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氏聽說珍珠醒了，便到自己柜子里抓了幾把紅豆幾把花生出來，裝到碗里。

沈老頭在搓麻繩，瞥了一眼，「這是幹啥。」

「我給褚寡婦送去，堵一堵她的嘴，珍珠吃麝香這事要是讓旁人知道了，還真就爛家裡嫁不出去了。」

「那郝郎中那裡？」

王氏擺擺手，「他那裡就不用了，他是個嘴嚴的。」

王氏一推門，看見沈桃一瘸一拐地從屋裡走出來。

見了王氏，沈桃嘴一扁，眼淚掉了。

「咋，你又嚎啥？」王氏正心煩呢，張嘴就懟。

「奶，我腿疼。」

「腿疼你不在屋裡呆著，滿地出溜啥？」

沈桃本是想邀功，可她奶沒理她這茬，只好抹抹眼淚，「我去看看珍珠，沒事兒奶，我沒珍珠那麼金貴，這腿再疼兩天自己就能好。我知道奶心疼珍珠，不然我也不能拼了命去救她，奶也不能捨出來五兩銀子給珍珠買葯。」

王氏覺得張氏就是個事兒逼叨叨的攪家精。沈桃呢鐵隨張氏，但張氏是直來直去，而沈桃小小年紀卻學會了拐彎抹角。

王氏給氣樂了，沖大房的屋子猛喊：「老大家的，你給我出來！」

張鳳香慌裡慌張地跑出來，「咋了，娘？」

「你那張破嘴跟你閨女嘚嘚啥了？沈桃說我拿了五兩銀子給珍珠買葯？」

張氏沒料到話這麼快就傳王氏那裡去了，只能訕笑了兩聲，「娘，這不是桃兒急著去看珍珠，我還沒跟她說清楚呢。」

「是這樣？」王氏剜了張氏一眼，沖沈桃笑眯眯地說話，可怎麼聽都透著一股子狠勁。

「桃兒，你剛說你那腿自己就能好，那郝郎中給的葯都敷狗腿上去了？還有啊，你娘沒說五兩銀子是你二叔二嬸跟奶借的，以後要還？」

沈桃一呆，看了張氏一眼，一臉的埋怨。

張氏嘴角直抽抽，腆著臉沖王氏笑，「娘，你這拿著花生紅豆要去幹啥啊？」

王氏徑直走向院門，：「關你屁事！」

張氏：「……」

……

沈珍珠自打醒了，就一直問東問西，徐氏覺得有些奇怪。

自己的閨女什麼秉性當娘的最清楚。珍珠性子軟，平日里不大愛說話，高興不高興的，在臉上都不大顯。為這，徐氏還跟沈木生說了好幾回，說自己這大閨女沉穩，只看這一點，倒像是個有福氣的。

對於徐氏的疑惑，珍珠跟她娘說自己恐怕落下了忘事兒的毛病，徐氏便沒再多想。

這會兒，沈珍珠正問徐氏，我爹去哪了。徐氏答她說，娘打發你爹出去弄點紅糖來給你補補元氣。

紅糖也是金貴東西，要不是有人家要生孩子會提前準備些，平日里滿村子也找不出一兩勺來。因而沈木生出去時間不短了，還不見回來。

娘兩正說著體己話，沈桃進來了。

沈珍珠從徐氏懷裡坐起來，不眨眼地看著沈桃。沈桃被她看得心虛發毛，站在門口沒動，嘴裡問，「二嬸，珍珠這是全好了？」

徐氏抬手招呼沈桃，「珍珠這兩天一直不好，二嬸也沒得空去看看你，倒是累了你先過來了。快別站著了，上炕來坐著。珍珠倒是不燒了，就是還有點兒虛，剛才還問起你呢。」

沈桃心裡一驚。

該不會珍珠猜到為啥掉到冰窟窿里去了吧？

沈珍珠看著沈桃發白的臉色，更加肯定那天是沈桃推了自己一把。

可她有些不明白，沈桃為啥會恨她恨成這樣，以至於想要了她的命？

方才她跟徐氏聊了好些，可按徐氏的說法來推算，除了三歲前她的待遇比沈桃好些，珍珠再沒讓沈桃受過氣啊。

沈珍珠索性不想了，伸出小手招呼沈桃，「大姐，聽我娘說多虧你拉我一把我才撿條命，為這你還傷了腿是不？快讓我看看你腿傷成啥樣了？」

既然參不透其中原由，就暫且裝傻放一放。沈桃要是存心想害她，早晚都得露出馬腳來。

徐氏也邀沈桃陪陪珍珠，自己則去了何氏那裡要把寶珠接回來。

沈桃慢慢挪到沈珍珠身邊，摸了下她的額頭，自言自語道，「還真好了。」

珍珠把被子打開，往沈桃身上蓋了蓋，「沒啥大事了，就是頭疼，好些事都記不起來。」

說是被子，其實都沒個被子樣，除去已經補過的幾處，還有好幾處已經露了棉絮。好在徐氏是個利索乾淨的，家裡雖說沒啥像樣的東西，但都洗得乾乾淨淨，否則沈珍珠真覺得自己跟破橋洞下那些要飯的沒啥區別了。

沈桃還是不太放心，試探著問：「那天掉進冰窟窿的事也不記得了么？」

「不記得了，忘得一乾二淨……要不大姐你給我說說，那天究竟咋回事？」

沈桃的身子發僵，「反正你現下是好了，還想那些做什麼？」

姐倆正說著呢，一個精瘦的小丫頭手裡握著兩個蛋突然衝進門來，小嘴還嚷嚷著，「二姐，娘說你醒了，快看，有蛋吃了！」

小丫頭才說完就看到沈桃也在，舉著的兩隻小手往回縮了縮，看樣子是想把蛋藏起來，可又想到早就被沈桃看見了，便一副不知道怎麼是好的樣子，回頭去看劈腳跟進來的徐氏。

徐氏猜到寶珠的心思，把寶珠抱到炕上，溫和地勸說，「愣著幹啥，把蛋拿過去給大姐二姐分了吃。」

沈寶珠爬上炕，有些不情願地把兩個雞蛋往沈珍珠面前一攤，「大姐二姐你們一人一個，我不餓，我不吃。」

沈珍珠細細打量面前的小丫頭。

白白的皮膚，小小的臉蛋上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漂亮得不得了。就是瘦，一陣小風吹過來都能飄起來似的瘦，頭髮又細又黃，軟趴趴地貼在腦門上。

沈珍珠伸手將兩個蛋都接過來，眼看著小妹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如今是大約弄明白了這個朝代的物價。接斤來算的話，精米精面大約要十五文，豬肉三十文，粗糧大約七八文，雞蛋則要十二文。

也就是說，哪怕是最小的雞蛋，一個也要一文錢。這也難怪家家養雞生蛋，卻家家都沒蛋吃了。

這麼一想，連沈珍珠都覺得手裡的兩個蛋成了沉甸甸的寶貝疙瘩，倒是沈桃看到煮雞蛋並沒多驚喜，以為是三嬸給的，皺眉問了一句。

徐氏拿起條帚打掃幾人帶進來的積雪，抬頭看了一眼，「桃兒，你三嬸哪能有這好東西，是隔壁馬家三媳婦給珍珠吃的，正好有兩個，你和珍珠一人一個分了吧。快吃吧，等吃完了再回你屋去。」

沈珍珠手裡握著還有溫度的兩個蛋，真是不願意給分出去。

她自己的小妹寶珠眼巴巴看著呢，憑啥分給沈桃？

「娘，我就不吃了，剛醒過來這胃裡還堵得慌呢，我的讓給小妹吃吧。」說著，珍珠把手裡的蛋分別往沈桃和寶珠手裡一塞。

沈桃忽然抖了一下，塞進手裡的雞蛋被她一甩，徑直落到窗根下，啪嚓一聲，裂了。

幸好是煮熟的，不然可就糟賤了。

沈珍珠和寶珠外加徐氏三人都愣了。那蛋是寶珠用手攥著回來的，雖說有餘溫，但也不燙手，怎地沈桃的反應這麼大？

「桃兒，你怎麼了，是燙著了么？」徐氏放下手裡的活奔過來。

沈桃方才動作太大，把自己的頭撞到了后牆上，疼得直咧嘴，見徐氏過來，連忙起身，「二嬸我沒事，不燙，只是……我不大愛吃雞蛋，就給珍珠和寶珠留著吃吧……二嬸，既然珍珠好了，我這就回去了。」

說罷，拖著那條腿，動作不慢地下了地，推門就走了。

屋裡的三人面面相覷，還是寶珠反應快，蹬蹬跑到窗根下，把破了的雞蛋揀起來，小心地吹了吹，嘴裡倒是咯咯笑出來了，「大姐不吃才好，我本來就捨不得給她呢。」

獻寶似的，她捧著兩個蛋給珍珠送過去，「二姐，你都吃了罷。」

沈珍珠一臉嫌棄地往外推，「都說了我不想吃，你跟娘吃吧。」

三人推來推去的功夫，沈木生頂著風回來了。從懷裡掏出個紙包來，裡面只有兩塊紅糖。

「咱村問遍了也沒找到，我到下河村去問，才討到兩塊。人家是剛生了個大孫子，聽說咱是給姑娘補身子，也沒要錢，只說是當沾沾他們家的喜氣了。」

徐氏眉開眼笑的，「這也值幾文呢，那家人可是心善的。你記住人家的門沒有，日後有啥好東西，咱也好還還人情。」

沈木生一邊答著記住了，一邊咧嘴笑著去看兩個閨女，想親近親近，又怕身上的寒氣傷著人，就先蹲到灶下去烤火。

「娘。」沈珍珠把棉衣穿上，這會兒已經能站起來了，「娘燒點水吧，把紅糖和雞蛋都煮進去，咱們一家都吃。」

徐氏見說不動珍珠，只好按她的意思，用紅糖水把雞蛋溫了溫，一家子圍著個大海碗，一人一口分吃了。

寶珠吃得鼻尖冒汗，「娘，這就是紅糖啊，真好喝。」

沈珍珠只吃了些蛋白，聽見寶珠的話，順口說了句：「做紅燒肉時候放點紅糖，那才是頂好吃的。」

「紅燒肉？！」

爹娘和小妹異口同聲地問，沈珍珠慌了，「怎……怎麼了？」

寶珠眨眨眼，「二姐，啥是紅燒肉？是過年時候奶燉的肉嗎？可我記得那就叫燉肉，不叫紅燒肉啊？」

徐氏也一臉古怪，「珍珠，你這是咋了，從醒了就不大對勁，紅燒肉是啥，你是打哪兒聽說的？」

沈珍珠恍惚間明白了。家裡一年到頭頂多過年才能吃上一口肉，已經是下了大本錢了，誰還會下那麼重的好佐料去做紅燒肉。所以，這個家裡的人，甚至是整村裡的人，恐怕都沒一個是吃過紅燒肉的吧。

「我……我……」沈珍珠攪盡腦汁，實在是沒辦法找補了，只好睜眼開始說瞎話，「娘，我睡著這兩天，凈做些稀奇古怪的夢，裡面都是吃的，有一道菜就叫紅燒肉。」

「那二姐，你夢裡那道紅燒肉好吃不？」寶珠饞得直流口水。

「當然好吃，等姐明天就給你做。」

寶珠年紀小，聽說有吃的就拍著手歡呼起來。倒是徐氏重重嘆了口氣，「珍珠，咱家哪有錢買肉啊。」

沈珍珠這才想起，她們二房還欠著她奶一筆「巨款」呢。

那可是五兩銀子啊。她爹沈木生沒啥大本事，只會出些苦力，農閑時候攢私房也就是多砍些柴去賣，一冬下來手裡能留百八十文已經算是多的了。

這五兩，要還到啥時候是個頭啊。

一家子陷入沉默，沈珍珠捏捏寶珠的小細胳膊小細腿，沖她娘笑了笑，「娘，我知道你和爹為了救我跟奶借了五兩銀子，你放心，我這幾天就把這五兩銀子給賺回來。寶珠，信二姐的，不出五日，姐就讓你吃上最好吃的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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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家人物詳解：

祖父：沈樹和

祖母：王氏

大房：大伯沈金生

大伯母張鳳香

堂哥沈洪

堂姐沈桃

堂弟沈興

二房：女主爹沈木生

女主娘徐惠娘

女主沈珍珠

女主小妹沈寶珠

三房：三叔瀋水生

三嬸何巧女

堂妹沈杏

堂妹沈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