵愛,可宿命最初,便只是棋子。作為一個棋子,她沒有選擇的餘地,也決計不能對敵人……動了真情。
「殺了我?他闖入襄國軍營來殺我?」虞笑眸底劃過暗芒,面上卻是絲毫不顯,繼續道:「宋卿,你該是知道,如今陵羽待我極好,無論是誰都動不得我,更何況是吳幽?」
今日宋卿前來,便是代替了吳幽的。吳幽作為『掌舵』之人,自是不能隨意出動,故而虞笑知道,吳幽根本無法真正入襄國軍營來殺她,除非……
宋卿看著她,指尖微微顫抖:「笑笑,你當初在虞家的時候,便被下了蠱毒,只是你一直不知道罷了。」
虞笑離開慕容府的時候,曾在虞家待過一陣子,那時飯食之中,便被虞家的人下了蠱毒,只是虞笑年紀尚小,並不知悉而已。可這蠱毒隨著歲月,愈發沉積在虞笑的體內,若有朝一日虞笑『背叛』吳幽了,那麼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蠱毒?」虞笑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強裝鎮定:「我這些年可是行動自如,這兩日軍中巫醫給我診治,絲毫沒有提及蠱毒的事情。」
話雖這樣說,但虞笑知道,宋卿如此嚴肅,想來中了蠱毒的事情,的確八九不離十了。她先前有過一絲懷疑,但大約是心存僥倖,才一直自欺欺人,抱著無所畏懼的態度,不去深思。
可實際上,吳氏一族培養了那麼多的美人,又豈會因著她『特別』便網開一面?果然是她天真了,妄圖將自己看作最為獨特的存在。
「笑笑,吳家培養了那麼多的美人,你當公子怎麼保證那些美人在離開吳家之後,還能安分守己的聽話嗎?」宋卿低眸看著她,繼續道:「若非有蠱毒牽制著,他不可能如此放心。」
「什麼蠱毒這樣厲害?」虞笑看著宋卿,試圖套出他的話。
她想,或許她知道這蠱毒,就可以順藤摸瓜,最終擺脫吳幽的控制。
「若我知道,我會告訴你。」宋卿道:「可是笑笑,我當真並不知悉。」
蠱毒一事,是吳家的絕密,縱然宋卿現在知悉,也不過從旁的女子身側見證罷了,那些被指派出去的女子,好些是死在了外頭,究其原因,除了背叛一說,便是無法完成自己的使命。
而吳幽對此,一向處置的極為簡單,君子溫潤時,他可以眉眼含情,可當真下了狠心時,他的確絲毫不留情面。
這是成大事者必須要會的殘忍,否則這些年的隱忍,就只是白費周章。
「既是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虞笑性子也是剛烈,聽到這裡,忍不住嗤笑一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說過從今往後再與你等無關,便就是無關,哪怕他要我死,我也絕不屈服!」
話音一落,她便轉過身去,冷著臉容離開了這處空曠之地。
即便沒有問出口,她也知道宋卿前來,左右……還是牽挂著她的,畢竟兩人說了那麼久的話,宋卿所說的,皆是與她有關。
如此想著,虞笑很快回到了營帳之內。
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方一踏入周遭,便聽著營帳內,有聲響躍起,闖入她的耳畔。
「虞姑娘呢?」營帳之內傳來陵羽低沉的聲音,她透過卓影,見著陵羽身姿如玉,駐足桌前頭也不抬的便問著婢女。
原本行軍打仗,不攜帶女眷,但陵羽為了方便照料她,便特意派了兩個婢女,隨身伺候她。
婢女恭恭敬敬回道:「回殿下,姑娘方才起夜,說是睡不著便兀自出去透氣了。」
「去了多久了?」陵羽問。
「大約半盞茶時間。」婢女思量著,回了一句:「姑娘說不必我們跟隨,奴婢們便沒敢跟上。」
這話便是在變相回答陵羽即將要問出口的話了,這兩個婢女大抵是跟隨著虞笑久了,也摸透了這種時候該如何回答才最是稱心,畢竟陵羽此人,的確還算好相與的。
婢女的話一出,陵羽便好久沒有出聲,也不知過了多久,虞笑借著燭火的倒影,見他微微頷首,便再沒有動靜。
心下微微一愣,她正尋思著陵羽找她做什麼,那頭又聽陵羽忽然出聲,吩咐道:「讓人去尋一尋她,就說本太子找她有事。」
尋誰?
自然是尋虞笑。
這話聽得虞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也顧不得多想,便率先走進營帳,遠遠瞧著陵羽,問:「殿下深夜尋我何事?」
一邊說,她一邊走向陵羽,歪著腦袋明顯很是不解。
陵羽凝眸看她,淡聲道:「你今夜,來我營帳之中。」
「什麼?」虞笑愣住,心尖一顫,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什麼叫做去他營帳之中?難不成陵羽是……存了什麼不好的心思?
雖說虞笑呆在陵羽身邊許久,外人傳言也是紛紛擾擾,各不相同,但實際上,她的的確確與陵羽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們充其量只是交談一番罷了,陵羽對她,一如既往的君子似水。
陵羽眸底劃過一絲窘迫,似乎自己也有些難以啟齒,話到嘴邊,便突然道:「今夜你來我營帳之中,為我磨墨。」
這一句話,讓虞笑心中的確微沉,她即便用膝蓋想著,也該是知道,陵羽身邊並不缺磨墨的人,可她偏生深夜來尋她……
心中思緒萬千,虞笑卻沒有多說什麼,她點了點頭,扯出一抹笑來,故作不知:「好。」
以色侍人,終歸不如她想的那麼輕鬆。
……
……
虞笑隨著陵羽離去,隨性伺候的兩個婢女皆是掩唇而笑,她們也算是真心歡喜虞笑,故而見著虞笑與陵羽兩人『情意綿綿』的模樣,自是樂見其中。
只是,虞笑本以為陵羽喚她前去,大抵是要做什麼……不可為外人道爾的事情,卻沒有料到,那廝堪堪讓她磨了大半夜的墨,直到虞笑睏倦的不行,兀自趴在桌上睡去,才算作罷。
次日一大早,虞笑自朦朦朧朧中醒來,率先反應的便是身上的衣物,見著自己衣物皆是周全,這才安下心來。
那時,她並不知陵羽這般究竟為何,直到很久之後,陵羽與她說了,她才明白過來。
「所以,那時他究竟是為何?」聽到這裡,莫長安忍不住出聲詢問,心下實在好奇的厲害。
其實她與那時的虞笑一樣,以為陵羽喚著她過去,不為其他,只為一親芳澤,好歹美人在懷,很少有男子會像柳下惠一樣,坐懷不亂。
「不僅是那夜,之後是許多夜裡,他都以磨墨為由,喚我前去他的營帳。」虞笑聞言,笑而不答,只繼續道:「我最初的時候,也是心中犯了迷糊,後來漸漸便也學乖了,去了他的營帳,只管要吃要喝,吃飽喝足了便徑直躺在他營帳中的床榻上,左右名聲與我已然無益,順心才是主要。」
一邊說,她一邊看向夜白,說道:「阿羽那時的心境如何,我想夜公子該是有些知悉的,長安你若是實在想知道,不妨問一問夜公子,如何?」
在某些方面,其實夜白和陵羽稍有些相像,正是因著這份相像,虞笑見他和莫長安兩人,才愈發覺得順眼許多。
「哦?夜白?」莫長安挑眉,歪著腦袋看向夜白:「那到底是什麼心思?」
虞笑這關子賣的,她實在愈發抓心撓肺。故而再問著夜白時,小姑娘下意識靠近夜白幾分,提示般的在他腰間一掐,示意他莫要賣關子。
腰間吃痛,夜白面不改色,只不著痕迹的握住小姑娘的指尖,語氣淡淡:「他大概是心悅娘娘,所以才刻意尋了個理由,讓娘娘相伴左右罷。」
陵羽對虞笑,大抵是情竇初開,就像是夜白對莫長安此時的心情一般。因著情竇初開,不知如何應對,可私心裡又是每時每刻都想讓她陪著自己,只好尋個笨拙的方式,留住佳人。
果不其然,夜白的話一墜,那頭虞笑便掩唇笑了起來,回道:「不錯,夜公子領悟的很是深刻,與那時的阿羽……幾乎想的一樣。阿羽那時,對我已然情起,但我兀自不知,以為他存了歪念頭,後來一問,才知道他心中煎熬,便只好尋個理由將我喚去。」
回憶起陵羽的模樣,想起他說的每一句話,虞笑的眼底便有很深的情意露出。而莫長安也看的出來,她今生僅存的所有溫暖……全都落在了陵羽的身上,隨著陵羽的亡故,那溫暖一絲絲消磨殆盡,在這往後餘生里,折磨她至死。
「說來也是好笑,」似乎想到了什麼,虞笑眸底忽然暗沉下來,有嗜血而憎惡的笑意,從她唇邊徐徐綻放:「阿羽的心思對我而言,是極致討喜的存在,而吳幽呢,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哪怕是一絲為了我的,我也覺得無比噁心!」
她看向莫長安,問:「長安,我同你說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告訴我,是他的確令人厭惡呢,還是我太過憎他,才生了那等子心思,可好?」
「好。」莫長安想也沒有想,點頭應下。
虞笑垂眸,緩緩將一切告訴了他們。
在那夜之後,虞笑到底對陵羽的心思,捉摸不透。不過,這對她來說,也算是極好,畢竟不必以色侍人,怎樣說都是強了許多。
可她的慶幸並沒有存留多久,第三日的時候,百葉族首領忽然讓人送了一封降書與陵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連百里徒對此,也深覺疑惑。
陵羽收到書信的時候,虞笑就站在一旁候著,百里徒見她候著,便忍不住出言,道:「殿下,如今情勢嚴峻,軍中出不得半點岔子,虞姬作為一個婦道人家,恐怕不適合在一旁候著。」
言下之意,便是虞姬身份不明,不值得信賴。
這話里話外的,無論怎麼假借說詞,也讓人一瞬間便可領會其中意思。
「不適合?」虞笑率先出聲,兀自嘲諷著百里徒,絲毫不願相讓:「百里大將軍的話倒是有意思了,幾日前殿下差點因為百里將軍的一言而喪命,怎麼百里將軍不先懷疑一番自己,再來指責我?」
要說懟人,虞笑絲毫不差,尤其在對著百里徒的時候,更是分毫不讓。似乎她和百里徒天生敵對一樣,兩人從第一眼開始,便互看不上。
正是因此,在陵羽失蹤的那夜,她才拚死也要去尋他,畢竟她知道只要陵羽不在,百里徒權勢滔天,一樣可以要了她的命。
「你什麼意思!」百里徒聞言,怒目視之:「難道你是說,老夫是姦細?是刻意要害殿下的?」
「哼,我可沒那麼說。」虞笑冷笑一聲,繼續道:「不過字面意思罷了,將軍意會這麼多,看來是心中的確有愧了。」
話音一落,便有人低低笑了起來,顯然是頗為忍耐不住,否則也不敢在百里徒面前如此放肆。
「好你個虞笑!」百里徒怒目而視,拳頭握的很緊:「你竟然敢如此羞辱老夫,你……」
陵羽打斷百里徒的話,安撫道:「師父莫要惱怒,笑笑一向驕縱,師父也是知道的。」
話雖如此,但那一聲笑笑,再一句驕縱,無疑就是縱容與愛護,看的周遭一眾臣子面面相覷,不敢相信。
要說陵羽此人,也算是不近女色,對百里徒極為尊重,可他如今為了一個女子這般不給百里徒面子……恐怕這女子的確如外頭說的,已然成為陵羽心尖上的姑娘。
眾人心中各自揣著想法,誰也不敢出聲觸霉頭,只等著陵羽發話,緩和氣氛。
「殿下,紅顏禍水,自古多少英雄好漢倒在婦人的襦裙之下,殿下該是知道!」百里徒氣的直直哼聲,看向虞笑的眼神別提多麼厭惡:「如今殿下大業未成,若是讓王上知道殿下如此寵幸一個女子,恐怕是要失望的!」
襄國的君王,一直以來都是陵羽忌憚的對象,倒也不是說如何父子情深,畢竟皇室一族自來沒有什麼親情可言。但即便如今陵羽成了太子,成了儲君,只要襄王一句話,陵羽照樣無法登頂王位。
然而,那忌憚著襄王的陵羽,早已成了過去,如今的陵羽是襄國的霸王,自是不會再活在那種陰影之下。
下一刻,就聽陵羽忽然冷下嗓音,面上依舊淡淡,口中卻是道:「百里將軍愈矩了。」
漠然的一句話,是素來陵羽不曾對百里徒說過的,同時也讓他微微一震,顯然不可置信。
「殿下!」他想要說什麼,可話到嘴邊,見陵羽似乎聽不進去的模樣,頓時又收了回去。只道:「罷了,殿下要如何,便如何罷,老夫無能為力!」
說著,他一揮衣擺,輾轉離開了營帳之內。
如此突變,讓在場一眾大臣都陷入沉思,誰也不敢多說什麼加以阻撓,畢竟……虞笑的話沒有錯,陵羽正是因為聽了百里徒的話,才差點陷入險境,逃脫不開。如今陵羽這般態度,也是情理之中。
眼見著百里徒離去,陵羽眸底劃過一抹深思,但他沒有沉默太久,只忽然拿起百葉族送來的信函,兀自拆開查看。
虞笑側眸看向陵羽,見陵羽眸光在落到信函的一瞬間,忽然幽深而壓抑,一時間覺得奇怪。
「笑笑,你先下去。」不待她反應,他淡淡吩咐了一聲,誰也不知他的心中究竟怎麼想的。
虞笑聞言,倒也是沒有如何,只乖覺的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恃寵而驕』的模樣,行禮道:「是,殿下。」
一邊說,她一邊退了出去。
但沒有人知道,她退出去是假,轉而摸到另外一側,躲在營帳之外偷聽他們的談話。
陵羽會有這樣的反應,虞笑深以為,這件事定然與她分不開干係,所以,她實在很想知道,究竟信函之中,內容是什麼才讓陵羽如此不悅。
「殿下,百葉族首領說了什麼?」營帳之中,有人傳來聲音:「可是與虞姑娘有關?」
對於虞笑,大部分人還是表現的頗為尊重,至少在襄國這等子重武的地域,多數男兒皆是看重那等子敢作敢當的女子,故而他們倒是不像百里徒這樣,從一開始便對虞笑抱有很深的敵意。
陵羽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你自己看。」
自己看?
那將士詫異,徐徐接過陵羽手中的信函。
然而,越是看下去,他便越是臉色深沉:「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他斥責著,忍不住道:「這百葉族首領,竟是要用一座城池換虞姑娘,難道他當真以為我襄國之人皆是懦夫不成?」
信函之中,隻言片語皆是對虞笑的覬覦。百葉族首領表示,頭一次見著如此勇敢的女子,於是便尋思著讓陵羽交出虞笑,只要他肯,他可以考慮打開城門,讓襄國一眾人順利進入吳國境地。
可這種話,別說陵羽不信,就是隨意找一個士兵聽著,也定然懷疑。百葉族一向是擁立著吳王的,他們世代效忠,未曾有過叛變之意,如今百葉族首領說是以女人換城池,且不說陵羽願不願意,單單是他的說詞便全然像是在戲耍他們!
「什麼!以虞姑娘換城池?」眾人皆是大驚失色,憤憤不平道:「這百葉族首領也太囂張了,難不成他以為如此說道,我們當真會照著他所說而做?」
兩軍交戰,多數在於戰術,在他們看來,百葉族首領是故意激怒他們,倘若他們當真以一個女子去交換,恐怕叫人笑掉大牙,千百世抬不起頭來。這其實是從另一方面,在嘲諷他們罷了!
「可若是那首領所說,當真呢?」也不知是誰,忽然來了那麼一句,頓時整個屋內寂靜無聲。
當真么?
虞笑兀自站在外頭,自嘲一笑。若是當真,她是不是又要被拋棄,輾轉送給另一個男人?
這世道啊,當真是有些殘忍,她不過弱質女流罷了,命數這樣的不好,無論她怎麼抗拒,也終歸左右不了。
她想,若她是陵羽,只要對方誠心誠意,她定然願意以此交換,一個女人罷了,比起千秋萬世的江山,孰輕孰重?
「當真又如何?」就在虞笑打算離開的節骨眼,營帳之內,忽然傳來陵羽鏗鏘有力的聲音。
他道:「當真又如何?我陵羽還需要用心愛的女子去換的一城一池?」
那須臾幾句話,擲地有聲,堅定不已。縱然是向來不信旁人的虞笑問說,也忍不住為之一顫。
「可殿下,我觀他字裡行間,皆是認真之意。」那臣子再度出聲,雖有幾分遲疑之意,但言下還是勸說陵羽,若是百葉族的首領是認真要以城池換得一女子,他該是要識時務者為俊傑。
天下之大,絕色嬌人無數,為了一個女子放棄城池,儼然不是智者該做的。
顯然,這話是出自一個文臣之口,入了那些武將的耳里,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兒。
「什麼叫做認真之意?」下一刻,有人反駁道:「我們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葉榛敬重殿下,一直以來都跟隨殿下,不為其他,只為殿下有一顆赤子之心,不像那等子心懷鬼胎、狼子野心之輩,只要權勢驅使,便可拋卻一切道義!」
這個叫做葉榛的少年,正是陵羽手下最為勇猛的武將,他年歲不大,生的一張少年臉容,但整個人卻是孔武有力,是真正的勇將一員!
文臣辯解,大義凜然道:「原本虞姑娘便是旁人送與殿下的姬妾罷了,一個姬妾,為何不能轉手送人?」
「姬妾?」葉榛怒道:「翟大人可真是虎狼之心,虞姑娘捨命救了殿下,原來在翟大人眼中,還只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姬妾啊!」
葉榛與虞笑,算是有過幾面之緣,當初在宴席的初見,她也是被虞笑堵得啞口無言,但他這人生性率直,那些個面子不面子的,他一個莽夫不懂,只知道好壞罷了。
他早年也是窮苦過來,並不像許多臣子那般,對身份的高低貴賤存著根深蒂固的執念。
文臣句句在理,繼續道:「虞姑娘是救了殿下,但一事歸一事,她既是愛慕殿下,就該為殿下犧牲……」
然而,他話音沒落,就聽陵羽打斷他的話,聲音冷入骨髓:「翟大人原來是這等子心思嗎?」
他說著,視線落在那個翟大人的臉上,眸底有殺意一閃而過,看的翟大人心下一震,不敢再說。
「本太子問你,是這樣的心思嗎?」陵羽這一次,並不打算一笑而過,只緊緊盯著他,眸底殺意騰騰,任由在場諸位見著,都要心驚膽顫,好歹陵羽乃襄國的霸王,多年來戰場的戾氣已然浸入他的骨髓。
「殿下,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陵羽眯起眸子,道:「只是一心為本太子著想?要本太子成為一個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為萬世唾棄的小人、偽君子?」
眾人面面相覷,不由都在心中嘆息。
將方救了自己的姑娘送去求得城池,也虧得這翟大人說的出來。要知道,陵羽性子一向剛直,並不是那等子城府深而無德行要求的尋常官宦性子。
正是因為如此,陵羽在襄國的威望才日漸高漲,上到臣子心腹,下到百姓一流,都對他甚是順從。這種順從,不是畏於強權,而是心甘情願的臣服。
「別說虞笑如今對本太子有恩,就是她對本太子沒有恩,但凡是個尋常女子,本太子也決計不會拿著她去交換什麼!」陵羽冷冷斥聲,道:「這世上,本太子可以失去一切,唯獨男子該有的氣概,不能丟失!」
犧牲女子換的什麼,絕對不是他陵羽會做的事情,哪怕如今他當真束手無策,哪怕他會因此失去儲君之位,也絕對沒有可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