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231師叔,抱抱我

第231章 231師叔,抱抱我

吳國弘治十八年,吳王病重,舉國上下皆是惶恐不安。這一年,皇后慕容氏頒布旨令,四處尋找能人異士,為吳王幽治病驅魔。

皇榜下了不到一月,修仙人陸陸續續入了皇宮,但直到冬末之際,吳王的病症還是一日日不見好轉,大有羽化之勢。

為此,修仙人薛貞橫空出世,於十二月初,演算天象,卜卦進言。

彼時,吳都建康之中,有百姓圍於茶館酒肆,聽著台上說書先生,字字珠璣,言說世事。

「就說那喚作薛貞的道人,他原本乃五台山上修仙大家之後,祖輩薛顯德,世代隱居深山老林,也算是早年積德,福及後人。」中年人灰袍羽扇,說的那是唾沫橫飛:「幾日前,薛貞演算天象,得了一個百鬼尋仇的卦象。」

「什麼百鬼尋仇?」有看客不知,忍不住吆喝起來,大聲詢問。

「這位客官問的好,什麼是百鬼尋仇呢?」說書人繼續道:「所謂百鬼尋仇,乃惡靈復仇之意,當年咱們王上屠戮襄國都城成千上萬的子民。人皆是說,禍不及幼兒,但據說那時候,咱們王上絲毫沒有猶豫,便下令屠城!」

他話音一落下,底下百姓便忍不住面面相覷,他們彼此對視,有人掩唇驚愕,有人惶恐不安,一個個皆是伸著腦袋,似乎想要詢問此卦象有何可解。

說書先生搖頭嘆息,似模似樣,道:「薛貞進言與王上,說是王上若是再不採取措施解決,恐怕不僅王上的性命堪憂,就是咱們建康的百姓,也皆是要遭到牽連,以此償還襄國都城百姓的命啊!」

「真的假的?」有壯漢不可置信,提出質疑:「這事兒當真有這麼玄乎?」

「我估摸著是真的!」另外一個壯漢,出聲回道:「城東綢緞鋪子的李深,一向無病無災的,昨兒個聽說染了重疾,忽然就暴斃了!他家娘子哭的厲害,直直說是郎中所害,還把那郎中告到了官府裡頭去。」

「那之後呢?」有好事者深覺驚然,繼續問:「之後可是那郎中所害?」

「所有人都以為是郎中所害,畢竟那李深素來身子壯碩,別說突染重疾,就是早年間瘟疫橫行的時候,他都活了下來,怎麼區區一個小病就給弄死了呢?」一邊說,那人一邊賣著關子,要不是隨性之人也好奇的緊一直催促他回答,他也不會如此輕易將事情的原委託盤而出:「官府裡頭仵作驗了屍,發現李深的死和那郎中無關,可是奇怪的是,李深也沒有得什麼病症,就是莫名其妙丟了性命。後來李深的娘子說,李深死前一直好好的,但前兒個突然說是心悸無力,他家娘子以為大約是體虛所致,還特意殺了一隻老母雞給李深燉了補身子,沒想到李深這一病就像是被什麼精怪吸幹了氣血一樣,莫名一命嗚呼了去!」

李深家的綢緞鋪子,是大半個建康城的人都知道的,尤其好些個家中有女眷的,都知道李深家綢緞極為討這些娘們歡喜,故而乍一聽聞此事,他們皆是不由怔住。

記憶中,李深的的確確身子骨極好,沒病沒災的,就是年紀也正是三十而立,如此一個壯碩的青年,不該如此驀然死了才是。

「這幾日可真是邪乎的事情許多啊,」這時,一旁聽故事的婦人,忽然皺著眉頭,出聲道:「城中好幾家人,接連死了孩子!」

「你怎麼知道?」有人看向婦人,不解道:「建康城那麼大……」

建康城極大,城東、城南遠去,城北、城西更是極遠,如此大的地兒,但凡發生點兒怪異的事情,也並非會鬧得城中紛紛揚揚。

「我夫君可是大夫哩!」那婦人仰著頭,似乎因著這些人紛紛投來質疑的目光,不由微惱:「這幾日接連有幾家人抱著孩子找我夫君看病,但來的時候已然太晚,那些孩子都沒了氣兒,我夫君也是無奈。不過我今日還問他,他說這件事兒太過怪乎,那幾個孩子分明也不是染了熱症,但就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好像……好像被什麼東西吸食了精氣血!」

說到最後,那婦人自己也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儼然覺得可怕至極。

一時間,周圍聽說書的百姓皆是嘩然,一個個交頭接耳,感嘆不已。唯獨台上的說書先生搖了搖頭,打斷了眾人的議論:「看來這薛貞,的確有幾番本事的。」

他那唏噓而又哀嘆的模樣,看的眾人不解:「先生何意?」

「你們可知,薛貞卜卦都向陛下和娘娘說了什麼?」說書先生問了一句,見大家皆是茫然不知,他才頷首,繼續解釋:「他說,城中將有妖邪作亂,為報得襄國大仇,若是再不鎮壓,恐怕城中將有百姓和幼童接連無端亡故,且這陣仗將會愈漸掀起,等到那些冤魂吸食夠了人的精氣血,將會幻化成實實在在的魔物,踏足整個建康城。其聲勢之浩大,全然不比襄國都城覆滅!」

言下之意就是,襄國都城死了多少人,這建康城中,就會接連有多少人被妖魔霍亂而死,其死狀自是與平常模樣不同,畢竟妖魔吸食凡人的精氣,只會讓凡人看起來像是虛脫而亡。

而在吸食的過程中,妖物法力漸盛,自然而然就會幻化成具體的形態,這就如凡人吃飽了一樣,有了『飯食』,才有旁的力氣去翻天覆地!

「這……這薛貞可是有說如何化解?」既是說及時鎮壓,那麼必然是有著化解的法子,否則的話,也不至於進言天聽,給自己找罪受。

「冤魂索命,必須要以邪氣克制邪氣!」說書先生眉頭緊鎖,思忖著回道:「薛貞說,若是要破除冤魂的復仇,必須做的便是上繳九百九十個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個年輕男女成為祭品,將他們活埋入古墓之中,集結怨氣,為除妖鬼,以邪制邪。」

說書先生的話音一落下,眾人便皆是愣住,一時間,在場沒有人再出聲,直到不知是誰冷哼了一聲,這才讓場面再度活了起來。

「生人祭祀?生人活埋?這是修仙人呢,還是魔道中人?」有人不屑出聲,顯然不相信說書先生的話……或者說,其實是不相信薛貞的話。

但凡一個修仙人,無論道人、佛門弟子、還是什麼門派中人,大多數都是以普渡眾生為要旨,沒有誰會提出生祭活人,剋制妖邪的法子,畢竟對於修仙人來說,此等行為也是造孽之舉,是要遭到天譴的!

「就是,什麼以邪治邪?」又有人附和道:「不過就是他沒有本事罷了,我就不信那麼多的修仙人、那麼多修仙大門派,能拿區區幾隻妖邪束手無策!」

「可要真的如薛貞所說……怎麼辦?」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質問,但這質問很快又被洋洋洒洒的質疑聲淹沒,在這眾說紛紜的時刻,誰也拿捏不準究竟如何。

但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中一男一女側著坐在靠窗的一隅,靜默無聲。

「師叔,咱們走罷,怪吵的。」似乎被這議論紛紛的糟雜聲刺的耳蝸生疼,莫長安蹙了蹙眉梢,看向夜白。

「好。」夜白對此,自是無言,只點了點頭,便很快和莫長安一同起身。

兩人走出茶館,踱步到了街頭,一高一矮,倒也是極為般配。

等到走到外頭,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莫長安才四下張望了一番,發著牢騷:「唉,你說那些人,當真是虞笑殺的?」

方才說書人提及什麼『薛貞』的世家來歷,其實就是在說夜白,但實際上,夜白並沒有說自己來自什麼名門正派,他作為薛貞這個千古罪人登場的時候,便一直是無言而淡漠,只是誰也不曾料到,即便他什麼也沒有說,外頭還是傳言紛紛,說什麼他父親薛顯德……實在是人言空然,信手拈來。

不過,對於城中死去的孩子與那喚作李深的青年,莫長安卻是知道,那些事情不是作假。這幾日的的確確陸續死了許多人,只是,她唯獨可以肯定的便是,死的人與夜白和她都是無關。

他們先前便與虞笑說過,作為修仙人,他們不會手中染血,那是遭天譴的行為。本以為虞笑會有些不喜,畢竟他們答應過虞笑配合一說。可出乎意料的是,虞笑在聽聞之後,不僅沒有氣惱,反而笑了起來,立即便點頭應下。

那麼如今,死了好些人,不是夜白出手……自然就是虞笑。

夜白眸底微深,見小姑娘視線落在一旁吆喝著糖人兒的老人身上,不緊不慢道:「她吸食了雪妖的妖力,雖不是真正的雪妖,但到底已然化成魔物……」

莫長安聽得入神,卻沒有料到,夜白的話只止步於『魔物』二字,等到她轉頭要去看他的時候,就見他白衣一恍,淡淡青草香味瀰漫而過,就如山澗精怪一樣,劃過她的鼻尖。

「師叔?」莫長安尋著他遠去的方向看去,就見他越過她,徑直走到一旁賣糖人兒的老者面前,就要掏出腰包。

「要一個。」他冷冷淡淡的說著,指了指老者面前形態各異的糖人兒,面容如雪。

莫長安愣住,正打算上前之際,便聽自己身後傳來女子竊竊私語的聲音,道:「快看,這公子真俊!」

吳國的民風,一向開化,尤其吳都建康,極為崇美,多數時候只要是個面容好看的男子,都會備受追捧。

而今日,夜白因著之前頂著薛貞的名號,如今外出便化去術法,露出自己原本的樣貌,以便行事。

「哇,就像是畫裡頭拓下來的,真叫人情難自禁呢!」其中一個女子,掩唇驚嘆,儼然是被夜白的容貌氣度,迷得不知所云。

「咱們要不是送他香囊?」不知是誰,問了那麼一句。

頓時,有女子嬌羞道:「不知那公子會不會要我等的香囊呢!」

在吳國,但凡女子心中仰慕哪個男子,皆是以香囊授之,若是男子接下香囊,便是表示心中同樣愛慕。而這些,都是莫長安在宮裡頭聽來的瑣碎之事,沒想到今兒個一出外頭,便見著現成的了。

唇角微微一抽,莫長安回頭看了眼那些一臉痴漢模樣的女子,忍不住搖了搖頭,下一刻便毫不猶豫的上前,走到夜白的身側,自然而然挽住夜白的胳膊。

開玩笑,她剛拴住夜白這狗東西,怎麼可能讓這些醜八怪覬覦?

心下微微憤憤,面上小姑娘依舊是滿面春風,笑容不絕。

這一舉動,不止身後的那群女子深覺震驚,就是夜白自己,也下意識背脊僵硬,轉頭一臉莫名的看向莫長安。

「那是誰家的姑娘?怎麼……怎麼就輕薄了那俊俏的公子?」身後的女子傳來輕哼,聽得莫長安愈發牙痒痒。

什麼叫做……輕薄?

這是她的男人,她不過是勾一下而已,怎麼了?怎麼了就?

況且,就算是輕薄,那她輕薄一下夜白,這狗東西該是喜不自勝才對,怎麼輪到那些姑娘的嘴裡,就變成了一副她高攀了的模樣?

越是想著莫長安心裡頭便愈發不是滋味兒,她素來是個霸道的人,但凡默認了是她的歸屬物,她都絕不允許旁人沾染,哪怕是小小的覬覦心思,也是不可以。

她不知道,這等子心思是因為她歡喜夜白呢,還是……她骨子裡就是九尾赤靈狐,但凡獸類動物,皆是會圈住自己的領地,不讓外人惦記。

「或許……是他家中妹妹罷?」緊接著,有姑娘猜測出聲,頃刻便讓那些女子有了幾分祈盼,只望著這二人的確是兄妹,縱然她們左看右看,這兩人絲毫沒有相像的地兒……

「公子要給家中娘子畫個什麼?」正是時,賣糖人兒的老漢笑著詢問,將莫長安的憤憤不平的思緒,猛然打斷。

夜白蹙眉,淡道:「她並非……」

本來,他以為被誤認為是小夫妻,莫長安未免會生出惱怒之意,畢竟在夜白意識之中,一直以來都是他較為歡喜小姑娘,而小姑娘總是表現很淡。

男人有時就是如此,在遇著心悅之人時,便變得格外小心翼翼,哪怕是夜白,也是如此。

畢竟,身後那些女子,他不僅沒有在意,就是連半分想要聽她們在說什麼的興趣都沒有,便也就不知莫長安心中所想。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就覺腰間一疼,小姑娘笑眯眯的望著他,一手在暗處掐著他的腰,道:「夫君怎麼了?人家想要個小狐狸,你怎麼不快些個這位老伯說呢?」

說這話的時候,小姑娘刻意嗲著嗓音,嬌滴滴的望著夜白,那一雙微微勾起的狐狸眸里,滿是春水。

可熟悉莫長安的夜白,還是忍不住背脊一涼,總覺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慢慢爬起。

「長安,我……」他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那頭老者一聲應答,便很快為莫長安畫了一隻狐狸。

「這位夫人,您的狐狸畫好了。」老者將糖人兒遞到莫長安面前,道:「公子和夫人瞧著真是登對,要不要再畫一對小人兒?」

原本這等子討喜的話只是做生意人的慣性,但不得不說,莫長安和夜白看起來,著實如一對璧人那般,登對至極。

「好,再來一個。不過要大一些的,用吹的。」莫長安回著,心中冷哼,大約這樣才能多花一些夜白的銀子,然後她再逼著不喜甜食的夜白把這些東西都吃下去,豈不是完美?

「好嘞!」老者應了一聲,臉上笑容愈盛。

要知道,大多數賣的糖人兒分為畫的和吹得兩種,相較於畫的,吹得的工藝更為複雜,故而這銀錢費的也就越多。

如今莫長安點名是要吹得,且還說要大的,那麼也就意味著他拿到的銀子也越多。

就在老者心裡美滋滋的時候,身後的一群姑娘也隨之失望散去,既是聽到這夫君二字,想來她們也就沒有了希望。

在場唯獨夜白一人,心中忐忑,顯然是覺察到莫長安的反應不甚對勁兒,雖說方被莫長安挽住的那一下,他的確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但越是看著莫長安笑容如花,他便越是覺得哪裡不對。

果不其然,就在老者遞出糖人兒之後,莫長安示意他付了銀子,便轉頭笑眯眯的看向他,道:「師叔,這兩個糖人兒,你都吃了吧。」

一邊說,她一邊鬆開挽著夜白的手,笑容中透著一股子冷意。

「長安,你可是……惱了?」夜白看向她,全程有些不知所以然。

他的的確確不知道,莫長安為何不悅,也全然沒有在意,那些覬覦他的姑娘來來往往,走了幾撥。

可是惱了?

莫長安看著夜白無辜的模樣,實在想要翻白眼,若非這狗東西還算生的好看,多看兩眼也算緩和了她心中的怒意,她指不定是要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起來。

當然,這一切要基於她能夠想得出自己為何生氣一說。

仔細思索著,莫長安覺得自己這氣惱來的太過突然,再加之若是講道理,她其實根本站不住理兒這一點,沉吟半晌,她只好一本正經,嚴肅道:「師叔不知道,方才有幾個姑娘見你生的美貌,想要強取豪奪、把你拉回去當壓寨……夫君。」

夜白:「……」

夜白一臉懵然,不知如何回答。

那頭,莫長安睨了眼他,見他面色依舊,便繼續道:「我想著師叔太過不注意這些,便沒有提醒,但誰料那些姑娘簡直如地痞惡霸一樣,明目張胆的議論著要將師叔擄回去,肆意欺凌。」

夜白:「……」

聽到這裡,他依舊是一臉懵然,不知所以然。

莫長安見此,也不知從哪兒來的自信,以為夜白被自己的話所折服,頃刻間便是豪氣頓生:「為了保住師叔的身心,我毅然決然站了出來,假裝是師叔家中母老虎,如此一來,她們見著我這般兇悍,自然而然打了退堂鼓,只好悻悻然離去。」

夜白:「……」

這個故事情節,彷彿有些……詭異?

「師叔怎麼不說話?」莫長安眉頭一蹙,立即不悅:「莫不是我護著你,你還不相信我?」

她一副你若是不信,我馬上跟你急的模樣,看的夜白嘴角一抽,顧不得思慮真假,他就道:「那你為何惱怒?為何……要我吃這個?」

優雅的下顎指了指莫長安手中捏著的糖人兒,夜白神色莫名,倒是沒有絲毫懷疑。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前一刻還凶神惡煞,頗有幾分他膽敢揭穿,她就一巴掌掀翻他的模樣,后一刻小姑娘便捂著心口,楚楚可憐:「我護著你,可謂嘔心瀝血,可你……可你還當著外人的面,想要反駁你我的關係,你這樣做,難道對得起我們的孩子嗎?」

嘔心瀝血?

孩子?

夜白怔住,半晌不知道作何反應,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是有孩子?

當然,夜白也不知道,莫長安對此同樣抱有疑惑。畢竟一開始做戲,她便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玩脫力了,現在倒是好了,她連生氣也顧不得,只好……將這齣戲繼續演下去了。

想到這裡,她當機立斷,道:「夫君,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知道家中十八房小妾里,個頂個比我美麗,比我討喜,但咱們的孩子是無辜的,夫君你莫要毒死他啊!」

她話音一落,頓時周圍百姓皆是停下步子,就像中了魔咒一樣,眾人望向莫長安和夜白的方向,齊齊對夜白報以嗤之以鼻的目光。

十八房小妾?還要毒死原配妻子的孩子?

這做法……還是人嗎?

夜白張了張嘴:「長安……」

他顯然也看出不對勁的地方,若是放在從前,他大概已然冷臉到了極致,可如今……天知道他竟是覺得這小姑娘……咋這麼帶勁兒呢?

「別說了,夫君。」小姑娘入戲太深,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捏著糖人兒,抽泣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走……還不行嗎?」

說著,她嚶嚶嚶哭了起來,誰也沒有留意她到底哭了沒有,但那凄慘的模樣,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淚流滿面。

就在這個節骨眼,她轉身就跑,一手提起裙擺,轉瞬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夜白啞口無言,站在人群中被眾人……唾棄。

……

……

莫長安一路遠去,等到摸索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才兀自頓了下來,擦乾臉上的……汗水,舔了舔紅唇,開始將方才原本要逼著夜白吃下去的糖人兒往自己嘴裡送去。

一邊吃,她一邊四處張望,顯然是在等著夜白找到自己。

不過,等了好半晌,還沒等到夜白,她手中的糖人兒早已被她來兩下半吃完了。

「還要嗎?」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夜白淡淡的聲音,三分漠然,七分寵溺,縱然怪異,卻叫她心尖微顫。

「啥?」小姑娘轉身去看他,就見他衣冠勝雪,如世間最是無情的上仙一般,手中捏著兩個糖人兒,皆是被吹得鼓鼓的,瞧著很是討喜。

「你咋又買了?莫不是要甜掉我的牙?用這種方式,對我打擊報復?」話雖這麼說,她還是笑眯眯的湊上前去,毫不客氣的便接過夜白手中的糖人兒,往自己嘴裡送去:「可惜,我牙好,胃口好,這種方式啊,打擊報復不了。」

「吃完我帶你去醉雞。」夜白寵溺的看著她,琥珀色眸底染上煙霞之色,甚是璀璨奪目:「那家仙客來的醉雞,你先前在宮裡頭,不是還惦記的緊?」

他話一出口,莫長安便愣在原地,手中的糖人兒好半晌動彈不得。

見她愣住,夜白不由問道:「怎麼了?不想吃那家的醉雞了?」

說這話的時候,夜白一如既往很是冷淡,可眼角眉梢的溫柔,卻是怎麼也藏不住。

從前莫長安覺得,夜白這廝並不討喜,至少要她想象一下他對一個姑娘溫柔小意,都是彆扭的畫面。可不知為何,如今夜白對她溫柔寵溺,竟是讓她深覺不可思議。

「師叔,我方才那樣……那樣的,你難道不生氣?」小姑娘睨了眼他,問道:「我記得從前也有過類似的行為嘛,但那時候,你可是氣的不得了……」

她記得清楚,那會兒她和夜白水火不容,兩人誰也瞧不上誰,故而莫長安的日常樂趣便是……捉弄夜白。只要氣的夜白跳腳,她就覺得美滋滋。

而那時候,夜白也的確被她氣的狠了,甚至好幾次莫長安覺得,要不是她溜得快,這狗東西指不定就要衝上來,掐死她了。

「我記得。」夜白聞言,微微頷首,顯然不會忘記:「但那時我不懂欣賞,看不到你的獨到之處。」

可不是不懂欣賞嗎?從前他有多麼想掐死莫長安,現在就有多麼想將這小姑娘揉進懷裡,畢竟這世上,再難找到另外一個如莫長安這麼可愛的姑娘了。

當然,即便找的到,在夜白看來,也是不如她。

「唉,師叔。」這一次,莫長安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抬著眸,歪著腦袋看向他,笑顏亂人:「你這人怎麼……突然如此會說話了?」

原以為這廝是個笨拙的,沒想到如此會撩撥人,實在讓她深覺喜出望外,彷彿撿到了寶。

嗯,容貌好、氣度好,重點還非常有錢……人生遇到這麼個男人,簡直是完美了。

夜白望向她,彎唇:「心之所至,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這世上,大約沒有那種天生不會哄人的男子,只是要看他是否心悅這個姑娘,若是當真心悅,再怎麼木訥,再怎麼冷淡,也會說出讓人怦然心動的話。

許是他的確太過耀眼,許是莫長安這會兒心動的不行,下一刻就見她眉眼彎彎,笑容似春,道:「師叔,過來抱抱我。」

她是個直接的姑娘,有時心悸起來,便也忘卻了害羞這種東西,這時候她的確想要抱一抱夜白,沒有理由、不接受拒絕。

「嗯?」夜白一愣,有些難以置信。

小姑娘挑眉,張開細細的胳膊:「還不過來?」

她站在冬日的驕陽之下,如夏花般笑容絢爛,那小小的身板朝著她微微靠近,一瞬間讓他心花怒放。

他緩緩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彷彿擁抱了整個春天一樣,滿心滿眼,皆是醉人心弦的顫動。

……

……

於此同時,幽暗之地,有人影濯濯,低低談話。

透過那樹根繚繞的一隅,依稀可見虞笑濃妝艷抹,一襲絳紫色的衣裙,華貴而又高雅,讓人望而卻步。

「笑笑,你又殺人了,是不是?」慕容嫻雅一顆頭顱露在外頭,沒有了少年槐樹精之後,整棵樹都是她一個人占著,再不必因為兩人的交換,而有所顧忌。

可她感受著一滴滴血液滲透入她的骨髓,一面讓她叫囂著抗拒,一面她所處的骨血中又渴望著鮮血的滋養,心中恨意騰起。若非崇徹還在虞笑的手中,她著實是想激怒虞笑,最好讓虞笑一掌殺了她,從此她便不必再飽受這樣的怪物般的日子。

「你不是嘗到甜頭了嗎?怎麼還故作不知,來問我?」虞笑扯了扯紅唇,殷紅的唇瓣如同染了鮮血一樣,陰鷙至極:「是不是那血液很是鮮活?是不是感覺和從前的不太一樣?」

她惡意滿滿,笑著看向慕容嫻雅,彷彿殺神一樣,眼底血腥駭人。

「你……什麼意思?」心尖微微一顫,慕容嫻雅看向虞笑,頭顱揚起,似乎想看清虞笑的神色。

虞笑今日來找她,她已然存了一絲懷疑,畢竟若是放在之前,虞笑定然不會特意來此地,那麼她的前來,其中目的便是值得深思。

「什麼意思?」虞笑揚唇,漆黑的眸底有詭異的冷光閃過:「慕容嫻雅,怎麼在這地方待久了,你連自己的孩子的氣味,都聞不出來嗎?」

冷冷的一句話落下,聽得慕容嫻雅整個人僵在原地,她瞪大了眼睛,眸底滿是不可置信。

「笑笑,你在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她聲音忽然的大了起來,語氣急促而又慌亂:「徹兒……不會的,徹兒還是孩子,你不會這麼做,不會的!」

她搖了搖頭,就像瘋了一樣,那自言自語的模樣,看的虞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容愈發明媚,可眸底的陰森卻如同厲鬼一樣,在暗夜之中,無情的伸出利爪。

「我先前不是和你說了嗎?崇徹我不會留下來的。」虞笑看著她,咯咯咯的笑著:「我要他死,不過就是捏死一隻螞蟻罷了,剛好吳幽膝下孩子那麼多,缺他一個也不缺。」

那塗著蔻丹的指尖,殷紅而又暗沉,就像是此時正捏著一個脆弱的生命,看的慕容嫻雅忍不住發狂起來。

「虞笑,你憑什麼?你憑什麼動我的孩子!」那積攢已久的怒意,就像是被釋放的猛獸一樣,猛然朝著虞笑撲了過去。

長長的樹根繞過石柱,徑直伸入虞笑的脖頸。這一刻,失去一切的慕容嫻雅,戾氣滿滿,絲毫不輸虞笑。

任何人都可以,但是她的徹兒,誰人都動彈不得!她知道自己愧對虞笑,但這份愧對,與徹兒沒有絲毫干係,他只是個懵懂不知事的孩子……尤其他喚著虞笑母妃二字,整整喚了五年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或者說是逆鱗,而崇徹便正是慕容嫻雅的逆鱗。

「怎麼,終於生氣了?」虞笑見此,卻是不為所動。她直直站在原地,任由那觸手無數,一根根皆是朝著自己的脖頸過來,依舊笑容冷厲:「慕容嫻雅,原來這樣就可以讓你生氣啊?」

她以為,這個女人一輩子都只會裝聾作啞,沒想到還是有血性的一面……看來,她要做的事情,也不算是毫無門路。

「就這樣?」慕容嫻雅不顧一切,眸底通紅如野獸:「虞笑,你殺了我的孩子,竟然還這樣輕巧?你該死!」

一言落下她頓時瘋了一般,不管不顧的伸出尖銳的獠牙,原本長在樹根上的頭顱,也頃刻如樹根一樣,朝著虞笑的方向而去。

「你不是我的對手,慕容嫻雅。」虞笑冷冷一笑,殷紅的五指忽然攏起,只一掌過去,那飛身而來的觸手便應聲斷裂,頓時鮮血迸發,染紅了她絳紫色的裙擺與濃妝之下的臉容。

血腥味濃郁飄散,整個四下,彷彿被鮮血浸透了一樣,愈發陰森可怖了起來。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慕容嫻雅衝破舒服,不要命的張著獠牙,似乎一口過去,就能咬斷虞笑那潔白細膩的脖頸。

虞笑勾唇,長長的睫毛覆下一片陰影,如鬼魅一般煞氣衝天:「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至少現在,你還不能死。」

一言落下,她指尖頓時有紅光躍起,轉瞬間,慕容嫻雅原本還愈漸靠近的頭顱,猛然彷彿被控制住了一樣,停在原地。

「虞笑!」她聲嘶力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被虞笑操控了:「你不能這樣,你不能!」

「不能?」虞笑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無蹤,她緊緊盯著慕容嫻雅猙獰的臉容,一字一句:「我為什麼不能?慕容嫻雅,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嗎?」

還沒等到慕容嫻雅出聲,虞笑便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那聲音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的一樣,絕望而無力。

「我一直在想啊,為什麼死的是我的阿羽,不是吳幽?」她道:「為什麼死的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她愛的人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可那些害了他們的人,卻還能苟活……這世道,何其不公!

「那你殺了我罷,你殺了我啊!」慕容嫻雅看著虞笑,厲聲道:「只要你殺了我,就可以報仇雪恨了,不是嗎?害死陵羽的是我,只是我!」

「真是可憐……可憐的要命!」虞笑回頭,笑吟吟道:「慕容嫻雅,你為了吳幽這麼心酸,他可曾體諒過你?可曾愛護過你?可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著為他背負一切,是不是太過愚蠢了點兒?」

被丟棄到了這樣的地步,慕容嫻雅還在維護吳幽,一個女人啊,怎麼才會淪落到她這個地步?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忽然彎唇,眸底邪肆非常:「不過,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我讓吳幽殺了崇徹,你是不是還會一如既往的維護他?」

孩子重要還是一個拋棄過自己無數次的男人重要?虞笑想,這對於慕容嫻雅來說,大抵……會是個很有趣的抉擇。

「徹兒……徹兒沒有死?」慕容嫻雅聞言,喜出望外,那赤紅的瞳眸,瞬間消散了許多。

「沒有死。」虞笑挑眉,咯咯笑道:「不過,離死不遠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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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燼:與妖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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