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定玄菟(中)
王厚帶兵追尋腳印一路向西南,翻過兩座小山,趟過一條小溪,追著追著這腳印突然憑空消失。王厚很是氣憤,越來越有中被耍的感覺,問佰長道:「這裡可有地名?」
佰長也在納悶:這腳印怎麼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呢?聽到王厚詢問立刻回稟道:「此地叫做老松嶺,前面五里處的方形山叫做青磚峰。青磚峰南面十五里有個大村子叫白石村。」
王厚察看青磚峰地形問道:「先去青磚峰看看,然後向南去白石村。」說罷開始下山。剛剛走出二里,青磚峰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再次閃現。
佰長驚呼道:「都尉快看,是他們!」
王厚也已發現,嘿嘿冷笑道:「看來老子的運氣還在,這次決不放過他們!追!」
另一邊,高勇同樣發現了王厚及其身後的近四百郡兵沿著山坡快跑追來,不禁好笑道:「追了幾天了還不放棄,精神可嘉!」跟著轉向張武,拍拍他的肩膀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弄得張武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這位小主公哪裡來的這許多奇思妙語。
一路向南向南,與郡兵保持著二里左右的距離。翻過兩道山,跨過三條溪水。在晌午趕到白石村北三里,立於山坡上眺望和平寧靜的村莊,幾名農夫倒卧在樹蔭下午睡,幾名孩童在村口嬉玩……張武說道:「小時候俺住的那個村子和這個一樣,可惜烏桓賊來了后……主公,要不進村莊看看?」
高勇聽到張武的話心頭悸動,也想起了在烏桓的遭遇,搖頭道:「不了,現在去只能給他們帶來禍端,身後的郡兵決不會放過他們的!這裡留下的痕迹明顯些,別讓郡兵走錯路。隊伍向西,繞過西面的土山後向北,追趕荀公他們去。」
天黑前,高勇兩次跳出王厚的合圍再次返回到洞穴,看著周圍熟悉的樹木藤草竟有些留戀。突然,西面傳來悉悉簌簌的腳步聲,高勇警覺起來,伸手向兩邊揮動示意眾人散開隱蔽。隊員們對於這種手勢命令輕車熟路,悄無聲息中各自尋找最近的掩體,或趴在草叢中,或爬上樹梢,或蹲於石后……張武悄悄靠近問道:「主公,聽聲音不像是大隊郡兵,難道他們又派小隊試探?」
「噓」——高勇示意張武噤聲,借著天空最後一點微亮仔細察看過來之人……黑影漸漸清晰,個頭不高、身體瘦弱……張武驚喜道:「小馬哥!」
那人同樣驚喜道:「小武?太好了,主公在嗎?」
高勇僅走兩步上前問道:「沮公那裡如何?」
那人激動道:「好了,一切都好了!」
了解到玄菟城內發生的經過後,高勇的心臟狂跳不止,如果不是年輕只怕會當場休克。張武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大呼痛快。這時外圍放哨的隊員跑過來報告西南二里又出現追兵,這次他們分作三路包抄過來。
聽到追兵又到,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中生成,高勇吩咐道:「張武,派人通知荀公他們連夜啟程回郡城;我們的計劃改變,直接引誘郡兵趕回郡城。小馬,回去告訴沮公此地情況,請他們如此這般做好準備,讓王厚再吃最後一頓美餐!」
……
王厚對自己的崇拜已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一路追來死死咬住亂匪的『足跡』,迫得他們『慌亂』逃竄。此次又『吃准』高勇等人一定『逃』向青磚峰,便立刻兵分兩路左右包夾。怎奈滿心歡喜又撲個空,更在青磚峰下的洞穴中發現包紮傷口用的布條,山雞羽、野兔毛、幾堆燃盡的乾柴。
佰長言道:「看樣子他們很早便在這裡居住,怪不得總覺得有些奇怪,追來追去好像在繞***,原來……」
「別嘟囔了!」王厚罵了一句邁步進入山洞,努力平息心頭怒火的同時看著洞內的一切。火光閃耀下,王厚猛然發現岩壁上還刻有字跡,刻得歪歪斜斜:***到此一*!最後那個字王厚怎麼也不認得,不知道用的是什麼寫法。
這時外面郡兵叫道:「佰長,西面發現了火光,可能是亂匪。」
王厚不假思索道:「追!」
……
摸黑前行的路上,張武好奇地問道:「主公,剛剛你寫的那幾個字是啥呀?俺只認出『一、到此』三個字,其他的都不認得,好像寫法很奇怪。」
高勇哈哈笑道:「那句話是告訴王厚,他爺爺我到此一游!除了你認出的那三個字外,其餘的都是用楷書所刻,這種字體簡潔好記,等以後有時間一定交給你們。」
張武驚呼道:「主公是不是神仙下凡啊!」
日夜交替,除了清晨小睡半個時辰外,其餘時間都在趕路。沿著山嶺溝谷留下一條蜿蜒向西的足跡,終於在日落前來到了玄菟郡城外。高勇眺望落日餘輝下的玄菟城:炊煙裊裊、雞鳴犬吠,儘管城門緊閉……「咦?怎麼城門緊閉?城牆上還是由郡兵站崗,主公……」張武驚訝道。高勇也有些吃驚,玄菟郡城與自己離開時沒有任何不同。
張武警惕地站在高勇身前向城門走去,城上郡兵發現有數人過來立即起警,長槍硬弓架上牆頭,高勇立於城下觀望。不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城頭——高順!之間他揮動手臂高喊道:「主公回來了!開城門!」
『嘎吱吱』一通響過,沮授最先衝出,跟著的是荀彧、孫泰、馮玉眾人。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大勝凱旋之後的喜悅笑容。高勇走上前拉緊沮授道:「辛苦沮公了!」
沮授爽朗笑道:「托主公天佑洪福,授不辱使命,不損一兵便將王寇等一干要犯擒拿。」
高勇又拉住流出眼淚的荀彧道:「分別兩日而以,荀兄為何落淚?諸公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這時,高順快步走近施禮道:「恭迎主公入城!」
看到高順萬年不變的嚴肅鎮靜神情,高勇感動道:「高勇總算沒有食言,高都尉終於成為名符其實的都尉了!」
高順顫動一下,露出感動神色道:「順願為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高勇聽到如此言語,看到眾人堅毅忠貞的目光,視線逐漸模糊起來,急忙伸手擦拭,激動道:「好日子不遠了!」
……
風塵僕僕地追趕了一天一夜,王厚驚訝地發現自己又走在返回玄菟郡城的路上,熟悉的山谷,熟悉的路經,熟悉的參天古樹……唯一不同的是進山時郡兵士氣高昂出山時垂頭喪氣,短短几天折損數十人,其中還包括一個佰長。
再次跨上馬走在逐漸平坦的原野上,王厚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長吁一口氣道:「佰長,派人先行趕回郡城,讓其準備好吃好喝犒勞辛苦的將士們。」佰長大喜,當即遣人騎上自己的馬匹飛奔回去。郡兵們聽到此話再次回復神采奕奕,彷彿他們是凱旋而回。
月牙升上樹梢時,三百多郡兵哩哩啦啦地終於走到郡城門外。一個隊頭不等王厚吩咐急匆匆跑上前去高聲叫嚷道:「快開城門!王都尉帶領兵士大勝而回!」郡兵們也跟著起鬨亂喊:「開門!開門!你們這些懶屁股,想累死弟兄們啊!」
佰長見到城牆上只點燃兩個火把,隱隱約約有三四個郡兵站崗,與之前離開時感覺很不同,遂走近王厚疑惑道:「都尉,之前已派人先行通報,怎麼會如此?」
王厚也正奇怪,抬頭仰望,城牆上雖有站崗的郡兵,卻不見他們有任何舉動,全部筆直地站立原地,只有槍戟在淡淡的月光顯出深藍之色。「不長眼睛的傢伙,快把你們的上司叫出來!本都尉回來居然敢不開城門?活膩了是不是?」說著催馬上前,馬蹄踏地發出『踏踏』聲響,在這夜空下傳出很遠。
也許是王厚的破罵起了作用,城內響起稍顯混亂的腳步聲,城頭上人影晃動……王厚得意地笑看佰長,又望向城門。郡兵們呼啦湧向城門,除了給王厚讓出一條道路外幾乎將城門徹底堵死。
然而,直到城牆上腳步聲停止也不見城門打開,王厚震怒再次大罵道:「一群廢柴,怎麼?要造反?連都尉叫門都不開?誰給你們的膽子?……等進城后定要讓太守治你們的罪,全部下大牢!不,把你們全賣到烏桓當奴隸去!」
城牆上依舊寂靜無聲,只不過兩支火把被一個郡兵舉起在空中交叉晃動,畫出一個X跟兩個O。郡兵們奇怪,王厚更奇怪:什麼時候郡兵改了聯絡手段?這些亂七八糟的又是什麼意思?
驚疑間,左右兩側吶喊聲驟起,路東綠油油的田地里站起上百黑影快速包抄右翼,路西密林中同樣衝出百餘黑影飛奔近前封堵左翼。郡兵大驚,驚慌失措地聚攏起來,戰慄著槍戟向外,王厚及佰長躲在其中吃驚地看著這突如其來一切,精神驟然緊繃,心臟跳動加速。
佰長慌亂片刻立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發出命令:「快列陣!不可被衝破陣型!」
話音未落,後路又傳來整齊邁進的腳步聲……
終於,當三面合圍完成的時候,王厚看清了來者的真面目!「玄菟郡兵!為何包圍本都尉?真的造反不成?這是死罪!」
「該死應當是欺壓百姓、強虜民女、橫行霸道、惡貫滿盈的原玄菟都尉——王厚你這龜兒子吧!」
王厚一驚,這聲音如此熟悉,幾天來不斷在耳邊晃動……「是你!高勇!」
高勇哈哈笑道:「耳朵滿靈光的嗎!幾天來沒白挨揍,總算有點收穫。」
王厚心底發虛,一邊想對策一邊問道:「你為何會站在城上?」
高勇扶著城牆打量王厚答道:「這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才是真正的玄菟太守,不想遭到爾等奸險卑鄙之徒暗算,不得不隱避于山水之間。不過,我的屬下衷心耿耿上下齊心,雖然走了彎路,卻總算沒有辜負蒼天的期盼將你等作姦犯科之輩悉數擒拿!現今全玄菟郡兵除了你身邊的人外全部宣誓效忠本太守。王厚,念及周圍幾百兒郎的身家性命,還是自縛投降吧!」
王厚腦袋嗡嗡作響、眼前發黑險些摔落馬下。王寇心腹佰長(帶領增援部隊的)掃視一周知道今日血站難免發一聲吼抽出配劍道:「郡兵舉盾列陣準備迎戰!」
「哈!」二百郡兵齊吼,整齊列陣護衛兩側。槍對槍、戟對戟、盾牌對盾牌、目光對目光、殺氣對殺氣!見此情景高勇暗自搖頭,目光移向另一位佰長以及他身邊的一百餘郡兵,昭示他們這是最後的機會。沮授示意發出命令,郡兵右手的火把划向左下……
左側郡兵陣前,高順高喝道:「列陣!前進十步!」
「殺!殺!」每一步一聲喊殺,聲聲震攝心魄,聲聲擴散數里。玄菟城內的百姓驚恐地躲在自家屋內祈禱,連續兩天的離奇經歷早已超出他們的認知範圍……
王厚左手邊的一百郡兵在這如虹氣勢的壓迫下本能地後退三步,戰事一觸即發。
忽然,那位佰長發現城牆上有些黑影在悄悄移動……「弓箭手!」心中一驚,他清楚在城門前這狹小的地方弓箭射擊意味著什麼,看看身邊跟隨多年的部屬,看看四周圍攏過來的郡兵,看看眼前毫無生氣的王厚……「新太守,可否繞過弟兄們追殺的罪過?」
高勇清澈回道:「棄暗投明者過往一切概不追究!這裡有上千人在場,本太守言出必行,信守諾言!」
王厚回過神來,見佰長要反水,匆忙伸手抽劍。卻見寒光劃過眼前落在脖間,佰長逼住王厚道:「幾日來承蒙照顧,在下代死去的弟兄『多謝』了!郡兵準備戰鬥,從此刻起效忠新太守,違令者斬!」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王厚呆望佰長片刻,又看了看牆上的高勇……「哈哈哈!哈哈哈哈!」
沮授見狀蔑視道:「與那王寇一個德行!」
張武補充道:「沒辦法,他倆本來就是親戚。」
「哐啷——」二百郡兵先後扔下手中兵器。心腹佰長瞪著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不到半個時辰……在眾人錯愕間,這名佰長倒轉劍鋒割破自己喉嚨,血液飛濺同時仰天摔倒。
高勇閉上眼睛轉身離開,臨下城牆前淡淡吩咐道:「好好安葬那名佰長!」
次日艷陽高照,太守府被修復一新並按照高勇的命令將所有值錢的器物財貨統統繳歸府庫,僅留下日常生活所需的普通器具。同時,拿出部分錢財按照每人一百賞賜主動效忠的郡兵軍官。不過,高勇下達嚴令:城內防務統歸陳晉所率的遼陽郡兵負責,其他一千二百餘郡兵全部留在軍營內接受高順整編,除有高順手令,否則不許任何人外出半步。
沮授、荀彧已猜到高勇為何如此,驚訝於高勇果斷地同時,也欽佩他的處理能力。
一個上午,玄菟郡城許進不許出。午後,所有人員被召集到太守府參加第一次全體會議。跟隨高勇多時的人員對於高勇的簡樸習以為常,故看到素麵朝天的太守府不覺任何奇怪。反倒是去過縣府、郡府的陳晉極不適應這個新任太守的樸素習慣。三進院落的太守府只有兩名僕人,而且之前見過的貴重器物箱櫃全部沒了蹤影。
陳晉不解,進屋時悄悄觀察四周,除了幾套案幾坐墊之外再無其他,之前見過的鍍金香爐、玉石屏風、五彩掛扇等消失的乾乾淨淨。
入屋時,高勇便注意到陳晉的奇怪舉動,微笑著打量這個高順很是讚賞的佰長。直到一干人等全部坐好,高勇才對陳晉說道:「陳佰長是不是發現這個太守府少了許多東西?」
眾人齊唰唰望過去,弄得陳晉頓覺尷尬,漲紅著臉先點頭又搖頭道:「這……那……」
高勇哈哈笑道:「不要害怕,我又不會吃人。告訴你吧,這些東西今早全都繳歸府庫了!畢竟他們是玄菟百姓的血汗錢,應該用在他們身上,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陳晉動容,既為自己的冒失舉動後悔,又為遇到如此愛民如子的太守高興。
高勇掃視眾人繼續道:「昨夜,勇與沮公、荀公、高都尉商議決定:沮公出任玄菟長史;荀公出任玄菟郡丞;孫泰任司馬;馮玉任門亭長;陳晉任遼陽縣尉,屬理遼陽治安同時兼管郡兵;魏明調任玄菟校尉……」任命完畢,眾人齊聲道謝。
高勇此刻才算有了些當官的感覺,確實很爽!不過理不清的亂絮還在後面:「屋內均是可靠之人,勇便說出下一步方略:荀郡丞由即日起清理玄菟府庫、賬冊,裴石協助;高都尉負責訓練郡兵,孫泰協助。此外,還要繼續進行上次中斷的計劃——秘密抓捕犯案官吏!不過要改抓捕為誘捕。會後,由高都尉以王寇的名義派出郡兵召集望平、高顯、奉陽、遼陽四城及大小村鎮的全部官吏、差役到郡城,並組織小隊埋伏在通向外郡的道路上,對於聞到風聲意圖逃跑的官吏悉數擒拿,其後陳晉率三百郡兵協助沮長史快速控制四城郡兵,以為將來做準備;王信在玄菟時間最長,由你負責調查玄菟城內地痞惡霸及敵人派進來的姦細,並與孫泰配合,將入城的官吏秘密抓捕關在兵營內,不許走路消息。」
眾人應諾,又經沮授、荀彧詳細說明后離去。高勇走到屋外第一次靜下心來品嘗夏日芳香。沮授站在身後感觸道:「最艱險的一關過去了!以後路會越來越好走。」
高勇贊同道:「是呀,右北平、玄菟先後納入掌控……只剩那個遼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