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大勢已去
官軍的騎兵隊也反應極快,既然方七佛本人都喊出來了,再不掩殺過來也太不給面子了。
方七佛的親信們架起他奪路狂飆,官軍騎兵在背後砍瓜切菜一般掩殺過來。
眼看就要追上方七佛他們,官軍領頭的校尉被身邊的人一槍刺下馬來。
「明教威武!降者不殺!諸位願隨我撥亂反正者,既往不咎!」
這一下又輪到官軍大亂了,先前潰逃的明教部分人馬又回過頭來與官軍廝殺。
換成之前的官軍肯定是潰敗逃散,可這次來的是久經戰陣的西軍,被埋伏被刺殺主將的事情見得太多了,根本沒有多大影響,沒過多久,明教教眾依然是繼續潰敗。
等方七佛逃到姚華領兵所在的密林旁時,方七佛驚慌之下已經忘了讓姚華出擊,官軍在方七佛後面緊追不捨,方七佛入城,官軍也突入城中。
姚華在密林中瞧得真切,心情卻十分複雜,自己此時殺出,肯定可以解除方七佛的危難,可這樣一來朝廷的平叛計劃又會被拖延了,可要是不出擊的話,等官軍佔了湖州再與後續軍隊裡應外合,這長車營也就交代在這裡了。
此時此刻,只有賭一把了,姚華揮劍讓九十輛戰車一起殺出,身邊的副手卻不搖旗。
「姚將軍,法王可沒有下令啊,你此時出擊,違了軍令是要治罪的!而今朝廷勢大,我看不如」
換,沒說完,這副手就被戰車上的士兵一刀捅了「姚將軍,趕緊增援南燭法王吧,不然就全完了!」
姚華沒有猶豫,帶著長車營一齊殺出,把已經進城的官軍和外圍的官軍截成兩段,官軍也沒料到明教會組建戰車這樣笨重的東西來抵禦騎兵,因此攻勢被阻擋下來,已經突入城裡的官軍失去外援只得做困獸之鬥。
突入城裡的西軍都是身披全副鎧甲的,明教的竹槍石塊甚至短刀都很難刺透,明教教徒丟下上百具屍體后已然是敗退之狀。此時林仙兒帶著人把幾十袋黃豆綠豆拋灑在街巷裡,無論是西軍還是明教教徒,踩上去都站不穩,紛紛摔倒。
明教教徒摔倒了立馬能爬起來,可是身披鎧甲的西軍卻很難起身,這一下局勢立馬逆轉,林仙兒和方七佛立即帶著教徒用大鎚和繩子招呼這些西軍,很快就把這些刀槍不入的西軍給解決了。
戰術上偶爾的勝利並不能改變整個戰局的進程。湖州之戰暫時打退了朝廷官軍,可與湖州互為犄角的秀州卻三天都沒撐到就被官軍拿下。
湖州已然是一座孤城,在權衡利弊之後,方七佛帶著包括姚華在內的明教教徒往南退卻。
這一退,他們便再沒有回來過。長車營有牛車和馬車可以防禦官軍的騎兵,因此擔任的是殿後的任務。
這一路上姚華的內心有些糾結,現在到底是拋棄這些如同乞丐一般的隊友,還是繼續卧底下去,他反覆提醒自己是朝廷的人,是西軍姚家的子孫,可是胸口卻有異樣的東西來添堵。
他們生如螻蟻,食不果腹,也曾是有其樂融融的家園,沒有人願意生來頹廢,可現實一次的把他們推到崩潰邊緣。
本來是父母官的人,卻奪走他們的田園房屋,賣掉他們的妻兒,甚至剝奪他們已經卑賤到無以復加的生命。
僥倖活下來的人,要麼淪為酒鬼,要麼就是坑蒙拐騙偷的乞丐,為了生存也為了麻醉自己,他們不得不把自己變成了鬼。
在遇到明教的方七佛、林仙兒以及幾位長老之後,他們才逐漸活的有了人樣。明教的教規很嚴格,甚至可以說不近人情,可是明教把他們當人看,哪怕是教主法王,也只能和他們一樣吃素,不求同甘,但絕對能共苦。
姚華有時候在想,如果按照忠奸善惡的標準來劃分,朝堂之上姦邪遍地,而明教倒是眾正盈教。
倒不是明教的人就有多麼高尚,主要是對比起來,明教的這些有著明顯缺陷的人反而幹了一些人事,而朝堂上衣冠楚楚的相公們要麼不幹人事,要麼吃人不吐骨頭。
可是姚華始終無法擺脫他的身份,他不可能真的一直追隨明教去造朝廷的反,為了家族和自己,他終究有一天要與明教攤牌決裂。
自湖州撤退以來,明教上下的士氣十分低落,原來以為有了光明聖火的加持,可以所向披靡,以為朝廷官軍都是不禁打的弱雞。
可是當他們看到好不容易積攢的箭射到全副鎧甲的敵軍身上居然毫髮無損,刀劍劈砍下去只能刮出一些白痕,這一刻他們是無比絕望的。
明明已經全力以赴,心想著砍不死對方也能傷到他們,可是所有的兵器都無法穿透敵人的鎧甲,只有掄著大棒大鎚的人偶爾能砸翻幾個敵軍。
從湖州敗退下來,之前彙集在湖州的近十萬教眾,現在只剩下三萬多人跟隨方七佛,有人勸方七佛斬殺逃走的教眾,方七佛阻止了「人各有志,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人?兄弟們追隨我們明教,為的就是不再過以前的苦日子,倘若我們也殺戮自家兄弟,豈不是和朝廷的奸佞一樣了?」
感動的人不少,溜走的人更多,慈不掌兵是沒有說錯的,逃走的人也沒能如願以償,從西北過來的官軍,只管砍人搜刮錢財,被「光復」的縣城百姓都向官軍「自願」捐了平叛賞錢。
拿不出錢財的,就只能用自己的腦袋替官軍掙軍功了。
按照方七佛的設想,退守到杭州憑藉杭州城的高牆還能抵擋一陣子,等他們退到杭州時,見到的只是一座被大火燒過的空城,烏鴉和野狗還在城裡爭奪殘骸上的腐肉。
林仙兒勸方七佛繼續南撤,保存實力,方七佛拒絕了。
「現在我們連戰連敗,士氣低落,繼續逃跑,只會有更多的人潰散逃走。現在連杭州都守不住,將來其他的城池也都沒法守了。我方七佛即使戰死在杭州,也要磨掉官軍一層皮,不然以後我明教見到官軍,就如同老鼠見了貓。要知道,我們可以輸掉戰役和性命,但不能輸掉氣勢和尊嚴!死也不能夠是背對著敵人!」
方七佛說著這番慷慨激昂的話,眼睛卻盯著姚華,姚華知道方七佛也是在等他表態,於是也大義凜然的表示自己的長車營也要與杭州城共存亡。
林仙兒欲言又止,只是望著姚華。
方七佛笑了笑「算了,其實我知道,杭州失陷只是時間問題,但是沒有人留下來堅守,士氣就無法提起來,但沒有人逃出去養精蓄銳,我們就沒有將來。長車營的戰績我是知道的,這可能是我們明教唯一能和官軍正面抗衡的隊伍了!所以不能白白就在杭州送掉了,我要你們能夠一路往南打出一片新天地!」
「南燭法王,我們不能拋下您和弟兄們!既然杭州城城防堅固,我們為何不在這裡堅守幾個月,也好為其他的兄弟們爭取時間!」姚華擔心是方七佛的試探,另外也確實不想再跑路了,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會成為明教一員了。
林仙兒向方七佛鞠了一躬「南燭法王,我希望您和弟兄們能夠從杭州平安無事的南撤杭州城要守,但不能死守!之前萬雲龍在杭州乾的事,已經讓我們不得人心了,城外的人是決計不肯和我們為伍的!」
方七佛猶豫了片刻「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可是我明教幾百年的教義告訴教徒要以身殉教,可是我們身為法王卻一逃再逃,以後還怎麼讓人信服?我決心已定,我要與杭州城共存亡!讓官軍和我們的信徒看看,我們明教中人不是說說而已!」
事已至此,勸也是沒有用了,林仙兒只得帶著姚華和長車營的人趕去青溪,想勸方臘往東南一帶的福州進發出海。
要是方臘真的出海了,那朝廷在東南永無寧日,只要平叛的西軍一走,明教教徒就會在他的帶領下登岸捲土重來。
此時方臘正帶著自己直屬的衛隊轉戰在幫源洞一帶,等林仙兒和姚華帶隊趕到時,方臘身邊已經只剩了三十多人,其中有十多人都是方臘的家眷。
方臘的平天冠和龍袍已經髒的不成樣子,一群人在山洞裡吃樹皮草根,見到林仙兒和姚華帶來的乾糧,都瞪大了眼睛一擁而上。
「教主,我們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林仙兒噙著淚水,心裡很是失落
此刻的方臘面容憔悴,完全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算了,我找人算過,這幫源洞是福地!只要我們在這裡熬出來,就能成就偉業!通往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對了,本教的聖火令六枚,我只給了你一枚,另外五枚,三枚在我手裡,其餘的在俞道安和方七佛手裡,我現在把我手裡的三枚交給你。如果我被上蒼召喚去了,你就代理明教教主之位,待四大法王和十大長老聚齊之後再選出新的教主!」
方臘說出這番話時雙眼突然明亮起來,姚華疑心是試探林仙兒,便用腳碰了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