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227情起(下)
阿枝?
虞笑微微愣住,好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似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時她那兩彎秀眉蹙起一個弧度,眸底複雜不已。
她不是那等子沒心沒肺的姑娘,所以在陵羽開口喊著『阿枝』二字時,心下便有了一種猜測。
先前她覺得陵羽心中本有個歡喜的姑娘,只是恰巧她和那姑娘有些相似,故而他才在宴席之上,點名問了她的名諱,並在此之後,輾轉將她留在身邊。如今,這般想法愈發深了幾分,尤其陵羽這會兒傷的渾渾噩噩,心底最記掛的,大抵便是他心中所愛的姑娘。
有那麼一瞬間,虞笑神色微暗,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拋卻,轉而甩下陵羽的手,很快離開了山洞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離開,也沒有任何理由離開,她只是尋了一圈,好歹在外頭找到了一些藥草,等到日上三竿之際,才回到洞穴裡頭,將就著給陵羽療傷。
陵羽的身上,本就是有許多傷葯,再加上虞笑的悉心照料,整整三日下來,他的燒總算是慢慢退去。在這期間,虞笑一直『不離不棄』,只是比起那些個兒女私情,她所求的自不是什麼不需回報的恩情,而是自己也因此保住性命。
有時候,虞笑也為此覺得奇怪,吳幽派了她潛伏在陵羽身邊,也知悉她不是個聽話的姑娘,但他就是毅然決然那麼做了。她在陵羽身邊的這些時日,吳幽沒有一次派人與她聯繫,讓她去殺陵羽,而是宛若她從不是什麼棋子一樣,全然對此不管不問。
虞笑對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唯獨能做的就是保住陵羽,只要陵羽活著回去,她就能夠活在這戰亂的歲月之中,有一個……依靠。
抱著這樣的心態,即便在陵羽昏昏沉沉的時候,虞笑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整整守了陵羽三天三夜,他喝不下藥時,她便兀自逼著讓他張嘴,強灌下去,好在陵羽求生的慾望很是強烈,這三日之中,也還算配合至極。
直到第三日晚間,夜色沉沉。連日來的草木皆兵、日夜守候,虞笑終於有些體力不支,她倒在陵羽的身側,不知不覺間便睡了下去,全然不知在那之後,陵羽終於睜開眸子,視線微微清晰起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大抵是陵羽睜開眼的第一反應,但視線在觸及虞笑那極為疲倦的臉容時,他一時間卻是有幾分情緒複雜。
小姑娘十五六歲,原本還嬌氣而又略微含著些許嬰兒肥的臉頰,在這三日的勞累下,直直下巴尖了一圈,雖說看著是楚楚可憐、初見絕色之姿,但比起那纖細的模樣,其實陵羽更是歡喜她朝氣十足的……肉感。
感覺到自己的傷口漸漸在癒合,陵羽動作很輕,便打算起身。只是,他才不過一動身子,那頭虞笑便恍然驚醒,一雙大大的眼睛,血絲布滿,意外就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一樣,瞳仁深處滿是戒備。
直到她回過神來,見是洞穴外頭沒有動靜,才悠悠轉臉,看向陵羽。
「原來是殿下醒了……」她稍稍挑眉,眉眼寫滿了疲倦,卻還是撐起身子,伸手去扶陵羽:「餓不餓?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給你弄些吃食?」
分明小姑娘此刻疲倦的不得了,但在第一時間,還是將溫暖給了陵羽。這種溫暖,不是男女之間的曖昧,而是極為隨意溫和的詢問,全然不像是素日里那個沒心沒肺,只顧吃喝玩樂的姑娘該有的姿態。
在這一刻,陵羽忽然發現,自己的確不甚了解虞笑,他初初的時候,以為這姑娘很像阿枝,但實際上,她和阿枝極為不同,至少阿枝過得很是憋屈,不像她,想哭就哭,像笑就笑,皮厚起來就是他也無可奈何。
而現在,她極致的溫暖如春,轉瞬又與先前的跳脫不太一樣,這樣的變化,極為自然,就好像她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那般,引得他心中微微迷惑,想要更進一步了解這個姑娘。
想法來的突然,就是陵羽自己也為之詫異,但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那頭虞笑便忽然傾身上前,一手搭在他的額頭,探著他的體溫。
「倒是退燒了。」虞笑凝眸,神色極為認真:「我還以為是燒糊塗了呢。」
她喃喃自語,全然不知這會兒自己離陵羽極近,近的那股子清淡的香味兒飄蕩到他的鼻尖,惹得他耳根子發紅。
分明是三日未曾沐浴,但虞笑身上絲毫沒有汗味兒,反而香氣淡淡,不似胭脂水粉,卻別有一番撩人。
陵羽不知,是他自己心下微動所致,還是虞笑身上的確香氣縈繞,來不及多想什麼,他便淡淡抿唇,聲音暗啞,道:「多謝。」
這一聲多謝,是對虞笑連日來的照顧所說,他這幾日雖昏昏沉沉,但腦子裡卻是有過幾刻鐘的清醒,也知道這幾日虞笑一邊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一邊還要堤防著有百葉族的人發現他們,這幾日虞笑的堅韌與疲憊,他看在眼裡。
「知道感謝,那等著出去以後,就多賞賜我些金銀珠寶唄。」虞笑輕哼,本該是認真的場面,一度被她這話弄得有些俏皮,只是說歸說,輾轉之下她還是看了眼陵羽,淡淡道:「殿下睡了幾日,身子骨也是不濟,這一帶有許多野兔,我出去弄一隻回來,給殿下充饑。」
她這幾日已然是算把周圍一帶摸了個遍,對於周遭的野兔很是清楚,故而見著陵羽尚且臉色蒼白,便下意識要出去給他打一隻野兔回來,也好等著他身子好些了,早些離開這鬼地方。
好歹比起荒郊野外,她還是喜歡在襄國軍營里,衣食不愁,有人伺候的日子。
心下如此想著,虞笑便緩緩轉身,就要離開山洞之中。只是,她才不過轉身的功夫,胳膊肘便被人往後一拉。
她回頭,看向陵羽,問:「殿下還有何事?莫不是要和我說,不想吃兔肉,要吃旁的什麼山珍海味?」
話雖是這樣,但皆是打趣罷了,她也算是稍稍了解陵羽的為人,知道這廝並不是貴氣公子哥兒,衣食住行要求的不多。
「虞笑,你留下來。」他抬眼,深邃的眼底看滿是堅毅:「我去打獵,你在這兒安心等著。」
「呃?」虞笑聞言,微微愣住,不解:「殿下?」
她有些不明白,陵羽此舉又是為何?
「你是姑娘家。」他有些執拗的望著她,手下卻是絲毫不松:「照顧了這麼久,也該是我照顧你了。」
這話,倒是頗有幾分強勢的意味,可奇怪的是,虞笑絲毫不覺氣惱,反而心下一窒,有什麼情緒就要溢出。
她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思緒,笑眯眯看他:「殿下如今身子骨不好,還是莫要操勞,我這幾日將這一帶摸了個透,雖說現下夜深,但我已然十分熟悉,殿下……」
「虞笑,這一次聽我的。」陵羽依舊執著,只道:「我知你不是弱質女流,也不是看不上你女子的身份,而是你也很累,我如今傷勢大好,只要動作不大,打一隻野兔罷了,又有何難?」
虞笑這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可實際上要堅韌起來,絲毫不輸男兒。但縱然如此,陵羽也不想讓她太過堅毅,畢竟……他還是喜歡她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哪怕是頂撞他也是好的。
虞笑蹙眉:「可是殿下,你對這一帶並不熟悉……」
「只是不那麼熟悉罷了,你且好生休息,依著這幾日的情勢來看,百葉族並不知道我們處在此地。」他安撫著她,緩緩起身將她拉到一旁,安頓下來。
等到見她坐下,他才轉身,偉岸的身姿倒映在火堆濯影之中,漸漸遠去。
直到陵羽離開,虞笑也一直回不過神來,僅存的一絲睡意,全然消散,她蹙著眉梢,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好半晌動彈不得。
……
……
陵羽的確對這一帶十分不熟,故而等到他回來的時候,虞笑已然有幾分昏昏欲睡,但陵羽沒有回來,她自是沒有睡下,直到見著他手裡拎著兩隻肥兔,她才漸覺安穩。
之後的事情,虞笑記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回憶著,陵羽兀自處理了野兔,她便再沒有旁的意識。
大抵是心中安穩了,這一覺她睡得格外的沉,陵羽一轉頭見她,便是入了夢的睡顏。
他回過頭,借著火光看她,大抵是第一次這樣仔仔細細的打量,忽然覺得如此安靜的虞笑,有幾分嬰孩般的剔透似玉,讓他心尖微顫。
如此一想,他也不知怎的,就陷入痴然之中,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一隻烤兔就要燒焦,弄得他有些手忙腳亂。
好在這會兒虞笑睡著,並不知道他的窘迫,於是他一個人簡單將焦灼幾分的兔肉吃下,才尋思著把虞笑喚醒。
「虞笑。」他低頭俯身,心悸難安,卻還是頂著一張鐵血冷麵,試圖將她喚醒。
只是,他話音落下,虞笑卻是絲毫不為所動,他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那白皙如玉的臉頰,腦海中忽然想起的,是她笑起來時唇邊深深的梨渦。
常年行軍打仗,他粗糙的指腹觸及她的臉頰,彷彿是軟乎乎的肉包子一樣,惹得他不由露出笑意來。
「還是胖胖的好看。」似乎是以為虞笑睡得很沉,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就這麼喃喃出聲,那雙星辰般璀璨的眸底氤氳一片,如大海般明媚耀眼。
「陵羽!」然而,下一刻,就聽小姑娘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懵然令他腦中一疼:「你戳夠了沒有?」
他愕然,視線落在那雙大大的眼睛之上,心下一震,面上卻是絲毫不顯。
「嗯,夠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履平地,很是平靜。
縱然心中亂成一團,但臨到這個時候,他還是一貫四平八穩,威嚴而漠然。
「夠了還不把你的爪子收回去?」虞笑氣呼呼,蹭的一下爬了起來,怒目而向:「你這幾天的,分明是念叨著旁的女子的名諱,怎麼轉眼就來調戲我了?莫不是你以為我是她的替身?」
說不在意,其實是假的,虞笑終歸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心高氣傲之餘,還是個直率到有什麼不滿便必須要說出來的性子,許是早年間吳幽對她太過放任自流,她的率性而為,便在某些時候,控制不住的便跑了出來。
可話音落下,她便深覺懊惱,彷彿意識到自己對陵羽太過沒有戒心,以至於這一日日的,自己愈發脾性隨意,比起在吳幽面前……全然是有些真實的過分。
「一個女子的名字?」陵羽聞言,一時間怔在原地,他一動不動,看著虞笑時而氣惱,時而又懊惱的神色,忽然輕笑了一聲:「虞笑,你分明是說歡喜我,可怎麼連我的事情,也絲毫不去打聽?」
他突然便覺得,眼前的姑娘,有些惹人憐愛的過分,她先前口口聲聲是說愛慕自己,可若是他意會錯,一個愛慕自己的姑娘,會連他生命中旁的女子也不知道?
「什麼意思?」虞笑睨眼看他,大大的眼睛咕嚕嚕一轉,尋思著是不是自己誤會了什麼。
陵羽這會兒的神色,倒也不像是被戳破傷口的哀怨,反而……有些坦蕩的出奇?
就在她尋思的節骨眼,陵羽已然出聲,淡淡解釋道:「虞笑,你果然是沒有好好了解我的事情。若是你了解,大概就會知道……阿枝是誰。」
「你怎麼知道你喊著的是阿枝這個名字?不是春花秋月?」陵羽的話,終歸是讓虞笑忍不住詫異出聲。
要知道,陵羽的身份很是尊貴,縱然她聽聞陵羽一向潔身自好,不太對女色上心,但這樣一個人物,身側少不得許多女子相陪,怎麼落在陵羽身上,就是有種……一直獨身一人的錯覺?
陵羽失笑,回道:「我身側的女子,除了你便是阿枝,還能有誰?」
「真的假的?」虞笑錯愕,滿臉皆是難以置信。
「為何要騙你?」陵羽道:「你留在我身邊這些時日,原來還是不知。」
他嘆了口氣,忍不住搖了搖頭:「先來吃點東西罷,這幾日你也累的慌。」
一邊說,他一邊將架子上的烤兔肉取下,兀自撕了一塊,遞到虞笑的面前。
「那阿枝究竟是誰?」虞笑不以為然,倒也沒有忸怩便徑直接過陵羽遞來的兔肉,稍稍啃了一口。
大約因著虞笑也是腹中飢餓的緣故,在啃了口兔肉后,她驚然發現陵羽手藝不錯,於是很快再度咬了一口,一副大快朵頤的模樣,甚是有趣。
陵羽淡淡看了眼她,才回道:「阿枝是我長姐,我年少時母妃早亡,便是由著她照料著成長的。」
陵羽的長姐,名喚陵金枝,她是襄國王上的長公主,一直以來備受寵愛。陵金枝早年與陵羽一母同胞,但他們的母親死後,陵羽便一直由陵金枝撫育。陵金枝長陵羽整整八歲,陵羽十歲的時候,陵金枝已然十八歲。
那時,她沒有心悅之人,襄國的王上眼見著她年紀愈發大了,便要她嫁給吳將軍的嫡次子,可陵金枝不願,她性子剛烈,當是時便拒絕了襄王的提議。
只是,吳將軍的嫡次子一直心中愛慕陵金枝,這一來二去的,便是以種種借口為由,逼得陵金枝不得不下嫁給他。
有些事情,就是那麼順理成章,陵金枝嫁給吳將軍嫡次子后,一直鬱鬱寡歡,雖說面上逞強而笑,為了維護自己唯獨的弟弟,她在將軍府過得很不如意。
「你知道,阿枝為何嫁給吳家那小子嗎?」火光下,陵羽長睫微微捲起一個弧度,眉眼微涼。
提起陵金枝的時候,他眸底有很深的濃霧,無法散開。虞笑知道,那個吳將軍家的嫡次子,好歹也曾是他的姐夫,可他不僅不以為尊,反而在提及他的時候,極為冷厲。
「為了你,是么?」她定定然看著陵羽,這一次沒有裝傻充愣,而是將心中的想法,直言與他。
自來宮中風雲莫測,虞笑即便沒有入過,也知道其中貓膩。
早先的時候,她也算是稍稍打聽了一番關於陵羽的事情,因著沒有深究,便沒有在意他的長姐陵金枝。但據虞笑所知,陵羽的母族並非襄國望族,只是小小知府家中的千金。她能被襄王看重,除了美色以外,便是滿身的秀雅氣質。
可即便受寵,也不過時日問題,宮中的女子皆是活得不長,陵羽的母親也不例外。她早年誕下陵羽,在陵羽五六歲那會兒便害了重病而亡。後來,陵羽漸露鋒芒,得了襄王看重,這才致使他的地位一躍而上,成了襄國的太子。
然而,虞笑知道,正是因為母族的弱勢,陵羽在羽翼未豐的時候,一直沒有什麼大作為,如今他提及襄國的吳將軍府,她頓時便清明過來。
想來,陵金枝為了能夠讓將軍府成為陵羽的後盾,委屈了自己嫁給了吳家的嫡次子,但成親以後,她顯然並不歡喜,每日里活在壓抑之中,再加上夫妻面和心不和的,漸漸便也就害了重病。
「不錯。」陵羽聞言,自嘲一笑:「其實說起來,是我害死了阿枝才是。」
陵金枝為了他,嫁給吳將軍的嫡次子,但那人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原先愛慕陵金枝的時候,只不過看上了她的容貌與才情,等到兩人成親,他發覺陵金枝難以靠近,便漸漸冷遇非常,一度納了幾房姬妾,讓陵金枝成為笑柄。
可陵金枝看著柔柔弱弱,實則骨子裡極為要強,她每日里強顏歡笑,將一切本分的事情做的極好,讓人挑不出一個錯處,私心裡卻是鬱鬱寡歡,眸底總是有股倔強不屈的堅毅。
陵金枝成親三年,無所出,外頭風言風語愈發多了,她與吳將軍的嫡次子,也愈漸關係僵硬,直到第五年,陵羽十五歲那年,陵金枝終於忍耐不住,一根白綾弔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那時外界皆是以為,陵金枝鬱鬱寡歡,將軍府傳出的消息也只以她暴斃二亡的借口,可只有陵羽知道,陵金枝的死,並不是那般。
襄王雖說寵愛陵金枝,但公主兀自自盡,他倒是也無法怪罪將軍府,再加上將軍府一直以來皆是國之棟樑,作為君王,根本無力如何。
唯獨陵羽,他將此事記在心中,整整三年……三年之後,他羽翼已豐成為襄國太子,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你為她報了仇,不是嗎?」虞笑看向陵羽,手中的烤兔微微一滯,隨即笑了起來:「她的死本就與你無關,要怪就只能怪世道如此,再者說,若知道你如今這樣厲害,大抵是要笑出聲的。」
害死不害死,虞笑不知道,但她明白,手足之間的犧牲,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緒。幾年前,陵羽十八歲,虞笑偶聽風聲,說是他親手斬殺了吳家的嫡次子,理由是那人隱瞞長公主的死因,犯了欺君之罪。
那件事到底是如何,虞笑並不清晰,但從陵羽的口中,她也算是知道,陵金枝對他來說,當是極為重要的。
「世道嗎?」陵羽眸底恍惚,忽然笑了一聲:「你寬慰人的時候,倒也是頭頭是道。不過,我不也不是那等子只會自責的人。阿枝死前的幾日,曾與我見過一面。」
他眸底染上回憶的光芒,繼續說道:「那時她與我說,將來一定要登頂帝王之位,我問她為何,她說……這世道太過不好,對女子實在不甚公平,她要我有朝一日若是當了君王,統領各國,一定要頒布政令。」
「什麼政令?」虞笑心下好奇,忍不住出聲問道。
陵羽睨了眼她,淡淡道:「其一:天下女子皆可各自謀生,誰人也不得低看多少。其二:上到官員、下到百姓,但凡男兒一生只可娶妻一人,不可三心二意,不可納妾藏姬,但凡違者,皆按律法處置。」
早年的時候,陵金枝還只是少女青蔥,她想過從商,想過看看這世界,想過獨自一人離開皇城,離開這困住她的牢籠,可她到底是沒來得及離開,便陷入另外一個牢籠之中。
為此,她至死還惦記著這件事,所以臨死之前,特意將陵羽找來,不僅是見他最後一面,更重要的是想要將心中的所願,吐露出來。
陵羽的話音落下,虞笑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許是被陵金枝的所願而震撼,臨到末了,她才喟嘆一聲,贊道:「長公主還真是個有想法的女子,實在有些可惜。」
說她可悲么?可分明她心中懷著許多東西,這些是尋常的王侯將相乃至帝王都無法懷揣的心思。
虞笑忍不住去想,若是有朝一日,陵羽當真成了千古一帝,那麼這亂世是否會變得與從前不甚一樣?
沒有人給她答案,但虞笑隱約知道,如果是陵羽的話,或許世道的確是要變化的。
「阿枝所願,我也望著能夠做到。」陵羽垂眸,淡淡回道:「你先前問過我,是否你與誰有些相像。」
說到這裡,他抬眼看向她,眸底情緒萬千,漆黑如墨,令人為之沉淪:「你現在應該是知道了,你與阿枝很是相像。」
他喚著陵金枝,從不以長姐稱之,故而,虞笑聽了他的低喃會感到詫異,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想隱瞞虞笑,他當初的確是因著陵金枝的緣故,才將她收在身邊,大抵在他心中,他虧欠最多的,依舊是陵金枝。
「雖然我不知道哪兒相像。」虞笑聞言,璀然一笑:「但左右是拖了她的福,我才能待在殿下身邊,不是嗎?」
她歪著腦袋,笑顏如花,就這樣靜靜然盯著他,一時間,寂靜歡喜,溫暖似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