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 宿命

Ⅰ

姬亦韓托著半人高的古籍走在長廊里，左邊掛著一幅幅名畫，都是家族從各大拍賣會或者博物館中高價買回來的名家真跡，囊括了古今中外各種風格的佳品，走在這裡就像是在參觀票價高昂的畫廊。

路過的傭人們看見他紛紛低頭問好，不敢和他對視。

姬亦韓還小一點的時候他曾斷斷續續的問過姬鴻寧為什麼大家都很怕他，因為眼睛的緣故，姬亦韓對人們的真情實感過於清楚，在連續無意間和許多照顧他的傭人們對視之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人們很畏懼他。

老實說姬亦韓是一個極為乖巧的孩子了，他既不聒噪也不調皮，自我照顧能力快到滿點，極為自律，基本讓人操不上心，照顧他的人應該是很輕鬆的，但是圍繞在他身邊的傭人卻對他有著讓人輕易察覺的敬畏。

姬鴻寧說那是因為他們身份有別，姬亦韓是主人，而他們是僕人，所以自然而然會敬畏他，姬亦韓知道爸爸沒有說謊。後來直到現在，他身上的任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忙，漸漸就沒有時間想這種雜七雜八的事情了，面對家裡人的各種尊敬和疏遠也逐漸習以為常。

姬亦韓沒怎麼關注左邊的內容，他偏著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右邊的窗外，極目眺望。

遠處是鬱鬱蔥蔥的高大柏木，這些他都快看厭了。姬家的老宅建在山上，四周都被各種樹木圍繞，看來看去也就那樣。姬亦韓看的是樹木之外的世界，姬生玉曾嘰嘰喳喳的在他耳邊說過好多次，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啊不，是花紅草綠，充斥著他絕對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姬生玉跟他重點描述了遊樂園裡的新奇玩意兒，海盜船、過山車、軌道賽車、激流勇進……姬生玉描述的臉紅脖子粗，跟個賣力的推銷員一樣，可惜他的推銷對象卻絲毫不為所動。

因為姬亦韓不懂那些名詞，也不知道那些東西對小孩子來說有著多大的吸引力。他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各種學術性名詞，感興趣的也只有這些，就像是一台被輸入了某種固定程序的機器，一天到晚只會執行同一個命令。

姬亦韓突然停下了腳步，即使高高的書堆擋住了他的視線，可他仍然感覺到了面前有人。

姬鴻寧拿開最上面那本厚達十公分的古籍，露出了姬亦韓黑色的鳳眼，「今天放個假吧，兒子。」

「幹什麼？」

「你恭叔來了，我跟他有點事情要商量，刀術明天再教你。」

「嗯。」姬亦韓答應了，眼神示意他還書。

姬鴻寧長眉一挑：「不準備去安排點其他活動嗎？」

「看書。」

姬鴻寧瞥了一眼手中的磚頭，上面用小篆寫著「刀譜」，而姬亦韓手上的書堆最上面的那一本赫然寫著「奇門」。

「看這個幹什麼？」他有些意外。

「上次天祖考我的時候跟我提的。」

那幫老東西又搞什麼幺蛾子？讓姬亦韓開始接觸奇門遁甲，這是想要對姜家下格殺令了嗎？姬鴻寧腹誹。

「行吧，注意休息，不要長時間用眼。」姬鴻寧把書放回去，「有疑問到時候問我。」

「嗯。」姬亦韓繞過他走了。

姬鴻寧在後面看著他瘦削沉穩的後背無奈的笑了笑，五歲的孩子就已經挺拔成這個樣子了啊，小孩子長得真快。

姬亦韓剛走出走廊就看見四個孩子撅著屁股在牆根里嘀嘀咕咕的，其中三個他有印象，是老宅里傭人的孩子，另外一個很陌生，他沒見過。那孩子看起來軟軟的一團，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不俗，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其中一個孩子發現了姬亦韓，應該是認識他的，因為在看見他之後那孩子立刻就一臉慌張的想拉起同伴，接著所有的孩子都看見姬亦韓了，除了那個小少爺，其他人都挺緊張的樣子。

姬亦韓只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多做停留就要走，可小少爺卻站了起來「噔噔噔」的往他這邊跑。姬亦韓頓了一下，還是停住了。

「你怎麼抱這麼多書啊？我幫你。」說完就踮起腳想幫姬亦韓分擔，奈何書堆的太高，他怎麼踮都夠不著，「你蹲下來。」

姬亦韓搖搖頭，「不用了。」

其他的孩子見狀也不好袖手旁觀了，原本他們的任務只是帶著那個小少爺玩一會兒，說是玩其實也是看著不讓他到處跑，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大少爺。大少爺是這個家裡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們都被父母警告過不要去衝撞他，不過現在這狀況……可就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了，是大少爺來撞他們的！

「我們來吧，少爺。」仨孩子都已經七八歲了，比這兩個小豆丁高出不止一丁點，一人分擔幾本書也不吃力。

然而他們的手剛想把書拿下來就發現姬亦韓已經敏捷的挪了位置，「不用了。」

眾人尷尬的收回了手。

「咦？這是什麼？」小少爺指著姬亦韓從袖口一直綁到手掌的白色繃帶。

姬亦韓不好解釋，直接轉移話題：「你是誰？」

「我叫姬承非，今年五歲了，住在A市三區，家裡有爸爸，媽媽，爺爺和……」小孩一本正經的介紹，卻被姬亦韓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你來這裡幹什麼？」

姬承非愣了一下，「爺爺帶我過來玩。」

姬亦韓點頭：「那你玩吧。」

說完就走了。

然而姬承非卻不依不饒的趕上來：「你是誰啊？住在這裡嗎？你要去哪裡？這些都是什麼書啊？」

姬亦韓停下來看著他：「你不去玩嗎？」

「你好看，我，我想跟你一起玩。」姬承非囁嚅。

小跟班們：「……」

姬亦韓一頓，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別人誇獎他的相貌了。

「我不會玩。」過了一會兒，他又邀請道：「要跟我一起看書嗎？」

「要要！」姬承非瘋狂點頭。

於是嘀咕四人組就這樣加入了姬亦韓的看書隊伍，不過最後他們都接連跪倒在了繁複的中華漢字面前，原本這些孩子們認識的簡體字就少的可憐，而姬亦韓從藏書房裡拿來的書通篇都是繁體或者篆體，甚至還有像鬼畫符那樣難以辨認的文字，他們能認識才怪了。

「你看的懂嗎？」姬承非湊過去問。

姬亦韓|正在字典上比對，頭也不抬的說：「慢慢看。」

姬承非下巴往桌上一磕，對著自己額上的三根毛吹了一口氣。

安靜了一會兒，他又提了個點子：「我教你怎麼玩好吧？老是看書有什麼意思啊？」

姬亦韓翻書的手一頓，低頭斜眼看著他：「你要玩什麼？」

「我們來猜拳吧！誰輸了誰就當怪獸！」姬承非興奮。

這個點子得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贊同，然而姬亦韓卻有點疑惑：「怪獸是什麼？」

「就是破壞世界的大壞蛋啊！你沒看過奧特曼嗎？雷歐賽文和泰羅！在地球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會變身，嘿！哈！咻咻！噹噹噹噹！」姬承非激動的跳下椅子給姬亦韓示範變身過程，一臉神氣。

「……」姬亦韓無言，這就超出他的知識範圍了。

「不是吧，你沒有看過嗎？」姬承非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有些驚訝的問。

姬亦韓搖搖頭，「要怎麼玩？」

「就是，一個人當怪獸，然後其他人就是奧特曼，然後，然後……」姬承非撓了撓頭，旁邊一個孩子補充道：「然後怪獸就被奧特曼打敗了。」

姬亦韓動了動眉峰：「就是說，奧特曼很厲害對吧？」

「對！超厲害！我跟你說，雷歐是最厲害的！他是賽羅的老師！他能發射……」

「那我來當奧特曼，你們來當怪獸吧。」姬亦韓雲淡風輕。

「嗯？？？為什麼？」姬承非不滿，「為什麼你是奧特曼，我也要當奧特曼！」

「因為你們都打不過我。」

「……」這句話毫無疑問引起了公憤，孩子畢竟是孩子，哪怕被自己的父母說過多少次總是會在關鍵的時刻不長記性。

「不可能，你才這麼高，怎麼會打得過我們？再說了，小矮個不能當奧特曼。」

「我也不信，我一隻手就能把你打翻了，到時候你還得哭！」

「就是，你就會說大話。」

「……不如我們還是猜拳吧？」

「你胡說！小矮個怎麼不能當了？我就要當奧特曼！」小矮個·姬承非怒了。

那孩子沒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也把姬承非給說進去了，頓時有些尷尬，這時和事佬又冒出來提議道：「不如我們還是猜拳吧？」

「猜拳是什麼？」

姬亦韓一發問就立刻受到了所有人的嘲笑，他們頓時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看吧，姬亦韓表面上厲害的不得了，但實際上卻連猜拳都不知道怎麼玩。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跟姬亦韓科普了猜拳的方法，還沒確認姬亦韓是否明白了就開始和他爭奪奧特曼的扮演權了。

「石頭剪子布！」

哦豁，一個石頭四個布，簡直巧的不能再巧了。

「噠！你是怪獸了！我們都是奧特曼！」姬承非得意的笑。

姬亦韓沉默的看著自己的拳頭。

「我們去外面吧！這裡東西太多了。」姬承非說著，「噠噠噠」的跑到了門口，「快點快點！」

姬亦韓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聽見骨頭催響了一聲。

十分鐘后，正在和姬長恭在書房商議事情的姬鴻寧接到了傭人的報告，說是大少爺和承非少爺在小花園裡打起來了。

姬長恭驚訝的趕過去一看，自己的寶貝孫子果然是一臉灰的坐在地上大哭著，旁邊蹲著的仨孩子也沒好到哪裡去，一個兩個憤懣不平的，眼中燃燒著來一套全武行的洶湧慾望。

姬承非的手腕青了一大塊，姬長恭心疼的把他抱進懷裡哄著，親昵話說了一大堆。

姬亦韓看著他們哭的哭氣的氣，什麼話也沒說，就是抿了抿嘴。沒過多久他的領子就被提起來了，不用看，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

「怎麼打人了？不是說今天要看書的嗎？」姬鴻寧問他。

「意外。」姬亦韓冷靜道。

哦豁，姬鴻寧瞧著他完好無損的模樣，又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姬長恭，發現他弟弟也在偷偷關注他這邊的情況，於是他故意板起了臉：「說說，為什麼要打侄子？」

姬亦韓沉默了，腦子裡迅速把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低著小腦袋倒顯得有些可憐吧唧的，姬長恭見狀就想說「沒事亦韓還小不懂事我看就這麼算了吧不打不相識嘛對不對」，可還沒等他開口姬亦韓就說了：「他們不信我比他們厲害。」

……所以你就因為這個理由跟人干架了？合著你沉默那麼久就是在措辭。

姬鴻寧摸了摸下巴，「真的？」

姬亦韓看著他，點點頭。

父子倆對視了兩秒，姬鴻寧突然笑了，姬長恭看見他嘴角熟悉的弧度心中大感不妙。

小時候姬鴻寧如果闖了禍就會擺出這樣的笑容來，這說明他要麼已經想好了開脫的說辭，要麼就找好了背鍋的人選。

「小孩子不打不相識啊，長恭，你看他倆像不像我們小時候？」姬鴻寧感慨道。

「……」姬長恭抖眉，「是。」

「這倆孩子原來感情那麼好的啊，我可從來沒見亦韓主動出來跟人玩兒過的，承非真厲害。」

姬承非本來還在動情的大哭，他爺爺怎麼哄都緩不過來，但姬鴻寧這麼一誇他的耳朵就豎起來了，打了個滿足的哭嗝：「我、我很厲害嗎？」

姬鴻寧呵呵一笑，「是，回頭我給承非送份大禮，謝謝你今天帶他玩兒。」

一聽有禮物姬承非就完全忘了剛才打架受的委屈了，忙問：「什麼禮物？」

姬鴻寧一掃姬長恭，後者意會，說：「奧特曼。」

姬承非瞬間大叫起來，破涕為笑，傷痛和委屈都是浮雲，沒有什麼是奧特曼治不好的傷！他心中一樂，下意識的低頭，想看看姬亦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然而對方也已經低下頭了，不知道在看什麼。

姬長恭心裡嘆氣，跟姬承非說：「謝謝姬爺爺的好意。」

姬承非抬起頭，禮貌的感謝。

姬鴻寧大力揮手，深藏功與名。

姬長恭看了一眼地上面無表情的姬亦韓，心裡有些不安。

姬鴻寧這麼護短的一個人，讓他來教育姬亦韓真的合適嗎？

Ⅱ

夜晚到來，姬亦韓洗完澡就爬上了床，按照往日的習慣他會在睡前再讀上至少一個小時的書，然而今夜有些讓他意外。

「今晚來點別的節目？」姬鴻寧在床上攤開了棋盤，黑白兩色的玉子被分別裝在散發著清香的木盒中，每一顆玉子的成色都極為通透，入手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

「什麼？」

「圍棋，我教你。」

姬亦韓看著棋盤思考了幾秒，合上了書。

「棋盤上有361個格點，九個星位，一個天元。」姬鴻寧一一指給姬亦韓看，「黑子先行，白子後走，雙方交替落子，一次一子，落在格點上，不能悔棋。」

姬亦韓反應了一下，問：「怎麼贏？」

「儘可能的讓對手斷氣，然後圈地盤。」姬鴻寧說，「落子之後，距離棋子最近空格點的數目就是它氣的口數，如果最近格點上是同子，那麼就共用氣，反之這口氣就斷了，當你的棋子周圍既沒有氣，也不能通過下一步落子將對手吃掉時，這個棋就死了，棋死之後即可提子。最後判定輸贏時，如果你的活棋數目和所佔格點數目的總和大過我的，你就贏了。」

姬鴻寧一頓，看著姬亦韓若有所思的神色等了一會兒。

姬亦韓手一伸就拿走了裝白子的木盒，姬鴻寧哭笑不得，制止了他：「這麼有自信？我剛才告訴你的是最基本的規則，關於圍棋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他把黑子推給了姬亦韓：「你是新手，我讓著你，你可以在棋盤上多下幾個。」

「不是說只能下一個嗎？」

「新手總有點特權什麼的。」姬鴻寧擺了個「請」的手勢。

姬亦韓抿了抿嘴，不說話了，開始認真的思考，每落一個子都要細細斟酌。

姬鴻寧不插嘴，觀察姬亦韓這個小不點思考的神情還是有點意思的。

「好了。」姬亦韓說。

姬鴻寧掃了一眼棋盤，手中執白開始落子。說是讓著，但他也只是在開頭讓先又讓子，中途在對弈的時候一點都不放水，逼的姬亦韓節節敗退，每一步思考的時間越來越久。

「這裡，」姬鴻寧指著兩顆黑子中的空格點，「是『眼』，你能用好它的話這裡就能活。」

姬亦韓皺了皺眉，思忖了一會兒填了一顆黑子進去。

姬鴻寧挑眉，落子毫不猶豫。

兩人又你來我往的落了几子，姬鴻寧不緊不慢的，下子的位置很套路，像是在擺盤一樣，頗有刻意誘導之嫌。

「棋盤的邊界線是死亡線，現在這一塊棋子里，我只剩下一口氣，如果你想把我一次性全吃了，那就把我逼到線上去，記住，始終都只留給我一口氣。」

姬亦韓摩挲著玉子思考了一會兒，截了白子的上路。姬鴻寧則是慢慢的往坑裡跳，直到白子被逼到了死亡線，黑子果然輕易將白子一網打盡了。

「你可以，不下在這裡的。」不下在這裡就不會一下子損失那麼多地盤了，及時止損非常重要。

「新手教學，不談這些。」姬鴻寧挑挑眉，「這叫拐羊頭，心裡有數了吧？」

姬亦韓點點頭。

於是姬鴻寧又換了一條路走，依舊是刻意擺盤，對他這種段位的棋手而言不是什麼難事，姬亦韓隱隱覺得不對，他有一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父子倆的低語聲。

「這個叫虎口，很明顯如果你下進來可以吃掉我的子，但是如果我下在這裡，你就會被我『倒撲』了，得不償失…就是不值得的意思。」

「……有一個斷點，這兩顆棋子分別擁有兩口氣，斷點的氣是它們共用的，如果你下在這裡，我就會被你打吃掉。」

「現在你被我圍住了，想出去的話必須先造一個『眼』……然後想辦法讓我的氣變少，你要下在哪裡？」

「……我進去就會被吃掉。」姬亦韓猶豫。

姬鴻寧不以為然：「再想想，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絕路，不要執著於眼前的得失……意思就是不要總想著現在你失去或者得到的東西，看遠一點。當你落子之後，你要思考下一子可能會出現的位置。學會揣摩我的意圖。」

姬亦韓看著姬鴻寧，愣住了。

「沒頭緒嗎？」

姬亦韓入定似的看著棋盤，時不時眨一下酸澀的眼睛。

「想不出來也沒關係，我教……」姬鴻寧話還沒說完姬亦韓就落子了，這崽子最後還是懟在了虎口上，姬鴻寧暗自得意。

接下來的下法就順理成章了起來，打吃、斷氣，姬亦韓被姬鴻寧吃掉了一子，但小孩的神色如常，像是早就料到了。

姬鴻寧一笑，接子。

姬亦韓和他有種無言的默契，不緊不慢的磕下一子，圍殺完畢。

小孩抬眼看姬鴻寧，他知道姬鴻寧一定有話要說。

「『接不歸』，懂了吧？」

姬亦韓點點頭，「為什麼要教我下圍棋？」

姬鴻寧一笑：「不喜歡么？」

姬亦韓猶豫了一秒，還是點頭了。

「今晚就到這裡吧，八點了，你要睡了。」姬鴻寧收好棋盤，「明天再教你刀術。」

姬亦韓靜靜的看著他，金色的瞳眸中一片沉寂。

「你很聰明，亦韓，比所有同齡人、甚至比你年長的孩子們還要聰明，所以你不能用『道理』教育，紙上談兵只能糊弄糊弄普通的孩子。」姬鴻寧輕揉一把兒子的軟發。

姬亦韓的眼神中帶了些迷惘，他老爸又在說些深奧的話了。

「行了，你睡吧，不然明天達不到我要的狀態。」說完姬鴻寧就要走。

「爸爸。」

「怎麼？」

「我今天打了那個人，他是恭叔的孫子，你不怪我嗎？」他把姬承非弄哭了，他原以為姬鴻寧當場就要教育他，然而沒有。事實上他等姬鴻寧的責怪等了很久，他以為姬鴻寧要在恭叔走了之後責怪他，結果對方沒有，他又以為姬鴻寧要在晚飯的時候責怪他，畢竟他們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對方還是沒有，而剛才，他以為姬鴻寧過來找他是想責怪他，然而結果卻再次出乎了他的預料。最後還是他忍不住問了，因為他不習慣把今天的問題留到明天，如果今天姬鴻寧不打算說點什麼，到了明天他可就不會再關注這件事情了。

「那你為什麼會打承非呢？」姬鴻寧一哂。

「……我，」姬亦韓一頓，「我在跟他們玩。」

「哦？是一個新的遊戲嗎？」

「我猜拳輸了，所以當怪獸，他們是奧特曼，奧特曼要來打怪獸。」姬亦韓低聲說。

「是么，他們打你了嗎？」

「……」姬亦韓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髮，「他們打不過我，我一開始就跟他們說了。」

姬鴻寧笑了，「你向來清楚，如果不太出格，我不會幹涉你的決定。」

「……什麼才算出格呢？」

姬鴻寧笑了：「你一直都清楚的，不必問我。」

姬亦韓移開目光，嗯了一聲。

「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永遠都不要停止思考，兒子，思維怠惰是魯莽的幫凶。」姬鴻寧起身，「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姬亦韓又點點頭。

姬鴻寧替他關了燈，放心的走了。

過了一會兒，姬鴻寧又打開了房門，卻訝異的發現姬亦韓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爬了起來，正就著床頭燈看那本《刀譜》。

「？」

姬鴻寧挑眉：「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現在應該到了你的睡覺時間。」

「可這是『計劃』。」姬亦韓淡淡的說。

「但我應該也教過你，我們要的是結果，」姬鴻寧說，「今天的計劃是被我打亂的，明天我會彌補，所以現在快睡覺吧。」

姬亦韓考慮了一下，合上了書，「還有什麼事嗎？」

姬鴻寧一笑，走廊上昏黃的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隱隱有種溫馨感。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還沒跟你說晚安。」

「……」

姬亦韓的眸光閃動了一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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