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烈焰駒驚風(1)
馬車順著苕溪南去,兩岸煙柳春波,鳥鳴漸漸,繞指輕柔,將方才的狂暴戾氣盡數化解。
多情刃被一方柔柔的手帕擦拭著,變得安靜溫順,梅輕清卻興奮起來,興沖沖道:「少爺,你真厲害,一刀斬下那麼多人的手臂,又一刀把那偷襲你的王八蛋砍成兩半,後來還……」
她忽然住了嘴,細細溫溫的眉也擰了起來。
陳無敗的臉又出現在氣窗里。他伸手進來,掌心托著一個拇指大小的金色節管,梅輕清一接過去,便砰地一聲關緊氣窗,似乎很不喜歡見到任逍遙和這個丫頭在一起。梅輕清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對任逍遙柔聲道:「少爺,老爺給你的信。」
任逍遙枕著手臂躺在車裡,半閉雙目,不知想些什麼,隨口道:「念。」
梅輕清怔道:「可是,我怎麼能看老爺給你的信呢。」
任逍遙不耐煩地道:「我讓你念你便念,哪來這麼多話!」
梅輕清眼圈一紅,乖乖擰開蓋子,抽出短箋念道:「四月初八,杭州,魏侯。」
魏侯是杭州五靈山莊莊主,楊休摯友,亦是當年那九人之一。任逍遙對父親的安排並不意外,也懶得說話。
梅輕清黏著他道:「少爺,人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眼下日子還早,你帶輕清先去玩一玩好不好?」任逍遙望著車頂,默然不語。梅輕清便伏在他胸膛,咬著他的耳朵道:「少爺,我是不是又惹你心煩了?」
任逍遙笑了笑:「心煩倒是沒有,只是你壓在我上面,我有些喘不過氣。」
這句話剛出口,梅輕清便像八爪魚一樣纏著他,假意嗔道:「少爺也常壓我的,可想過我會喘不過氣?」
任逍遙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點著她的鼻尖,笑道:「女人天生就是給男人壓的。」
梅輕清纏得更緊:「那,我情願被少爺壓死。」
任逍遙卻鬆開了手:「陳無敗若聽到咱們快活的聲音,怕是會把車趕到苕溪里去。」
梅輕清啐道:「那個活鬼!討厭死了!」
任逍遙點頭:「的確討厭。」一頓,輕聲耳語道,「不如咱們甩開他,到西湖去玩玩。」
梅輕清的眼睛亮了起來,卻又忽地黯下去,道:「老爺有令在先,讓他寸步不離地陪著少爺,沒有老爺的命令,殺了他他也絕不會離開少爺半步。」
任逍遙悠然道:「我若想甩開他,自然有辦法讓他不來追我。」
梅輕清眨著眼睛道:「什麼辦法?」
任逍遙不說話,坐起身子,沖氣窗外大聲道:「陳無敗,輕清要洗澡!」
梅輕清傻了:「什麼?」
任逍遙回頭一笑:「我想看你洗澡,莫非你不願意?」
梅輕清當然願意。
早春的溪水還有涼意,可是她不在乎。只要少爺想看,就是叫她用雪水洗澡,她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陳無敗把四匹烈焰駒牽到溪邊,擋住梅輕清的身子,又專心致志地刷起馬鬃來。任逍遙坐在溪邊,嘴裡叼著草棍,眼中含著欣賞的笑意看著梅輕清,嘴裡說的卻是:「你似乎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陳無敗頭也不抬:「那是教主的女人。」
任逍遙不覺笑道:「在這點上,你比其他人可愛得多。」一頓,又道:「你號稱天下第一神馭手,無影鞭王陳無敗,不知與楊休比起來如何。」
陳無敗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只道:「我若與他動手,兩百招內便會落敗。」他雖是任逍遙的車夫,卻也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說起話來,從不似旁人那般自稱「屬下」。
任逍遙又問:「本教二護法、四使者和七關主的武功,比楊休如何?」
陳無敗思量片刻,道:「七位關主的武功與他在伯仲之間,左右護法和快意四使的武功在他之上。」
任逍遙似是自言自語地道:「這便奇了。二十年前,攻入快意城的四百個狗屁武林人,許多人的本事不及楊休,居然能令本教精英盡數戰死,連我娘也被逼墜城。」他眼中的笑意突然變得冷若冰霜,「你卻活了下來,為什麼?莫非是你那位美人娘子捨不得?」
陳無敗本就醜陋的臉突然扭曲,似是被戳痛了心中傷疤,卻一言不發,只狠狠刷著馬背。
任逍遙卻不罷休:「城破那晚是你新婚之夜,新娘子是合歡教的兄弟幫你從峨眉派搶來的。從我懂事起,就聽到很多人說,這個女人明著嫁給你,暗著卻是九大派的卧底,就是她毀了快意城四十九道禁防,才令合歡教一朝覆亡。但很奇怪,若真如此,老傢伙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若不是這樣,你為什麼從不辯解?」
陳無敗依然不說話。
他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我們已經離開大雪山,現在就連梅輕清也聽不到我們講話,你還在顧忌什麼?」
陳無敗瞥了梅輕清一眼:「教主故意把她支走的?」
任逍遙也看了梅輕清一眼:「我不與女人講正事。」
陳無敗道:「女人有時候的確容易壞事。」
任逍遙不接這個茬:「你能逃出快意城,還能活著找到那老傢伙,是不是新娘子手下留情?」
陳無敗躊躇片刻,道:「我不知道。」
任逍遙又道:「她現在何處?」
陳無敗道:「我不知道。」
任逍遙緊接著道:「你可還喜歡她?」說完,又加上一句「這你總該知道。」
陳無敗握緊雙拳,緩緩道:「喜不喜歡都一樣,教主該怎麼做便怎麼做。」
任逍遙把玩著那支密信,道:「蘇晗玉,我想過不了多久,這裡面便會有這個名字。你該比我清楚,老傢伙向來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陳無敗身子一震,垂首道:「是。」
任逍遙道:「可你若還喜歡她,我便絕不殺她。」
陳無敗怔住,旋即有些激動地道:「教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