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晴朗-24

「拎屎在嗎？」

剛剛敲開房間門的士兵有些抗拒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艾倫，隨後看向屋內的其他人，問。

「我。」林師站直了身子，說。

「啊……」士兵看著她，立刻道，「有個孩子找你，在審議開始后不久來的。」

「哦。」林師看向了屋內的其他人。

「去吧。」埃爾文微笑著說。

得到允許的林師點了一下頭，目光掃過了那雙看著她帶著震驚的翠綠色眼睛，提步跟著士兵走向門外。

門被關上，室內沉寂一刻。

「很驚訝嗎，艾倫？」韓吉看著面露意外之色的艾倫，微笑著說。

「有點……不過，其實也沒有那麼驚訝。」艾倫收回目光，看著韓吉，平靜地說，「只是有點意外，她會主動和人接近。」

「說到這裡，你也有一份功勞，」埃爾文看了一眼門口，對艾倫說，「這一次成功對她來說有些特別，你應該知道吧。」

艾倫看著埃爾文，微微怔了一下，隨後瞭然地應了一聲。

按照她之前的說法……

「不是你們倒霉，就是我倒霉。」

這次恐怕，是她從瑪利亞之牆回來后的第一次，真正為旁人做一些事吧。

他們在審議上說的，她是逃兵這件事，恐怕也是她為了逃避他們和加入調查兵團而預計好的，以後要靠自己生活。但是為了救那個孩子，她才被迫留了下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向埃爾文，連忙問：「那利茲逃跑這件事……」

「這個，死罪可以因為她的戴罪立功免除，但懲罰是不可避免的，」埃爾文微笑著說，「只不過會等她傷好了之後再進行。」

艾倫微微鬆了口氣。

「林醬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啊，」韓吉感慨著說。

「她不適合當兵。」利威爾出了聲，淡淡地說。

艾倫看向利威爾，微微張口。

「總之，」埃爾文微笑著看著艾倫，伸出手，「艾倫，以後就拜託你們了。」

艾倫看向埃爾文，微微一怔。

隨後，他也立刻伸出手，握住了埃爾文的手：「是！請多指教！」

……

看著面前的紅髮男孩，林師沉默了片刻，說：「這幾天跑哪哭去了？」

「我才沒去哪哭！」

陽光下，憲兵團大門口，男孩仰頭看向她，立刻出聲反駁。

但很快，他又垂下眼，握緊了拳頭，說：「他們說……你因為我，沒有逃跑，是嗎？」

林師抬手，按了一把他的頭。

「是啊，小孩。」她面無表情地說，「不過，我還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恐怕你會恨我。」

男孩「啊」了一聲，很快抬起頭不悅地看著她，說：「什麼？」

林師收回了手，沉默了片刻，說：「我在那個奇行種把你母親放進嘴裡之前，就看到它向你的方向過去了。」

男孩的眼睛猛地睜大。

「但它那個時候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為了儘快離開，我沒有去殺了它。」

「直到，我看到它吃了你的母親，還有拿著刀的你跑上它的手臂。」

她垂眸看著他，說：「我甚至在看到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

她看到，男孩的眼睛泛起了紅。

他的聲音沙啞，而帶著哭腔。

「揍我幾拳，你我都好受點。」林師說。

「你……這個混蛋！」

男孩幾乎是哭喊著罵了一句，抬手猛地打在了林師的肚子上。

林師受了一拳，沒有悶哼一聲。

男孩再次抬起手，眼淚從臉頰上流了下來。

但這次，他的拳頭沒有再落下來。

而是在空中，微微顫抖著。

風緩緩吹過，男孩紅色的短髮在空中微微飄揚。

「啊啊啊啊！」

他再次猛地一拳打在了林師的肩上，嘶啞的嗓音帶著濃重的哭腔高喊出聲。

周圍的士兵紛紛驚愕地看了過來。

林師再次挨了一拳，沒說話。

「你這個混蛋為什麼……」

男孩的拳頭落在了她的肩頭，卻再也沒有拿起來。他低著頭，渾身微微顫抖著，聲音也微微震顫著，彷彿隱忍著強烈的情緒。

「你為什麼不跑啊！！！」

他垂著頭，緊閉著雙眼高聲喊，聲音顯得四周更加靜謐。

林師看到了從他臉上落到地上的淚水。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你有病啊！！」

他猛地抬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看著林師，咬牙切齒地說著，淚水再次從眼眶之中溢出。

「你自己說的做人要自私一點……你自己為什麼不做到啊！」他沖著她嘶喊著，渾身顫抖得彷彿下一刻就會落到地上，「你回來救我……又告訴我是你……是你……你他媽……在玩我嗎？！！」

林師垂著雙眸，沉默著，微微閉了閉眼。

胸口的酸悶躥到鼻尖。

奇行種拿起女人的畫面，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

「因為我太菜了，還是個混蛋。」林師睜開眼，看著男孩，語氣平靜地說，「你比我聰明厲害多了，以後要記得做到，不要學我。」

男孩盯著她的，飽含憤怒和痛苦的雙眼，剎那間鬆懈。

其間的情緒，化為了無盡的哀痛和絕望。

他嗚咽了一聲，便剋制不住地低下頭，哭喊出聲。

周圍的士兵和路人紛紛別過頭，沉默著離開。

林師看著男孩，僵硬著身子，站了片刻。

她緩緩抬起左手，略帶遲疑地碰了碰男孩的肩膀。

男孩再次抬起眼，看著她，哭喊：「你……你他媽……以後不準死了！你要還債……你要給我還債！」

林師微微一愣。

她揚起唇角，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男孩的紅髮，說：「好。我等你到兵團里來，然後給你還債。」

她用手背抹過男孩臉頰上的淚水，忍住鼻尖和眼眶的酸澀。

「不過，你還想當兵嗎？」林師面色平靜地問。

「廢話！」男孩帶著哭腔和鼻音，咬牙切齒地說，「我……」

他微微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的聲音，才低沉而沙啞地傳出：

「我要把巨人從這個世界上驅逐出去……」

林師的瞳孔猛地一縮。

男孩抬眸，淡棕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頑固而刺眼的光芒。

「我要把巨人全部驅逐出去！」男孩再次高聲說，彷彿在立著最堅定的誓言。

林師看著男孩，再次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男孩看著她，神色微微一變，剛想再次開口，就聽她緩緩地說：「你還不夠格。」

男孩猛地一怔。

林師唇角揚起一個笑容，看著男孩，說：「等你什麼時候能在訓練兵團每次考核都考到第一，再跟說這種話吧。拯救世界，不是第一名可不行。」

「那當然！你少看不起我了！」男孩咬牙切齒道。

「第一名可不會動不動就掉眼淚。」林師面無表情地說。

男孩聞言，立刻抹了一把眼睛，但仍然嘴硬地說：「這是正常人類的生理反應！」

「還挺牙尖嘴利。」林師淡淡地說著，按了一把男孩的頭。

「不要按我的頭！」男孩張牙舞爪。

林師輕輕揚了一下眉毛，鬆開了手，看著男孩，說：「我大概明天就要走了。見過皮克西斯了，對嗎？」

「對啊，那個滷蛋頭。」男孩紅著眼眶，一臉不爽地說。

「嗯，那就好，」林師點了點頭，說，「這幾天在他那裡廚藝精進了不少吧。」

男孩：「……你也經歷過？」

林師：「不然呢？」

男孩：「……」

林師：「……」

「別看他整天就知道喝酒吃肉不幹正事，其實是個老狐狸，」林師正色道，「我之前可是被他騙了，特此提醒你。」

「我早就看出來了，」男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說，「你不行啊，你怎麼畢業的啊？」

林師：「……」

不行，還是想揍他。

「行了，我先走了。」林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喂，」男孩再次叫住她，說，「那個巨人……是今天你參加的那個會議要審判的嗎？」

林師看著他：「對。」

「不過，他是人類，」林師淡淡地說著，看了一眼樓上的方向，「用不著怕他。」

「誰怕他，」男孩冷漠地說，「我就問問。」

「行。」林師看了他一眼，說：「還有事嗎？」

「嘁，」男孩別過頭，說，「要走就走唄。」

林師看著他，沉默了片刻，說：「臨別擁抱這種東西你需要嗎？」

男孩看了她一眼：「必不要，搞得跟生死離別一樣。」

「嗯，那就好，」林師點了點頭，轉身，「再見了。」

「再見了。」男孩說著，也轉過身。

兩人背對著彼此，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林師走著，緩緩停下了腳步。

算了。

反正……

以後，應該會在見面的吧。

「信任隊友的能力。」

要相信他……

相信他，不會死。

她微微握了一下拳，提步，再次向前走去。

這次，艾倫就沒有死。

不是嗎。

……

次日，林師按照要求，隨著跟著利威爾和其他調查兵團的成員前往原調查兵團本部。

看到馬廄里那匹欠扁的黑馬時，她覺得自己果然依舊如此倒霉。

不過幸好它大概良心發現了，沒開局踹她一腳。

「那個……利茲。」

剛騎馬出了憲兵團本部，艾倫便轉頭看向了林師。

林師側目看了他一眼，單手握著韁繩：「什麼？」

艾倫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前一天林師離開那個房間之後，他們就沒見到面了，直到剛才在馬廄中時。

而艾倫，也因為受到限制，沒有機會去見三笠和阿明。

「不說話確實有點尷尬。」林師聳了聳肩，說，「韓吉昨天有拉著你跟你分享她和她的巨人們的故事嗎？」

「啊……沒有。」艾倫看著她愣了愣，隨後說。

林師再次看了他一眼。

艾倫被她看得有點尷尬，問：「怎麼了？」

「感覺你變了不少，」林師平靜地看向了前方，道，「雖然這也正常。」

騎著馬上下的顛簸蕩起她綠色的披風擺，黑色的短髮微微飄蕩。

艾倫聞言，也說：「你也是啊，利茲。」

「不，」林師看著前方，笑了一下，語調爽快地說，「我只是變回了我原來的樣子。但你，簡直像從讓往阿明的方向發展了。」

翠綠色的眼睛微微一怔。

他再次看向林師。

女孩的笑容自然而開朗，棕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芒。

和一秒之前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女，似乎完全不一樣。

他的神色微微一恍，心中的沉悶不自覺地稍稍化開。

「沒想到利茲你以前是這個樣子的，」艾倫說著，也淡淡地笑了起來，「感覺真不像你啊。」

林師笑著看了他一眼，語調平靜而略帶輕鬆地說：「那個對我的評價，是你給團長和兵長講的吧。」

艾倫微微一怔，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東西。

「哦，就是埃爾文在我去報道的時候，給我看了這個。」她說著，鬆開了韁繩，從口袋裡快速抽出一張貼起的紙，丟給了艾倫。

艾倫一驚，立刻空出一隻手伸手接住，便看向了林師。

林師此時已經單手再次拿起了韁繩，騎行的姿態平穩。

他垂眸，甩開了紙張。

看到上面文字的一瞬間，他面上便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這個……是我對他們說的，」艾倫說著，看了看林師，語氣略帶歉意地說，「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很……」

「沒事，」林師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你讓我意識到了我的偽裝有多不到位。」

艾倫：「……」

所以之前那副生人勿近還十分欠揍的樣子果然都是裝的嗎。

「抱歉啊，之前總是一副欠揍的樣子，」林師語氣淡淡地說，「我對你們沒什麼意見，也對你們三個的友誼沒什麼異議。昨天那些話都是我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裡去。侮辱你的朋友，對不住。」

「沒事，是我應該謝謝你。」艾倫連忙說，「要不是你願意出庭幫我，我恐怕早就死了吧。」

林師的身形微微一頓。

不。

沒有她，一切照樣會進行。

她微微垂下雙眼。

她想起來了。

這部分的劇情。

原本，揍艾倫的應該是利威爾。

原本，艾倫應該直接被眾人激怒，而沒有她這一遭轉折。

原本……

「利茲，」艾倫的聲音傳來，語氣中的謹慎和遲疑比剛剛少了幾分，「你……不會又在想那種事情了吧？什麼遇到你就會倒霉之類的。」

林師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嚯，被你看出來了。」

艾倫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翠綠色的眼睛之中帶著點點光芒：「這才有點你之前的樣子啊。」

「你也一樣，」林師看向前方，平淡地說，「看來我的絕世笑容一如既往地有不可思議的療效。」

艾倫聞言，面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神色再度微微怔愣。

她剛剛的笑容，是為了讓他感覺到輕鬆嗎？

女孩深棕色的眼睛再度看了他一眼。

「嘿，別為了打我臉表情又縮回去了啊，」林師面無表情，一本正經，「做人就要多笑笑，否則會像歐魯一樣老的快，知道嗎？」

騎馬在前面的歐魯·波扎德面癱著臉回過頭，看著林師以高冷的語氣說：「新兵，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哦，好。」林師沖著他點了點頭，隨後轉頭看向艾倫，低聲說：「這人聽說之前不這樣說話，只不過最近在學兵長的語氣，雖然很顯然相似度百分之零。」

艾倫「噗」的一聲笑了一下，也看了一眼前面的歐魯。

然後，就對上了利威爾冷著臉回過頭的模樣。

他立刻渾身一僵，收回目光。

然後，就對上了林師的眼神。

「不是吧不是吧，」短髮的女孩眨了一下眼睛，語氣依舊平靜得毫無波瀾，「你怕兵長？」

艾倫面上泛起一抹尷尬。

「好巧，我也怕。」林師說著，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說得理所當然。

艾倫：「……」

完全沒有看出來她哪裡害怕了啊！

看著女孩熟悉的面無表情的側顏，他自從被關進地牢以來緊繃的內心緩緩放鬆。

他轉頭，看向前方。

風吹起他的短髮，和身上綠色的披風。城市的熱鬧和平與人的談笑風生，逐漸縈繞在他的身邊。

他感覺，自己彷彿這時，才從暗無天日的地牢，回到了這個世界。

她果然……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

1為愛發電！讓我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