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喜事

第三十三章 喜事

只見他穩穩的走上了玉階,行雲流水的轉過了身軀,將滿是雨水的油紙傘朝外面抖了抖,一顆顆雨滴飛揚著混入了濕漉漉的石板地的積水上。

元向歌怔怔的望著他回過了身來,剛才被油紙傘半遮半掩的面容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還是那雙深邃又明亮的鳳眼,只是如往昔般的戲謔笑意已經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的濃濃迷霧,就像這陰霾又威儀的天氣,讓人摸不清看不透。

陸深緊抿著削唇,定定的凝視了她幾息。

元向歌一時有些喘不上氣來,她別過了眼去,站起來垂眸道:「陸大人。」

「元美人。」陸深頓了一頓,不情不願的打了聲招呼,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清容撒兒等人都沒見過陸深,瞟了他的衣裳一眼也沒瞧出他的身份,只能跟著元向歌一樣稱呼道:「見過陸大人。」

陸深微微頷首,卻始終冷峻的望著元向歌,將手中的傘往她的面前遞了遞,「外面雨大,元美人出門不知道帶傘么?」

握著傘柄的手指修長而有力,就這樣毫無徵兆的闖入了她低垂的眼帘,那隱隱帶了幾分嘆息的喑啞之聲,讓元向歌不由得又愣了起來。

「美人……」撒兒看著她垂眸不言不語,著急的小聲提醒道。

元向歌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平靜道:「多謝陸大人美意,雨勢雖大,可臨照殿並不遠,大人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撒兒失落的望著陸深手中的那把傘,又看了看外面稀里嘩啦毫不見停勢的大雨,心裡焦躁不已。

等了這麼久都沒人往這廊上來,若是放走了這個陸大人,說不定得等到雨停了才能回去了。

陸深有些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隨手將傘往撒兒身上一扔,眼中似有化不開的墨一樣,凝視著元向歌,「賞你了。」

撒兒手忙腳亂下意識的抱住了傘,可這傘濕漉漉還在滴水,整片身前都被濡濕了,袖子上也沾的濕噠噠的。

元向歌抬頭望向他,正對上他深深的目光。

不知怎的,她呼吸有些紊亂,剛想開口說話,陸深便毫不猶豫健步如飛的負手離去了,匆匆的身影帶起一陣小風撩起了她耳邊的碎發,讓她不覺有些恍惚。

「太好了,美人,咱們有傘了!」撒兒顧不上自己濡濕了的衣裳,眉開眼笑的緊握著手中的傘,高興極了。

那位陸大人可真是個好人,長得還這麼俊美,真是令人心生好感!

元向歌目光複雜的望著空無一人的長廊。

看方向,陸深應該是往趙太后住的宮殿去了,只是無論他怎麼走,也不應該經過這長廊,這裡是后妃所居,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據她所知,等出了這長廊,還是少不了要走一段露天的道路,這雨勢浩大,難不成陸深要淋成落湯雞去見趙太后?

不過陸深只要想把傘留下,她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的。

元向歌微不可聞的喃喃嘆道:「罷了。」

她朝撒兒伸出手,示意撒兒把傘遞給她。

撒兒為難的「啊」了一聲,美人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讓她們都淋著雨跟著回去嗎?

元向歌看撒兒這副緊緊攥著傘遲疑的樣子,哪裡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等撒兒猶猶豫豫的將傘遞到她的手裡時,元向歌才出言解釋道:「你們在這裡等一會,我先回去,讓衛賀他們給你們送傘過來。」

大家都有些猶豫,哪有讓美人自己回去,奴婢在這等人接的道理,萬一美人有個三長兩短,摔了碰了,她們豈不是完了?

清容剛張口,元向歌又淡笑道:「不必多言了,我走慢點,不會有事的。」說著她已經撐起了傘,提步雨中走去。

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迷濛的大雨中。

雨下得很大,就連石板路上都積了一層水,將元向歌的繡鞋都打濕了,她一步一個腳印,小心翼翼的走著,免得腳下打滑摔一跤。

雖然眼中盛滿了認真,可她的心緒是紊亂的。

明明外面涼風冷雨,可她卻忽然覺得這傘柄有些燙手,似乎陸深手指的溫度還沾染在這傘柄上,格外的清晰。

說起來,寧國公主是陛下的長姐,那陛下就是陸深的小舅舅,她現在要長陸深一輩了。

若是以前的她,一定會以壓了陸深一頭而心情舒暢,可不知為什麼,現在的她,心裡非但絲毫沒有半點痛快,反而還多了幾分悵然若失。

回到臨照殿,衛賀已經在殿門外等著了,他一手撐著傘,另一隻手臂還環著兩三把闔著的傘,正在朝遠處生了雜草的石板路上眺望著,一見到元向歌的身影,立馬朝她跑去,也不顧飛揚的雨水打濕了他的前襟。

「美人,您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他趕緊過來扶住元向歌,清秀的臉上既鬆了口氣,又隱隱有幾分不滿。

元向歌下意識的看向了他的手,白皙修長,倒和這張臉極為相稱,很是秀氣。

她忍不住又回想起了陸深的手。

倒也乾淨白皙,只是因為太過骨節均勻又分明,剛勁又有力,很難讓人去關注到他的膚色。

那確實是一雙極為優美的手。

元向歌舒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胳膊抽離開,「你去給她們送傘吧,就在太液湖西頭的長廊上。」

她還是不習慣讓內侍伺候,尤其是觸碰到自己的身體。

衛賀垂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顫,收回手摟緊了懷裡的傘,恭敬的應了聲是。

他撐著的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撇落到了一邊,整個人都淋濕了大半。

「打好傘別受了寒,快去快回吧。」元向歌放軟了語氣,朝他微微一笑。

衛賀精神一震,抬頭看向她也笑了起來,那乾淨的眼睛里彷彿有光一樣,乾脆的又應了一聲就小跑著往南邊去了。

殿里是溫暖又乾爽的,元向歌將傘放在了牆角邊,脫掉羅襪子鞋子,光著腳拖了木屐,又從箱籠中隨便拿了一條裙子,把沾濕的羅裙換了下來。

鬼使神差的,她又重新將傘拿了起來,尋了塊干布將傘上的余水擦乾。

傘面上畫著淡淡的山水,還提了一句「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字跡風骨錚錚,卻又行雲流水,十分賞心悅目。

元向歌輕聲念了兩遍,將傘仔細的收了起來。

等下次再相見的時候,再還給他吧。

雖然不知道會是何年何月了。

-

秋葉颯颯的一日,宮裡傳來了好消息——王厚雅懷孕了。

傳進元向歌耳朵里的時候,她正窩在榻上,身上還蓋著暖融融的毯子。

王厚雅懷孕都是早晚的事兒,她早已心中有所預料,可令她驚訝的是王厚雅竟然剛懷上就公之於眾了,聽說才剛懷兩個月。

一般來講,要過了頭三個月才能往外說,胎都沒坐穩,怕是有些犯了忌諱。

更重要的是,王家難道一點也不顧及趙太后嗎,像趙太后這樣不擇手段又貪戀權勢的人,怕是不會輕易讓王厚雅生下皇子吧。

「美人,咱們是不是要送些賀禮過去,陛下知道了以後龍顏大悅,當即就要給王婕妤晉封為昭容,還說只要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不論男女,都要封王婕妤為妃。」碧痕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情緒,生怕觸到了她的痛楚,畢竟她入宮小半年了,還沒承過寵。

「送是肯定要送的。」元向歌笑盈盈的,看起來像是發自內心的替王厚雅感到開心一樣。

她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庫房似乎空落落的,除了每月按例的俸銀、布匹,也沒有什麼東西了。

「我之前畫了一幅春居圖,都已經裝裱好了,就把那個送王婕妤吧。」她頗為不舍的道,那幅畫可是耗費了她許久的心神呢,算是她的得意之作了。

碧痕磕磕巴巴,「美人,那,這,這合適么……」

別人都送什麼觀音像,燕窩人蔘一類的,自家美人送幅自己畫的畫,這是不是有點太簡陋了啊?

「有什麼不合適的。」元向歌不樂意了,「這個可是我花了小半個月的心血呢。」

其實她也可以讓宮人們去拿銀子給她買回來想要的東西,但是她可並不想往王厚雅的身上砸銀子。好不容易攢了幾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她可得好好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才行。

碧痕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清容和撒兒,一個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點頭勉強的應了。

剛打住了話,劉振便喜氣洋洋的走了進來,傳話道:「美人,溫美人過來了。」

倒也不是真有什麼高興的事,而是他本身就生得格外喜慶,再加上胖墩墩的身形就更加討喜了。

說起來,自打住進這臨照殿,溫佩還從沒來過她這東殿,而她也從未去過西殿,兩個人毫不相干,各自過各自的日子。

不過,元向歌對於她的到來並不吃驚,這個時候來,無非就是為了王厚雅有孕的事情。

得了她的同意,劉振樂顛顛的趕快出去請了溫佩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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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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