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情刃飲血(4)

第1章 多情刃飲血(4)

任逍遙遲疑著低頭,見楊夫人正瞪著一雙清冽的眼睛看著自己,那目光令他心中猛然一緊。

誰能想得到,這個一輩子都沒有提過刀的女人,竟會有如此勇決的眼神。

但是任逍遙了解。

他記得一次狩獵,捕到了小獸,母獸不顧死活地衝上來,那種眼神,和楊夫人一般無二。

就在這一遲疑的工夫,劍已堪堪刺到任逍遙的眉間,楊夫人卻忽然不見了。

陳無敗的鞭梢勾住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摔了出去。楊休大喝一聲,飛身一撲,卻還是慢了一步。楊夫人的頭咚地一聲撞上院牆,撞得楊休的心都停止了跳動。任逍遙雙袖束縛一消,當即一刀揮出。

這一刀與上一刀不同。上一刀揮出,如風卷亂雪,摧殘一切。這一刀卻如排山倒海,橫掃千軍。

暗紅色的多情刃一閃即沒,快得連風聲都沒有,半空已落下一陣血雨,砰砰兩聲,半個人落在任逍遙面前,半個人落在正廳的台階上。

周廷已被攔腰斬為兩段。

他手中的劍已掉落,口鼻不斷湧出血來,大叫道:「師娘,師娘!您怎麼了,您怎麼了?」一面喊,一面往西面爬去。每一次用力,整齊斷裂的切口便因擠壓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在身後拖出一道又長又寬的血印,伴著斑駁滾落的臟器。周廷只爬了幾步,便再也爬不動。先前罵他的黑胖子衝過去,用僅剩的一隻手抱起他,還未說話,已嗚嗚哭了起來。

周廷半個身子不住顫抖,血已漫透衣襟,原本清秀的面容因為腰斬的巨痛變得猙獰扭曲,咬牙吼道:「兄弟,給我個痛快的,快給我個痛快的!」

黑胖子止住哭聲,卻拿不起劍。他的手已被周廷的血染紅,幾有千鈞之重,如何刺得下去!

周廷慘笑一聲,大叫道:「師娘,孩兒沒能殺了他,實在無顏見您!」說完,頭猛地一偏,咚地撞在地上,登時氣絕。

他的血還在流,空氣卻像凝固了一般。楊休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緩緩拾起了他的劍。餘人見狀,便知楊夫人已經沒救了,悲慟之餘,都隨著楊休,左手握劍,艱難地站了起來。楊休一字一句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後弟子們聽了,跟著喊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任逍遙只是冷笑。

楊休雙目仿若溢血,手中長劍一振,一道劍光挾著一聲清嘯,如驚龍怒電。

一劍追魂。

他用的雖不是自己那柄追魂金劍,但這一劍之威,卻比金劍的光輝更加耀眼。

任逍遙眼中終於起了變化,那抹惱人的笑意也已不見,贊了一聲「好」,多情刃再次飛起,化為風刀。嗆啷啷九聲連響,楊休手中的劍斷為十截。

「追魂金劍,果然名不虛傳。」

楊休瞪著任逍遙,血流滿全身,怔了片刻,居然和他的夫人一樣,直直跪了下去。弟子們見師父居然如此,面面相覷,一個個愣在原地。

任逍遙看著他,眼裡卻有些失望,淡淡道:「你為什麼不把英雄做到底?」

楊休臉上的血與汗摻雜在一起,面容幾近扭曲。任逍遙這句話戳得他心頭一陣絞痛,彷彿被人剝光了一般。他低頭咬牙,一字字道:「我的命你拿去,放過我的弟子!」眾人忍不住喊了句「師父」,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任逍遙沉默片刻,點頭道:「也好,不妨就跟你做個交易。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不殺你兒子,這個,你也可以拿回去。」說著,自懷中摸出一封信函,迎風一抖,信角呼啦啦抽著楊休的額頭。

若倒退十年,莫說這等羞辱,就是有人在楊休面前出言不遜,他也絕不會容忍。可是現在,他居然忍了下來。

因為這封信,是湖州衛接納楊一元的軍帖。

任逍遙狂笑道:「二十年前,你們那九個少年英雄,也是為了這個殺進快意城的罷?哈哈!」

楊休佝僂著身子,指甲幾乎插到磚縫裡,嘶聲道:「不是!」他霍然抬頭,臉上血淚污濁,雙目幾欲撕裂,「你不懂,任獨也不懂,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誰!」

任逍遙將刀架在楊休脖頸,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確不知道。但是你知道,所以我要你說出來,合歡教的叛徒是誰?是誰出賣了朋友兄弟!」

楊休又哭又笑,幾近癲狂:「根本不關叛徒的事,根本沒有叛徒,哈哈,哈哈哈,我受夠了,二十年了,我受夠了!」喊叫中,猛地將脖子在多情刃上一橫,身子晃了兩晃,頹然而倒。

任逍遙一怔,便是陳無敗也有些措手不及。何旺、仇大虎憋了一陣,狂吼一聲,齊齊沖了過來。陳無敗的鞭子再次恰到好處地飛了出去,不偏不移抽在何旺、仇大虎的腳面,幾乎將他們的腳骨打碎。任逍遙嘆息一聲,轉身閃進馬車,陳無敗一緊韁繩,四匹端立良久的烈焰駒齊刷刷向左掉頭,狂風一般衝出大門。等到金劍門的弟子反應過來,馬車早已沒了蹤影。

何旺嘶聲道:「任!逍!遙!」他氣衰力竭,噴出一口血來,便昏死過去。眾人見了,趕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撫胸口,嘴裡「大師兄、大師兄」地啞聲喊著,每個人臉上、身上、手上全是血,場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突然一個聲音道:「楊休自己的本事不錯,至於他的弟子么……」

這聲音陰冷,顫抖,就像一條響尾蛇。眾人循聲一望,門口竟多了一個人。

這人披了一件紫紅色及地斗篷,斗篷上點綴著耀眼的金色滾邊,彷彿太陽正在他身後熠熠發光。他的臉十分年輕,卻沒有任何錶情。蒼白修長的手指上,居然捻著一支菊花。

早春時節見到菊花已夠奇,更奇的是這朵菊花枝條灰綠,花瓣狹長,正面紫紅色,背面金黃色,中心花蕊黃綠色,猶如沙場統帥的一面旗幟。

這支菊花竟然是最難養活的名菊之首:帥旗。這人所披斗篷的顏色和樣式,就是仿照這菊花而來。

但是仇大虎這樣的粗人並不認得如此名菊,他只是瞪著這年輕人,道:「你是誰!是不是合歡教的人!」

這人笑了笑,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說完,手中的菊花便輕輕飄落。

紫紅色的花瓣盈盈落在滿地的鮮血之上,仇大虎等人突然覺得背後涼颼颼,一回頭,只見四周院牆上冒出了數十個黑衣人。

弓如滿月,箭在弦上!

所有人的心跳似乎都已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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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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