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232嫁給夜白(萬更求訂閱)
弘治十九年,轉眼間,冬末即將過去,但一月初的天,還是一如既往冷的人骨頭縫兒生涼。
彼時,吳國都城建康內,已然靜然一片,每每夜深之際,便極少有百姓再外出離家。襄國冤魂報仇索命一事,漸漸宣揚開來,虞笑下令四處尋著童男童女、年輕男女,作為祭祀鎮壓亡魂之意,也隨之慢慢集齊。
九百九十個童男童女和九百九十個年輕男女逐一被關押,其中多數人為作姦犯科之輩,但在孩童方面,更多的乃是在都城百姓之中奪取。
最初的時候,城中百姓無人願意交出孩子,虞笑便下了命令,如同抓壯丁一般,遣了官差四處抓人。
為人,整個建康城哀民無數,家家戶戶夜裡都不敢有孩子啼哭的聲音傳出,生怕被官府的人知道,自家的孩子會因此舍了性命。
但官府抓人的力度極大,每日里挨家挨戶的搜尋著,不過短短几日罷了,整個建康城便哭喊聲一片,絕望的陰霾覆蓋了整個城池。
在這陣子里,莫長安和夜白縱然不願看見事態如此發展,但為了順應歷史的走向,他們誰也沒有抱著憐憫之心去干涉,只依舊如史冊上記載的那般,一步步走下去。
一月過半,宮中突然傳來消息,說是戚貴妃染了怪疾,就如同吳王幽一樣,開始纏綿病榻。
最先接到這個消息的是虞笑,那時莫長安就坐在一旁,一邊為她磨墨,一邊思索著今夜要去夜白去哪兒散心。
終歸對於她和夜白來說,憐憫之心並不濃厚,所以這兩三個月下來,兩人皆是沒心沒肺的照舊膩在一處,每日里看星星看月亮的,風花雪月好不愜意。
正是時,有宮婢敲門入內,低聲稟報道:「娘娘,戚貴妃今兒個有疾,無法前來請安。」
戚貴妃近日裡,倒是每日里都要來與虞笑請安,誰也不知道虞笑忽然的這一吩咐,究竟存了什麼心思,畢竟在這之前,虞笑從來沒有讓哪個貴妃前來請安,只說那些女子過於聒噪,便免了如此一遭。
但從十二月起,虞笑忽然便將戚貴妃喚來,說是日常的請安廢棄不得,便又尋了這麼個理由,日日都要見一面戚貴妃。
「哦?病了?」虞笑手中的筆微微一頓,但她還是抬起眉眼,邪肆的笑了笑:「著人找太醫看了嗎?」
她淡淡的問著,似乎並不覺驚訝一般,看的在場宮婢有些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唯獨莫長安托腮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回稟的宮婢。
想來,也的確只有她一人知道,戚貴妃的病並不是意外,而是虞笑一手謀划。早在戚貴妃委身於百里徒的時候,虞笑便在戚貴妃身上施了一種咒術,這種咒術令百里徒渾然不覺,每每自己與戚貴妃親熱的時候,其實就是在吸食戚貴妃身上的精氣血,那是凡人獨有的一種靈氣,一旦被妖邪吸食,便就是失了主心骨,再沒有活路。
一連數月下來,百里徒與戚貴妃的關係愈發親密,就連戚貴妃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虞笑的逼迫還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緣故,兩人頻繁的偷情,已然反過來成了虞笑牽制她的理由。但他們都不知道,戚貴妃身上一絲一毫的精氣血正在被榨乾,只等著即將枯竭的時候,一併發出。
而如今,便正是氣血虧損癥狀的顯露之時,莫長安知道,若是百里徒得了消息,想來勢必會明白虞笑所施的計策。
「回娘娘,看過了。」這時,宮婢唯唯諾諾的回了一句,站在原地等著虞笑的吩咐。
虞笑聞言,紅唇一勾,似笑非笑道:「那帶人去一趟,把五皇子給本宮帶來罷,免得被戚貴妃過了病氣,損了身子。」
五皇子景榮前些日子,剛被送回戚貴妃的身邊,雖說是毫髮無損,但孩子每日里哭著要尋母妃,漸漸的便也就消瘦許多。
那時戚貴妃見著,可是心疼至極,就好像景榮一直是被虞笑虐待了那般,看著將景榮送回來的宮女,別提多麼怨恨。
而如今,虞笑揚言要將景榮再次接回去,可不就是在誅戚貴妃的心嗎?她好不容易將孩子接回來,若是再一次送去,就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再見。
心中雖然有些錯愕,但那宮婢還是點了點頭,道:「是……娘娘。」
「你們都下去罷,留下長安便是。」虞笑淡淡揮了揮手,示意一眾人都離開。
眾人也不敢多留,領了命便一個個離去。
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莫長安才從一旁起身,隨意的取了虞笑素日里作的花鳥畫卷,仔細瞧了瞧,開口道:「娘娘是要引得百里徒在意此事?」
一邊說,她一邊從容的攤開畫卷,津津有味的欣賞起來。
「哦?」虞笑停筆,抬眼看向莫長安:「你又知道了?」
她似笑非笑的盯著虞笑,漆黑的眸底神色莫辨,讓人看不清情緒。
但依著莫長安對她的了解,心知虞笑這會兒並不是不愉,而是似乎想要考考她,某些她即將要做的事情。
「猜的。」莫長安回頭,看了眼虞笑,嘴角一咧,露出燦爛的笑來:「娘娘已然走到了這一步,之後要做的,該也是不難揣測。」
與虞笑相處,莫長安自來是極為坦誠的,她大抵也摸透了虞笑的性子,知道虞笑並不喜歡遮遮掩掩的人,或者說她在看慣了弄虛作假之後,喜歡的便只是坦誠之人。
正是因為如此,虞笑對莫長安的喜愛倒是日漸濃郁,左右不如最初那樣,將莫長安看作是隨意處置的人。
果不其然,虞笑聞言,絲毫沒有不悅,只微微挑眉,繼而伏案道:「那你說說看?」
「說說倒是可以,只是娘娘可要許諾我一件事情?」莫長安眼珠子一轉,鬼靈精怪的便扯了扯紅唇,笑眯眯道。
虞笑頭也不抬,兀自問:「你要什麼?」
「娘娘該是知道的。」莫長安湊過臉去,注視著虞笑那如雪的肌膚,忍不住岔開話題,嘆了兩聲:「娘娘這肌膚,怎麼還是吹彈可破,讓人艷羨。」
要說,虞笑也是將近三十而立的女子了,她日夜操勞,怨恨過重且還憂思甚繁……如此狀態之下,縱然有妖力在身,應當也是容易蒼老才是。
可奇怪的是,虞笑就算卸去妝容,也如二十齣頭的美嬌娘一樣,肌膚好的不得了,就是莫長安見著,也要羨慕幾分。
「人血喝多了,便也就紅光滿面,吹彈可破。」虞笑不以為然,只幽幽道:「若是羨慕,你也可以這麼做。」
「咳,這……大抵就算了罷。」莫長安下意識嘀咕道:「我這人惜命,原本就活不長久,若是再造下罪孽,別說二十歲了,就是十七歲能不能活到,也是個問題。」
作為一個半是狐族、半是凡人血統的,莫長安也是無奈至極,像她們這等子九尾赤靈狐,根本不能輕易幹什麼吸食人血一類的事情,但凡做了,就是要遭到天譴,更何況……她本來就是要遭天譴的。
一想到這件事,莫長安便覺得心中膈應,有股鬱氣堵在心口,好半天緩不過來。
似乎莫長安嘀咕的很是低聲,虞笑沒有聽著,便只將話題繞了回來,道:「你要是猜對了,我為你畫一副畫像,如何?」
「當真?」莫長安喜出望外,微微勾起的狐狸眸里,滿是愉悅,就像是得了什麼好吃的東西的孩子,那股子天真的氣息,濃郁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對她寵愛萬分。
她伺候在虞笑身邊多日,一直以來都知道,虞笑的畫極好,她見過虞笑畫的花鳥圖,山水圖、古城圖,那些她與陵羽走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在多年之後,都變成她筆下的壯闊,哪怕是見慣了畫技甚好之人的莫長安,也忍不住為之驚嘆。
當然,她最為震驚的是,虞笑獨創了一種畫技,在畫人時,可謂巧奪天工,不像那些畫師的畫作,即便對照著本人,也未必認得出其模樣。
正是因為如此,莫長安便一直打著虞笑畫作的主意,曾不止一次央求著虞笑為她作畫,但虞笑就是冷笑一聲,不予以應承。
久而久之,這畫作一事兒便成了莫長安我心中的心結,任由夜白說他可以學著為她作畫,她心中還是只惦記著虞笑的手筆。
「當真。」虞笑頷首,笑吟吟道:「不過,既然我應承了你這件事,你也要應承我一件事,如何?」
她看向莫長安,蔻丹染紅的指尖微微劃過,笑容中的戾氣,少了幾分。
從前沒有莫長安的時候,她誰人都不相信,如今在莫長安的陪伴下,日子總算不那麼難熬,故而每每見著這小姑娘時,她便心中歡喜,有種難以言喻的平和感覺。
「何事?」莫長安正愉悅著,倒也是沒有防備虞笑。她知道,虞笑不是會坑害她的人,尤其在生殺一事上,虞笑從來都是能自己動手,絕不拉著她和夜白下水。
在這一點上,莫長安一直很是喜歡虞笑。她其實不是當真陰毒,只是世道如此,害的她不得不這般罷了。
「過些時日,你要嫁給夜白,一切由我操持,」虞笑道:「如何?」
「嫁給夜白?」莫長安愣在原地,手中捲軸微微停滯:「我?」
她指了指自己,青蔥的指尖泛著白光,很是年少稚嫩。
嫁給夜白這種事,莫長安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在她自己看來,雖說如今和夜白也算蜜裡調油,膩膩歪歪。但談婚論嫁……實在不是她這個年紀該去思索的問題。
當然,十六歲這般韶華,在莫長安看來,只是人生的開端,她兀自還沒瘋夠、玩夠。實在不想和世俗的姑娘那般,早早成家,相夫教子。
「就是你。」虞笑戲謔一笑:「難不成你還要讓他娶旁人不成?」
「可……為何?」莫長安不解,撓了撓腦袋,看向虞笑:「娘娘,你該不是存著什麼惡趣味罷?」
要說虞笑對自己什麼感情,莫長安也是知道,左右像是故交舊友,但怎麼也不至於是閨女一類。畢竟虞笑不過二十七八,而她自己也已然十六。
可愣是讓莫長安想破腦袋也想不清楚,究竟虞笑是個什麼意思。難道看著她和夜白成親,她就欣慰了?
虞笑聞言,不以為然,她也不多做解釋,只淡淡凝眸,道:「本宮說的,你若是應下,我便給你作畫,若是不應下……那本宮就不給你作畫好了。」
「為了一幅畫,嫁人?」莫長安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要是真的應下,就當真是瘋了。
「不是說真的嫁人,如今風頭正盛,你們就是想正正經經辦一場婚事,也是不容易的。」虞笑道:「本宮就是想看看,你披上嫁衣……會是什麼模樣罷了。」
「娘娘,你這回答,我實在無法相信。」莫長安放下手中的畫卷,扶額道:「若是娘娘仔細言說,或許我還能考慮考慮。」
莫長安看的出來,虞笑其實還是有些祈盼著她能夠答應的,只是究竟為了什麼,莫長安不得而知,至少如今她的回答,並不能讓莫長安滿意,或者說是信服。
「罷了,告訴你也是無妨。」虞笑道:「本宮知道你並不想如此快與人成親,但本宮曾說過,你和夜白實在很像我和阿羽年輕的時候……」
說到這裡,她眸底變得很是幽深,一旦回憶起陵羽,她的眼底便像是蒙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情緒:「本宮年輕的時候,沒有機會嫁給阿羽,如今便只想著看看你,也算是如願以償。」
「就……這樣?」莫長安懷疑,心裡頭直覺虞笑所說的只是一部分緣由,至於另外一部分,就得看她坦不坦誠了。
見小姑娘戒備的很,虞笑失笑:「你方才說,你活不過二十歲,對罷?」
「你聽見了?」莫長安愕然,沒想到虞笑竟是將她的話聽到心裡去了,可方才為何她不出聲詢問?
「聽見了。」虞笑道:「我其實在這之前,便聽夜白提及過……」
「夜白?」莫長安詫異,忍不住道:「他何時與你說的?」
「一月多前罷。」虞笑回憶道:「本宮記得,那夜你是趴在他背上睡著了,是由著他將你馱回來,送入屋內歇息。」
一個多月前的某個夜裡,星辰明亮,莫長安一時興起,便與夜白登上穹頂賞花賞月,兩人小酌了幾杯,直到很晚的時候,莫長安困意襲來,便趴在夜白懷裡睡著了。
後來,夜白自是怕她著涼,無可奈何的將她背了回去,安置在未央宮的偏殿。
莫長安一直是住在未央宮的偏殿,因著夜白如今身份是薛貞,白日里兩人不宜走動,便皆是在晚間時候,偷偷摸摸、趁著夜色前去幽會。為此,虞笑不止一次的調笑過,他們兩人就像是見不得光一樣,倒是有趣。
「我好像……有些記憶。」莫長安思忖著,回道:「只是,夜白為何來尋娘娘?」
「他來尋我,說是要我好生待你,素日里多慣著你一些。」虞笑嗤笑一聲,看著小姑娘如此被寵溺著,唏噓道:「那小子也是頂頂高傲的一人,但為了你還是放下臉面,半是央求,半是威脅的,讓我切莫怠慢了你。」
說起夜白,虞笑實在覺得好笑。那青年看著冷冰冰的,沒什麼人情味兒,但只要有關莫長安的事情,他就全然像是換了一個人。
那天夜裡,他尋上她,說是要她好生待莫長安,不能指使她幹什麼粗活、雜活。虞笑那時聽了,直直是想嗤之以鼻的。
要知道,莫長安這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骨子裡也是剛強,且這姑娘皮實的很,知道順著杆子往上爬、得寸進尺的很,就是她要她端茶送水,也得看看莫長安樂不樂意。
不過,那時她倒是沒有這麼回答,只聽著夜白言說,並沒有要應承的意思,直到夜白威脅著,說是她要是不這麼做,他保不齊會給虞笑造出什麼幻境,畢竟當真『操刀』的是夜白,臨到那個時候,虞笑就是想反悔也沒法子反悔。
「他的確這樣說?」莫長安對此,真的一無所知,可說實在的,心裡頭還是暖洋洋的,只覺自己被呵護在掌心,備受疼寵。
「那還能有假的嗎?」虞笑道:「他骨頭硬,本宮也未必是吃素的,所以他威脅的話一出口,本宮便立即有些不悅……」
虞笑不悅的看著夜白,表示她憑什麼照著夜白所說的去做?故而她一開口,便是:小姑娘年紀尚輕,多吃些苦頭將來才能成熟一些,像個大人模樣。
可她話還沒說完,夜白便眸底微暗,與她道:「娘娘大抵不知,長安興許活不過二十歲,若是當真有那麼一日,我絕不希望她能夠長成大人模樣。」
夜白的原話,的的確確就是這樣,他願著他心愛的姑娘,永遠十六七歲,永遠笑顏如花,不必那麼懂事、不必那麼討喜,哪怕是驕縱也好、得寸進尺也罷,只要她活得自在,便是他最大的願望。
「我知道,夜白那小子,不是個會說謊話的人,更不會裝著可憐,刻意讓我待你好些。」虞笑看了眼莫長安,道:「但說實在的,他說那話的時候,看起來的確有那麼一絲可憐的意味,所以我便應承下來。」
雖然虞笑平日里也沒有苛待莫長安,更沒有如尋常婢女一般,指使她干這干那,但夜白如此鄭重其事的和她言說,她自然便只好點點頭,不假辭色的回了聲『好』。
「沒想到夜白那狗東西……原來也是這樣害怕的。」有那麼一瞬間,莫長安覺得心中微疼。
她和夜白,自確認了關係以後,便再沒有提及什麼天譴一說,兩人就好像默契了一樣,彼此都是閉口不言。
她以為,夜白當是自信滿滿,想要保住她的性命,以為他一直胸有成竹,這一次也一樣不會慌亂。
可實際上,夜白比她還要不安,比他還怕以後……他不敢告訴她,在命數面前,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害怕鬥爭不過的一瞬間。
「他待你是好的,你自己也感受的到,我從前便與你說過,這世道誠然令人絕望,誠然四面楚歌,但……有些真情還是永遠存著。」虞笑淡淡斂眉,眸光悠遠:「我與你一樣,活不長了。但說實在的,你這姑娘其實還真是討喜十足……就算是以故人的身份,我也想看著你有朝一日紅妝覆面,也希望你若是當真活不過二十歲,至少不要遺憾有些事情沒有做過。」
人這一生,說長也長,說短暫也是短暫,但虞笑知道,對於一個年少青蔥的小姑娘來說,若是有朝一日當真故去,心中最為遺憾的,當是未曾穿過喜服、做過心悅之人的新嫁娘。
這是虞笑的遺憾,所以她不想將來有一日,莫長安也為此深感遺憾。
「娘娘啊,你這人怎麼能這麼……」莫長安眼眶微微一酸,冷哼道:「讓人歡喜呢?」
虞笑的心意,莫長安懂得,也深覺感懷。她忽然慶幸,自己遇到的都是這樣好的人,無論是虞笑還是夜白……當真讓她深覺溫暖至極。
虞笑聞言,哼笑一聲:「小姑娘慣會說甜言蜜語,怎麼著這好處都是給你撈著,還不樂意嗎?」
「樂意是樂意,但是我好歹得先和夜白商量一下罷?」莫長安笑眯眯的回了一句,隨即才有些茫然,道:「不過,我們扯了這麼大老遠,方才要說的是什麼來著?」
天知道,在說著成親這個話題之前,她們究竟是在說什麼,莫長安記性很差,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如今要叫她回憶什麼,顯然很是困難。
所以說,這就是她為什麼……很討厭說話拐彎抹角的原因。畢竟多數時候,一旦繞遠了,她就……回不來了。
「猜猜本宮接下來要怎麼做。」虞笑搖頭,顯然不比莫長安記性差。
「嗯,好像是這麼回事兒。」莫長安沉吟,捋了捋思緒,才道:「依著我看,娘娘是想藉此引出百里徒,讓百里徒知道,自己這些時日來,其實都在吸食戚貴妃的氣息,對罷?」
百里徒這些時日,其實並不知道,他早些時候雖也吸食過女子的精氣血,但那已然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且就那麼一次罷了,如今虞笑施了法,每日里星星點點的,就如淺淡的毒藥一般,雖不致命,但日子久了,總也是要人命的。
而如今,只要虞笑差人去將景榮帶回,那麼戚貴妃勢必惱怒而無助,為今之計,她依靠的已然不再是吳幽,而是百里徒。
所以,她勢必會派人前去尋百里徒,以求得百里徒的庇護。
一旦百里徒進宮,就會在第一時間知道戚貴妃的病症……而順理成章的,他就會明白,自己此後……再入不得九重天!
這就是虞笑最終的所求,她暫時不殺百里徒,也不能說是打不過,只是她要折磨百里徒,攻其不備,讓其崩潰。
百里徒隱忍多年,就是為了回九重天再度修鍊,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這些年的隱忍皆是功虧一簣……大抵是要瘋狂的。
「不錯。」虞笑頷首,沒有反駁,只低低笑了一聲,很是淺淡:「我就是……要看著他瘋狂,看他入魔!」
回不去九重天,那麼他只能遁入世俗,要麼繼續清心寡欲,要麼就是吸食人血,再度修鍊。
而顯然,無論哪一條路子,虞笑都不會放過百里徒。
莫長安撫了撫自己的下顎,思忖道:「話是這樣沒錯,只是,我有點兒好奇,百里徒會不會搭救戚貴妃。」
戚貴妃如今不比吳幽,畢竟吳幽不人不魔的,但戚貴妃是受了妖邪侵蝕,要想她一條命,只能是將她幻化成魔。但若是百里徒要搭救戚貴妃,就必須要將自己多年的修為給她一半,只有這樣,才能救她一命,以此讓她入魔。
虞笑指尖輕蔑,忽然咯咯笑了起來,語氣篤定:「本宮猜……不會。」
百里徒那麼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哪怕是對戚貴妃歡喜,也早已過了那股勁兒,就虞笑的了解,他既然可以背叛待他如師父一般的了陵羽,便也能轉臉拋棄戚貴妃,對她置之不顧。
……
……
與此同時,戚貴妃伏在榻上。
正如莫長安和虞笑所想,在知道虞笑差人要把景榮帶走之後,戚貴妃抵死不從。她一邊讓人拖著未央宮的人,一邊派了貼身的宮婢前去將軍府,將百里徒喚到了宮中。
只是,她等了許久,百里徒還是沒有來,心中著急,眼見著未央宮的宮人就要把景榮帶走,她立即再度派人,給百里徒送去了一封信函。
這一次,百里徒總算很快到了宮中,帶著人馬守住宮門,兀自進了殿宇,見到了臉色蒼白的戚貴妃。
他一臉正色,就如從未與戚貴妃有過什麼交集一般,擋在虞笑派來的宮人面前,道:「聽說娘娘有難,微臣特前來相救。」
他供著手,一邊看了眼戚貴妃,一邊眸底劃過異色,顯然很是不滿。
「百里將軍救命啊!」戚貴妃心中一窒,知道百里徒有些不悅,但還是咬著牙,楚楚可憐的哭道:「皇後娘娘要帶走本宮的榮兒,陛下病重,本宮只能仰仗百里將軍忠肝義膽!」
話雖如此,但戚貴妃知道,若不是自己信中威脅百里徒,要他立即趕來,否則自己就將與百里徒的私情抖落出去,來一個魚死網破……若非如此,百里徒恐怕是不會前來。
「娘娘莫要憂心,」百里徒挺直腰板,彷彿剛正至極,道:「微臣效忠陛下,決計不讓妖後作亂!」
說這話的時候,百里徒底氣十足,他與虞笑的不合,也不是一日兩日,再加上他手握重兵,實際上是根本不像旁人那般,畏懼虞笑。
他在朝堂之上,公然與虞笑作對,一口一個妖后,擺出正直忠臣的模樣,已然呼聲很高,故而他根本不想自己與戚貴妃的事情被抖落出去,平白毀了他一直以來樹立的形象。
「將軍,並不是我家娘娘為難……」有宮婢見此,心中雖是畏懼,但還是顫顫巍巍,道:「只是戚貴妃如今染了重疾,娘娘恐怕過了病氣與五皇子,才讓奴婢等人前來,將五皇子帶著回未央宮中幾日。若是貴妃娘娘病好了,我家娘娘自然……」
然而,這宮婢的話還沒有說完,戚貴妃便哭著打斷,梨花帶雨:「本宮不過是染了小病罷了,哪裡是什麼重病?今日本宮也請了太醫前來,人家太醫可是說本宮乃身子骨虛弱所致,並非什麼重病!」
「身子骨虛弱?」百里徒心中一愣,下意識看向戚貴妃,果不其然,就見她臉色青白,因著虞笑宮中的人來的突然,根本來不及塗脂抹粉的緣故,此時竟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百里徒前日夜間見著戚貴妃的時候,她還安然無恙,怎麼今兒個突然身子骨虛弱?
心下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百里徒臉色微僵,等不到戚貴妃回答,便立即問道:「娘娘可是心悸難安,渾身發虛,且今日才突發此症?」
心悸難安,渾身發虛,這大多是被吸食了精氣血的凡人會出現的情況,且這等子癥狀來的突然,不似尋常病症,反而顯得詭異十足。
「不……不錯。」戚貴妃怔住,雖不知百里徒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點了點頭,以作回應。
她話音一落下,百里徒心中便是咯噔一聲,他顧不得其他,只兀自上前,一把抓住戚貴妃的手腕,仔細感受著她體內氣息的變化。
眾人一時揣測不明,誰也不知道百里徒為何如此,但她們……包括戚貴妃都以為,百里徒這是為她診脈罷了,只是不知何時百里徒竟是還會診脈之術。
那若隱若現的氣息,亂成一團,百里徒臉色一寸寸變白,終於鬆開戚貴妃的手,神色恍惚。
「百里將軍?」戚貴妃見她如此,不由一驚:「可是本宮染了什麼重症?」
她與百里徒相好這麼久,並未曾見過百里徒如此神色,多數時候他皆是穩重而又鎮定,讓她倍感安心。
可如今,百里徒神色異樣,實在叫她有些不安。
「你們都下去!」百里徒眯起眸子,語氣忽然很是不善,那戾氣騰起的突然,看的在場一眾人,皆是微微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將……將軍,」未央宮的宮婢,斟酌著出聲:「娘娘說要把五皇子給帶回去,您看……」
「滾下去!」百里徒長劍徒然出鞘,劍氣一震,徑直將那上前來,想要勸說的宮婢,掀翻在地:「誰人再敢逗留,本將軍便殺了他!」
說這話的時候,百里徒儼然不似作假,那股突如其來的怒意,就像是被欺瞞了什麼那般,委實叫人心驚不已。
他是歷過戰場的人物,手中也曾染過鮮血,因著那是他以凡人身份所為,倒是不甚要緊。可說到底,他還是殺過人,有著深沉的戾氣。
「是……是將軍!」一眾宮婢見此,不敢再逗留下去,隨著這一聲顫顫巍巍的應下,虞笑宮中派來的宮人,很快便消失在了百里徒和戚貴妃等人的眼底。
戚貴妃見此,緊緊護住懷中的景榮,喜出望外:「多虧百里將軍,本宮……」
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完,下一刻就見百里徒陰沉的視線轉了過來,落在一側的宮婢身上:「把五皇子帶下去,本將軍有事和戚貴妃商議。」
這命令的口吻,聽得一眾人皆是篩子似的抖了抖身子,誰也沒有違抗,但礙於戚貴妃在此,一時間不敢動彈。
顯然,戚貴妃也是看出了百里徒今日的奇怪之處,她心中不安,但還是揮了揮手,安撫著景榮,讓宮婢將景榮帶走。
等到一眾人都離去,只剩下戚貴妃和百里徒二人時,氣氛一度沉入谷底,讓人愈發難安。
「百里將軍,妾身……妾身今日書信一封,也是情非得已。」她在百里徒面前自來也不稱什麼本宮,以妾身相稱,把自己的地位拉的很低……很低,似乎如此便可取悅這個強勢而又極好面子的男人。
戚貴妃以為,百里徒如今的惱怒,不為其他,只是因為自己『威脅』了他,讓他心中惱怒萬分。依著她對百里徒的了解,知道這男人是向來吃軟不吃硬。可奈何今日情況特殊,她不得已之下,才如此強勢逼迫。
然而,她話音一落下,百里徒卻面色陰沉依舊,冷聲質問:「戚貴妃和慕容嫻雅,可是暗中勾結?」
先前他總是喚著她的小名,如同對她疼惜一樣,可如今一句戚貴妃,陰冷而無情,讓戚貴妃不由怔了怔,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妾身……妾身沒有。」這個節骨眼,她自是不會同百里徒說,自己的的確確受了虞笑的脅迫,若是她敢說,百里徒定然惱怒非常。
「沒有?」百里徒冷冷眯起眸子,眼底危險至極:「戚貴妃可莫要以為,騙得了本將軍!」
「妾身沒有,將軍誤會妾身了。」戚貴妃死死咬著唇,抵死不認:「妾身自來與皇後娘娘不對付,將軍也是知道,方才她還要找了人前來,要逼得妾身將孩子丟去,妾身怎麼會和皇後娘娘勾結呢?」
「戚貴妃,本將軍念在你與本將軍有過一朝露水之情,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百里徒眸底仿若淬了毒一樣,陰鷙而嗜血:「你若是再不如實招來,本將軍可不保證,會當真放過你!」
情意綿綿的時候,他是愛護她的,可到了如今牽扯到自己的利益時,百里徒的臉色已然沉入谷底。
戚貴妃抬眸,小心翼翼的睨了眼百里徒,見百里徒神色可怖,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百里徒冷笑一聲:「戚貴妃,你是不想招,還是要我逼著你才能招?」
話音一落,他忽然伸手,粗糙的五指猛然捏住戚貴妃的脖頸,就像是捏著一隻螞蟻一樣,陰沉的彷彿能滴出水的臉容上,沒有絲毫情緒。
「咳……咳……」戚貴妃下意識伸手去抓,想要把百里徒的胳膊扯開。
然而,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敵得過這樣一個男人?更何況百里徒根本不是凡人,若是他要殺她,簡直易如反掌!
「放了我!」戚貴妃痛苦的啞著嗓音,說不出話來:「我真的……真的沒有勾結慕容嫻雅……放了我!」
一邊說,她一邊拍著百里徒的手,可百里徒聞言,卻是愈發捏緊了幾分,呼吸不順暢的感覺,讓戚貴妃再次連脖頸帶著臉容,通紅到底。
「還不說實話?」百里徒冷笑一聲,道:「看來我只有殺了你,你才會老實啊!」
「不!不要!」戚貴妃扭曲著面容,道:「我是貴妃……你不能殺我……不能!」
她如今雖是難受,但也知道,自己是貴妃的身份,百里徒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將他們支開,並表示要單獨與她談話。那麼,一旦她死了,逃不開罪責的只能是百里徒!
依著她對百里徒的了解,這個好面子的男人,不會……也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果然,她那斷斷續續的話音墜下,百里徒便猛然鬆了手,毫無徵兆的一如方才捏緊她脖頸時的冷酷模樣一般。
「不殺你?」百里徒笑了起來,陰惻惻道:「那也是可以,但我……總是還能殺了五皇子,不是嗎?」
戚貴妃的軟肋,他知道也同樣可以緊緊捏在手裡。
「不!榮兒是陛下的孩子,你動不得他!」戚貴妃眸底一縮,瞳孔焦距頓失,顯然百里徒的話戳中了她的內心。可她只能拚死做著掙扎,絲毫反抗不得。
這大抵就是沒有任何背景,卻存活在宮中的女人的悲哀了。
「陛下未必在意五皇子的生死,戚貴妃難道以為我不知道?」若是吳幽在意,那麼今日戚貴妃不會第一時間派人來尋他,而是會去找吳幽,畢竟在這輝煌的皇宮裡頭,最具權威、並且能夠震懾住虞笑的,不是他,而是吳幽!
可偏偏,戚貴妃就是來找他了,且一次不成,還來了兩次。如此情形,難道不是別無她選?
「不……你不可以!」戚貴妃聲嘶力竭,忽然道:「榮兒是皇子,你一個區區朝臣,沒有資格動榮兒!」
「區區朝臣?」顯然,這般話是刺痛了百里徒,他素來是有野心的,要不是因著要償還吳幽生母那條命的緣故,他早就自己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哪裡容得下吳幽這愚蠢的人?
心下惱火,再抬眼便見戚貴妃倔強的仰著頭,那一瞬間的模樣,和虞笑是那麼相似,看的百里徒火冒三丈,愈發氣惱。
下一刻,就見他毫無徵兆的揚起手,『啪』的一聲重響,一巴掌便狠狠落在戚貴妃的臉上,打的她眼冒金星,整個人站不穩妥,摔到了地上。
「百里徒,你竟然敢打我!」戚貴妃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唇角被打出的血漬,脾性終於上來。
她捂著臉,一側臉頰儼然可以感覺腫了起來,連說話的牽動都讓她深覺疼痛。
顯然,這一巴掌,百里徒打的不輕,且再看他神色坦然,便知道他絲毫不為這巴掌感到內疚,甚至於他臉上的嘲諷就像是在說她活該一樣,刺的她心尖生疼。
好歹,這也是前日還與她恩愛不已的男人啊!轉眼,竟是可以這般薄情寡義!
「怎麼,你以為自己還是什麼高高在上的戚貴妃?」百里徒冷嘲:「醒醒吧,若是沒有我,你只是喪家之犬,任人拿捏!」
一巴掌的疼,再加上這般刺激,就算慣會隱忍的戚貴妃,也忍不住惱怒起來:「百里徒,沒有錯,我就是和慕容嫻雅勾結,就是她讓我勾引你的,你現在才知道嗎?呵!」
戚貴妃以為,百里徒如此生氣,是因為怕虞笑揭穿她們的私情,但她不知道的是,百里徒的惱怒,並非如此,他隱忍了幾十年,忍耐著不吸食人血,那樣的辛苦,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被兩個『賤女人』給暗算了!
「好!很好!」百里徒看著戚貴妃,恨不得殺了她。
但他知道,戚貴妃說的沒有錯,這時他若是動手,這生殺貴妃一罪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那麼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好名聲,是不是……就功虧一簣了?
心下如此想著,再看戚貴妃臉色蒼白,呼吸低微,百里徒忽然冷笑一聲,什麼話也沒有再說,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左右,這女人也是活不了的,他也不必為此髒了自己的手!
頃刻之間,整個偏殿只剩下戚貴妃一人,怔怔然不知所以,跪坐在原地,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