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二)
天氣很好,陽光灑滿海面,海風輕撫發間。划船時跳到胳膊上的水珠,現在已經風乾,留下白花花的鹽花,鑽石般晶光閃耀。
「所以,你打算去試試?」萊昂內爾激動地抓住溫莎的手,「你要和我……嗯,製造屬於我們的孩子嗎?」
溫莎紅著臉用力點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我,我想試試。」
萊昂內爾簡直欣喜若狂,操起船槳用力划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麼?我已經等不及看我們孩子的樣子了,你想好名字嗎?他將來一定會和你一樣漂亮,是讓他當魔法師,還是做聖騎士呢?不,他可以繼承公爵名號,是我的繼承人!等我們老了,會有好多子孫趴在膝蓋上,纏著你說——爺爺,給我講故事!」
看著越想越遠的萊昂內爾,溫莎抱著自己的膝蓋,有點好笑又有點難過。「我昨天說的不是真心話,萊昂內爾。」他說,「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整你。」
「我知道。」萊昂內爾頭也不回地說,「我愛你,艾德里安。也愛你的口是心非和你的小脾氣。不用為了這種小事情向我道歉。比起來這種小事,你說我們現在無法辦到的事情,是什麼?」
「是……就是……」溫莎捂住通紅的臉,支支吾吾半天,才打開指縫從裡面看萊昂內爾,「會有一個耗時七天的儀式,需要……嗯……全程結……結合……」
「那不是很好嗎?」萊昂內爾發自內心地笑著,回頭對他說,「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呢?寶貝兒,我會滿足你所有的需求,所有的!」
「夠了,閉嘴!」溫莎現在只想要把腦袋埋進沙地里,這樣萊昂內爾就不會笑他和番茄似的臉蛋了。「你——!你不要說得我好像很饑渴一樣!」
「沒有啊,這很好,真的!」萊昂內爾說,「你渴求我,說明你愛我,我開心得不行!」
「可是,你也想一下,整整七天,怎麼可能!」溫莎抬起頭來喊,「或許我們年輕十幾歲,還有可能有那個精力。」
「你懷疑我。」萊昂內爾拉下臉,「我會做到的!證明給你看!」
「我做不到啦!我的屁股會裂開的!」溫莎頓了頓,柔和了語氣,「而且,你還以為,你還是二十多歲,可以隨便折騰嗎?我也擔心你的身體啊……」
溫莎幾句話,說得實在貼心。萊昂內爾咬住下唇,倒吸一口涼氣。「該死!我現在好想擁抱你啊!」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皮,「快點擺脫這種狀況吧!」
晚霞如同魚鱗般掛在天邊,海面呈現出橘紅色澤。霞雲柔軟,隨風舒捲。小船隨著輕柔海浪來回搖動,溫柔海風如同母親的手輕撫面龐,晚歸漁民的歌聲在空中飄蕩。
溫莎趴在船舷,小手放在水中,感受水流從指縫當中流過的愜意。他眯著眼,看閃閃波光勾勒出萊昂內爾與平日不同的身影。
「很快就到了,艾德里安。」萊昂內爾回過頭,少年的臉上笑容燦爛勝過夕陽和水面。「我們先找個地方住宿,看看什麼時候能夠有船。」
溫莎乖巧地點點頭,軟軟糯糯地說:「什麼都聽你的哦,哥哥。」
這個稱呼讓萊昂內爾抽了抽眼角,「哥哥?」他說,「我不是你丈夫了?」
「既是哥哥,也是丈夫。」溫莎笑眯眯地跳下船,幫他拴好船隻,「謝謝你一直寵愛我,包容我,疼我。」
他亮閃閃的眼睛里,閃耀著滿滿的感激和愛意。萊昂內爾輕輕揉了揉他的頭毛,還沒開口說話,就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停泊費一枚百分銀一天。」戴著羽毛的港口管理員出現在他們身後,語氣和神態都同樣冷漠而又倨傲,「要停幾天?」
萊昂內爾皺緊了眉頭,上下打量過一番這名管理員。「斯剛第王國法律規定,這樣的小舢板在小鎮港口停泊一天,只允許收取二十個銅子兒。」他雙手抱在一起,看著管理員的眼神不太友好,「是誰允許你們這樣坐地起價,把收費翻了五倍的?嗯?!」
「兩枚百分銀!」管理員不耐煩地喊道,「要停就拿錢,不停就滾!」
「你這是在踐踏法律!」萊昂內爾生氣地喊道,「你無權為港口停泊費用定價!」
「三枚百分銀!」管理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直拿鼻孔看他們,「不停船是吧?衛兵!!!」
「好了,我們停!」溫莎趕緊拉住萊昂內爾,從口袋裡掏出錢來,「大人,下一班去丹古堡的船什麼時候開?」
遞過去的錢足足有二十分銀,管理員很滿意地掂了掂銀幣,斜了一眼萊昂內爾。「法律?哼!法律多少錢一斤?」他咬了一口銀幣,確認是真的銀子后,把錢收了起來,「早點拋棄你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你今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你們要去丹古堡?」
「是的,大人。」溫莎狗腿地搓搓手,搶在萊昂內爾之前回答,「我和我哥哥是附近島上的漁民,打算去丹古堡碰碰運氣,找點可以糊口的活兒干。」
管理員收了溫莎的錢,現在心情正是好的時候。他爽快地回答了溫莎的問題:「三天後就有一班船離開港口,你現在去買票還來得及。其他的錢當做管理費了,從這裡離開!別出現在我的視線內!否則有你好果子吃!小子!」
「小子?」萊昂內爾額頭上青筋暴突,他單手摁住奎因多爾的劍柄,幾乎都要按奈不住自己想要一刀劈死這傢伙的衝動,「你會為你的冒犯付出代價!」
「怎麼,你還想要去投訴我嗎?」管理員哈哈大笑,「去金獅公爵那裡投訴吧!他的話就是南境的法律!看他願不願意為你削減費用,或許你還可以在他那裡找到個打掃廁所的活兒。」
溫莎聽他這麼說,投向萊昂內爾的目光就像在問「怎麼回事?」,一頭霧水的萊昂內爾攤開雙手,用肢體語言告訴他「我不知道」!
「不過我看公爵大人不會有時間理你,他的婚禮才舉行沒有多久。現在正抱著他的小寵物尋歡作樂呢!聽說還是個男人,你們過去可要小心!」管理員說完,不屑一顧地啐了一口,「啊呸!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只要輕輕鬆鬆地躺下,張開雙腿,就可以讓公爵大人跪倒在他面前!我什麼時候也去試試得了!」
溫莎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說出來的話也不怎麼客氣。「要爬他的床的人多了去了,得從凱拉爾城排隊到霜風城去!」他冷哼一聲,看著張揚跋扈的年輕管理員補充道,「我認為金獅公爵不會喜歡你,而且也輪不到你。還是好好收你的黑錢吧!」
「呸,說得你好像很了解!」管理員氣哼哼地在隨身小本上記上一筆,那邊又來了人停船,他決定不和眼前的小屁孩計較,畢竟自己是個成年人,得大度,「大爺今天很忙,先放過你。倆小混蛋,都快滾吧!」
「我當然了解啦!」溫莎沖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拳頭,「他喜歡乖巧聽話,身體柔軟,臉蛋漂亮的人!你哪個方面都不沾,別他媽想著爬床了!」
仲夏陽光下,溫莎的耳朵紅得透明。萊昂內爾捏了捏他的耳垂,湊過去低聲說:「為這點事情,就不用生那麼大氣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
意識到自己在吃沒有必要的飛醋,溫莎難為情得要命。可一想到,他們都已經結婚,竟然還有這麼多人,在窺覬他的萊昂內爾!一想到這裡,溫莎的火氣就消不下來。
「知道了。」氣哼哼的溫莎沒好氣地回答,「真是的,誰會和寵物結婚啊,這些人腦子裡面都裝的些什麼狗屎!」
「別爆粗哦,艾德里安。」萊昂內爾好笑地牽住他的手腕,「你知道的,我的摯愛,只有你一個人。」
來自於金獅公爵本人的安慰,略微撫平了小兔子炸出來的一身刺毛。他拿水汪汪的眼睛瞪了萊昂內爾一眼,軟軟的沒什麼威力。「我覺得這事情有點古怪,」溫莎說,「搞得你好像為了婚禮而在刮地三呎。」
「我會查出來是誰在搞鬼,」萊昂內爾說,「可現在這樣子,恐怕沒什麼辦法。」他瞥了一眼豎在港口的木牌,「內蘭雪鎮屬於我的管轄但不是我的領地。我會找到地方官好好『談談』。」
「如果談不好呢?」溫莎問。
「那他的領地沒有了。」萊昂內爾說,「說起來,艾德里安很了解我的喜好嘛。」
「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嗯?」溫莎抄著手,歪頭望向他,「真可惜,我不是你的理想型。我很多時候都脾氣古怪,一點都不乖巧可愛。」
說這種氣話,明顯是還惦記著昨天晚上萊昂內爾對他的評價。萊昂內爾趕緊摟住他的肩膀,放低姿態溫柔哄勸:「艾德里安原本的樣子就已經足夠可愛。我必須得承認,你把我迷得神魂顛倒。艾德里安做你自己就好,你不管什麼樣子,對我來說都是最可愛的。」
溫莎順從地讓他摟著,兩個人一起出了港口。一路上,他故意表現先出興緻缺缺的樣子,好讓萊昂內爾可以多說一些甜言蜜語。
「艾德里安現在就很乖巧啊。」
「我最喜歡艾德里安對我撒嬌的樣子。」
「不管艾德里安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我愛你愛得發狂,一天都不能沒有你。所以,我們快點把現在這個狀態解決掉,讓我好好疼愛你。好嗎?我會用身體,用語言,用我的一切告訴你,我有多愛你。」
溫莎裝作不滿地捏住他的嘴巴,「笨蛋,別說了啊!」他指了指旁邊的建築,「就在這裡住宿吧!過幾天我們去丹古堡,很快就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了!」
「唔……嚎……」被捏成鴨子嘴的萊昂內爾含糊不清地回答,「奏啊……」
蛇與花旅店老闆撩起眼皮,看著兩名半大孩子推門進來,穿著不合適的衣服。
高的那位約莫十三四歲,一塊布毯裹在身上,赤著腳,腰間掛著一把與身高很不符的武裝劍。矮的那位約莫十二歲左右,穿著成年男人才穿得進去的襯衣,用一條布帶當做腰帶拴緊。
兩名孩子都生的很漂亮。個頭略矮的那個長得精緻又貴氣,有著一頭柔軟的淺金色短髮,以及水汪汪的淡紫色眸子。略高的孩子眉眼之間,已經透出幾分逼人的英俊來,若是長大了,肯定是個會讓萬千少女得相思病的傢伙。
他們的這幅打扮很古怪,穿著不合身,布料卻很高檔,活像是負氣出走的貴族小少爺和他的近侍。
「歡迎光臨,」老闆放下酒杯,堆起滿臉笑容——從那個矮個子孩子腰間鼓囊囊的錢包看來,這倆孩子有錢!他湊到他們身邊,熱情地在圍裙上搓手,「兩位小少爺,要點什麼?」
「一間房,兩人份晚餐。」萊昂內爾快速回答,「你們這裡有什麼特產食物嗎?最好是海鮮,我們的艾……艾肯少爺喜歡吃。」
溫莎矜持地抄著手,沒有對萊昂內爾給他起的新名字表示異議。老闆殷勤地搓著手,問他們還有什麼吩咐。溫莎瞥了一眼萊昂內爾,神態倨傲地說:「萊……拉恩你決定就好。」
他們正在說話,旅店門突然被人粗魯地撞開。站在門口的醉漢踉蹌跌倒,撞翻他旁邊的桌子。旅店裡一時間亂鬨哄的,但為首的男人推門進來之後,只消掃視過一圈,那些鬧哄哄的大小醉漢,立即安靜得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
「哈啊?生面孔?」從他們的制服不難斷定,這些人是鎮上的治安員。他們統一戴著遮陽的羊皮氈帽,上面插著一根白羽毛。正和老闆說話的這名男人,腦袋上則有兩根,看樣子是他們中間的治安官。
治安官長了一副兇惡的面孔,一道深刻的刀疤從他的額頭一直延伸到下顎,幾乎貫穿了整張臉。「你們穿得真奇怪,」他上吊的眼睛充滿了不信任,看著溫莎和萊昂內爾的目光充滿了審視著的意味,「衣服從哪兒來的?」
他沒有直接問「是不是偷的」,已經算是客氣。這兩名孩子的雖說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氣質卻不是普通平民能有的。
溫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襯衣,又瞥了眼萊昂內爾,滿臉笑容地回答:「我爸爸的。」
一時間,萊昂內爾與那名治安官臉上的表情,都非常精彩。溫莎略微迴響了一下傷心事,眼淚奪眶而出。「尊敬的大人,我……」他那副可憐的樣子,無不令人同情,「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我甚至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溫莎的話,讓萊昂內爾感覺心情複雜。溫莎說的並不是謊話,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更加叫人感到難過。
治安官被他得哭臉給打動,臉上的表情略微緩和些許,問他:「你打算去哪兒?」
「我們兄弟倆打算去丹古堡,投靠遠房親戚。」萊昂內爾搶著回答,「去大城市,機會也更多不是嗎?」
治安官狐疑地摸了摸下巴,似乎陷入了思考。客人們竊竊私語,他們認為這兩名孩子恐怕是要栽在這裡啦!沒有親人的小孩,就算是失蹤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何況,他們身上還帶著鼓囊囊一大包錢。
「他們只是過路的孩子。」老闆努了努嘴,示意旅店裡面有更可疑的人,「大人,今天要喝點麥芽酒嗎?」
「不了,我還有事情。」治安官掏出一捲紙,遞給老闆,「把這個貼起來,貼在你店裡最顯眼的位置!」
老闆連連點頭稱是,飛快地招呼夥計,讓他把告示貼出來。治安官轉身就走,臨走時,還回頭看了一眼。從他目光的方向看來,並不是在看溫莎與萊昂內爾。
他看的是坐在角落裡面的可疑遊民。大熱天里,這些人穿著綠色的長袖外套和斗篷。每個人都把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楚長相。
治安官來得匆忙,走得也很匆忙。老闆把告示貼出來之後,立即有好事又自譽為識文斷字的人湊上去大聲念出上面的內容。
「翡翠島上的尋寶大賽,即將開始。獲勝者將會獲得翡翠島的所有權!三天內前往翡翠島,在綠角鎮報名,本尼迪克特·布魯諾伯爵將親自給獲勝者城堡鑰匙,以及土地證明……」
隨著念告示的人念完,萊昂內爾的眉頭也緊皺在一起。
開什麼玩笑!翡翠島可是格瑞斯女王的領地,並沒有賜予給任何人!作為南海諸島最高行政長官,本尼迪克特·布魯諾伯爵要把這座島贈予其他人?這怎麼可以!
只用瞥一眼萊昂內爾的臉色,溫莎就可以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內蘭雪鎮好特別啊!」他一臉天真地對旅店老闆說,「告示不貼在鎮子門口或者廣場的公告牌上嗎?」
「以前都是貼那邊的。」老闆撓撓頭,不解地地搖晃腦袋,「除非是找通緝犯,否則治安官不會到這裡來發告示。不過管他呢!他們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只要能讓我安安生生做生意,老爺們的事情,我哪兒說得清呢?」
事情果然不簡單!溫莎給萊昂內爾使了個眼色,萊昂內爾立即心領神會。「天吶,我餓得能夠吃下一條鯨魚!」他誇張地摸了摸覆蓋薄薄肌肉的肚子,「就不能儘快給我們安排房間嗎?順便給我們弄點吃的嗎?」
「啊,看看我這爛記性!小少爺們一定餓壞了!」老闆猛地一拍腦門,沖著裡面喊道,「佐伊恩!你這個懶鬼!佐伊恩!」
一名約莫四五歲左右的孩子,提著一個木桶跑了過來。他太小了,人還沒有桶子高。黑色的頭髮糾結成一團,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里,除了滿眼防衛,還有眼屎。因為在勞作,他的臉和身體都顯得髒兮兮的。
「帶兩位小少爺去最好的客房!」老闆大聲地沖他吼道,一點都不為使喚這樣幼小的孩子感到愧疚,「把退房的房間里馬桶撈出來洗了,然後去洗衣服。」
「是的,老闆。」佐伊恩怯怯地回答,他對著溫莎和萊昂內爾鞠了一躬,恭敬地說,「小少爺們,請跟我來。」
這孩子乖巧得令人心疼,在前往客房的路上,溫莎壓低聲音對萊昂內爾說:「這孩子看起來有些眼熟。」
萊昂內爾仔細回想了一番,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孩子。
溫莎看他那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等他們到了客房,佐伊恩離開之後,溫莎才把萊昂內爾拉到窗戶邊,踮起腳尖咬住他的耳朵說:「給你個提示——私生子!」
「不,不可能!」萊昂內爾臉色發綠,連連擺手,「我怎麼可能有私生子,除了你,我還從來沒有和別人……」
溫莎氣哼哼地捏住他的嘴,瞪圓了眼說:「我知道!你在心虛什麼,嗯?我說他是你的私生子了嗎?」
又被捏成鴨子嘴的萊昂內爾很委屈。
「他的眼睛,讓我想起了蒙哥馬利侯爵夫人。」溫莎咬住下唇,「她來找你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身孕。若是她的孩子順利出生,應該和這孩子的年齡差不多大。」
萊昂內爾嚴肅地看著溫莎,扯掉他的抓住自己嘴巴的手。「親愛的……你記住——蒙哥馬利侯爵夫人,從未產子。」溫莎還想要說點什麼,卻被萊昂內爾制止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如果你同情那名孩子,我們可以幫他離開這裡。但是這個話題,請不要再提。」
以萊昂內爾的個性,他既然說了這種話,就說明這超出了溫莎的管轄範圍。溫莎識趣地閉上了嘴,轉到另一個離他們更近更迫切的問題。「我認為翡翠島上有古怪,」他拉住萊昂內爾的手,故意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哀求道,「我想要去看看,嗯?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從內蘭雪鎮去翡翠島得一天,那裡可沒有去丹古堡的船。」萊昂內爾為難地撓了撓頭,「等我們回去之後,我可以派人來查。」
「萊昂內爾,我想去!」溫莎抓住他的胳膊來回甩動,嬌聲嬌氣地哀求,「萊昂內爾,陪我一起去,好不好?你不是說——要和我度過一個刺激的蜜月嗎?我想去尋寶應該很刺激的!」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萊昂內爾感覺一陣頭疼,用力地揉了好幾下額角,才有力氣繼續說下去,「艾德里安,我很珍惜和你共渡的每一段時光。我不否認我想要你,但如果是你的決定,我會支持。我們去翡翠島吧!」
溫莎開心地抿嘴微笑,用力點頭。「嗯!」他親昵地在萊昂內爾臉上蹭了蹭,「吃過晚飯,就這樣睡吧!」
萊昂內爾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更厲害,他一點都不想「就這樣睡」。他有好多好多親密的事情,想要和他的新婚丈夫一起做,可現在他們只能「就在這樣睡」。
第二天一早,溫莎就拉著萊昂內爾退了房,根本就不會給他反悔的機會。他們出了旅店,徑直走向北塔港,坐上去向翡翠島的船隻。在船上,他們意外地遇見了蛇與花旅店裡見過的那幾名可疑的男人。
他們看上去是一伙人,打扮有些像近年來不知去向的綠林客。傳說在亞特蘭蒂斯升起之前,綠林客和黑鬍子的人,就被旋渦吞噬,從而葬身大海。這些人可能是綠林客的殘部,他們到翡翠島上去,明顯是沖著島嶼所有權去的。
布魯諾伯爵那裡什麼情況,萊昂內爾不太清楚。可他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讓一群強盜匪徒佔據島嶼,讓美麗的海島變成骯髒惡臭的賊窩。在萊昂內爾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打量萊昂內爾。那些人圍城一圈,竊竊私語,儼然外人無法介入的秘密組織。
船艙的飯廳里,溫莎和萊昂內爾離他們有些遠。用餐期間,萊昂內爾的手一直都向著腰間的奎因多爾。如果這些人過來找他們麻煩,肯定沒好果子吃。
晚餐過後,他們中間一名男人拿了把特魯琴出來彈唱。悠揚的曲調和哀婉的歌聲,讓很多同船的客人都擠到餐廳來聽。
「這曲子很古老,」酒足飯飽之後,船搖晃得令人犯困。溫莎懶散地靠在萊昂內爾肩膀上,喃喃低語,「我只在古老的文獻里看過。」
萊昂內爾像摸貓一樣,輕輕撫摸溫莎毛茸茸的腦袋,他輕柔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細不可聞。就這樣,他靠著萊昂內爾的肩膀睡了過去。
瞥了一眼溫莎平靜的睡顏,萊昂內爾臉上的笑容近乎於寵溺。他抱住溫莎的肩膀,讓溫莎不至於在睡著之後滑下去。一道銳利且極具穿透力的視線向他們投來,萊昂內爾警覺抬頭,與正在唱歌的詩人對了個正著。
棕色皮膚的詩人一點都不覺得尷尬,他頷首微笑,對萊昂內爾致意。而後撥動琴弦,曲調一轉,換了一首歡快的歌曲。
這個小小的插曲萊昂內爾並未太過於在意,把溫莎抱到船艙里睡下之後,滿懷心事不得紓解的萊昂內爾到甲板上吹風。
南海群島在夏季只有兩種天氣,一種是颱風天,狂風能夠把百年老樹連根拔起,滔天巨浪能夠淹沒一半以上的海島。還有一種就是現在這樣,暖風微醺,拂面不寒,海浪輕搖,如同夢囈般低語呢喃。
將海風吹亂的頭髮擼向腦後,萊昂內爾內心思潮起伏。「你很喜歡他,孩子。」他身後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很陌生,清亮之中透著幾分世故和油腔滑調。萊昂內爾轉頭瞥了一眼,原來是在船艙里唱歌的吟遊詩人。
望著萊昂內爾的背影,他身後的詩人嘆了口氣。「你真冷漠,」詩人主動湊過來,笑嘻嘻地拉下兜帽,「和北方的冰川一樣冷。」
萊昂內爾根本不想搭理這可疑的傢伙,他的目標是去翡翠島,然後和溫莎調查一番那邊有什麼事情。他一點都不想要和這些流民無賴打交道,貴族的血統讓他從骨子裡不信任這種人。
「臉上有似錦繁華,胸口有冰川不化。」詩人轉了個身,繞到萊昂內爾另一邊,掏出他的特魯琴彈唱起來,「即使是這樣,你也有要保護,要愛的人吧?我說得對嗎?孩子。」
詩人嘴裡的危險意味,讓萊昂內爾猛地清醒過來。「離他遠點!」揪住詩人的衣領,萊昂內爾凶得像頭小獅子,「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呢,都離他遠點!」
詩人臉上依舊掛著笑,他笑起來如同陽光般和煦溫暖。他棕色的臉上,白色顏料畫著漂亮的原點,襯托出那雙金色豎瞳個愈加容易迷惑人。再加上既尖且長的耳朵,這一切都證明了他的血統,斌非人類。
只有黑暗精靈才會有這樣的外貌。
「孩子,你有些反應過度。」黑暗精靈詩人笑容滿臉地拉開萊昂內爾的手,歪斜腦袋向船艙內示意,「這不是個好主意,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來談話。」
萊昂內爾憤怒地瞪著這名比他高上兩個頭的黑暗精靈詩人——這傢伙說得對,在不知道對方具體實力的情況,他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你想要什麼?」萊昂內爾的眼神,冷得好似結冰的湖水,「要勒索的話,我們只有一些零錢而已……」
「你很關心他。」黑暗精靈詩人輕輕撥弄琴弦,「陷入愛情的少年啊!當你經歷過許多,會明白世界上有更好,更適合你的。」
「艾……艾肯是最好的。」萊昂內爾說,「我們之間的事情不需要你關心。」
「哦,我還以為你要說——我們經歷了很多。」黑暗精靈詩人吃吃笑著,將琴背在背後,「我的好友說,兩名孩子身體里住著兩個中年男人。充滿戒心,對所人不信任。」
風向旗被吹得獵獵作響,吹亂萊昂內爾剛剛整理好的頭髮。
「別這樣看著我,」黑暗精靈詩人聳了聳肩膀,「我可不是什麼探子,我們只是雇傭兵。我的好友認為——你們中了神木精靈的法術!」萊昂內爾的表情和沉默,明顯就是在默認他的話,「啊哈!我說中了!孩子!想要讓他幫幫你們,解除這個法術嗎?」
另一名精靈從船艙里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和路西恩應該是一個種族。皮膚比黑暗精靈要白上許多,不,與其說是白皙,還不如說是灰白來得更加貼切。他用圍巾圍著臉,遮住下顎以抵擋南海夜晚的霧氣。那雙尖長的耳朵,絕非人類所有。
今晚月亮不甚明亮,星光分外璀璨。他的舊式法師長袍上那些神秘圖案,隨著他的動作明明滅滅。
「那麼,代價呢?」萊昂內爾警覺地問,「要多少錢?」
「把你們的錢都拿出來,恐怕都不夠。」黑暗精靈詩人說,「不過你可以加入我們。別擔心,我們不是什麼強盜,我們是——豎琴雇傭兵團。」
這個名號,已經在光輝大陸傳承了上萬年。身為情報部長的萊昂內爾,不可能沒有聽過。此時他倒情願自己沒有聽過。根據黑暗精靈的年齡來看,叫他一聲「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對。那名遮住一半臉蛋的精靈,看上去更加年長。
無論時代如何更替,豎琴雇傭兵團的成員里,總少不了兩名精靈。萊昂內爾完全有理由相信,就是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兩個人。
可是,鼎鼎大名的豎琴雇傭兵團,竟然邀請兩名孩子加入?這讓萊昂內爾不得不懷疑起他們的動機來,是那名遮住下巴的法師看出來他和溫莎的真實身份了嗎?
「我不同意,」清亮的少年嗓音從他們身後的船艙傳來,本來應該在睡覺的溫莎出現在船艙出口,「在你們展現出更多的誠意之前,我不會同意。」小兔子跳到那名面色灰白的法師面前,審視過他一番,開始打起手語來。
認識溫莎這麼久,他還是總是能夠給萊昂內爾驚喜。萊昂內爾根本不知道,溫莎竟然還能用手語和人交談。萊昂內爾愣在原地,有點懵。
溫莎和那名法師之間的手語,並不是大陸通用手語,也不是聖光明教牧師們用的手語。如果是這些的話,萊昂內爾還能夠看懂一些。
他們的手勢十分古怪的同時,也十分優雅。那名法師纖長的十指,在半空中比劃得飛快。而溫莎竟然能夠跟上他的步調,兩人之間的交流一點障礙都沒有。
黑暗精靈詩人站在萊昂內爾身邊,輕聲感嘆道:「啊,『靜謐』這次是遇到對手啦!已經三十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了。我有時候真懷念那小子……」
萊昂內爾更加懵了,這傢伙在說些什麼?為什麼他說的話,每個字我都可以聽懂,卻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艾德里安在笑什麼?他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如果,這位先生是『靜謐』的話,」溫莎終於停了下來,轉頭去看那名黑暗精靈,「那麼你就是『嘮叨鬼』了?」
「嗨,夠了!只有那小子才會叫我『嘮叨鬼』!」黑暗精靈詩人抗、議道,「你是提里安法師協會的人?」
溫莎不置可否地望向靜謐,試探性地問:「你又不能開口說話了,還在找下巴嗎?」
靜謐點點頭,拉下自己的圍巾。當他空蕩蕩的下半臉,暴露在空氣當中的時候,萊昂內爾總算知道為什麼這名法師需要一個下巴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下巴!
溫莎滿意地點點頭,又和靜謐打起手勢來。
被晾在一邊許久的萊昂內爾忍不住開口問溫莎:「你們在說些什麼?」
「靜謐說,不要惹『黑鴉』生氣,」溫莎笑眯眯地看著黑暗精靈,手指在空中和逗蜻蜓似地畫圈兒,「瞧瞧,他的臉都氣成棕色了!」
「我的臉本來就是棕色!」黑鴉反唇相譏道,「小鬼,你們要加入嗎?」
「靜謐先生是提里安法師協會的編外成員,」溫莎說,「既然是他需要幫助,提里安法師協會當然會出手協助。既然是賈爾斯·雪萊先生的諾言,也就是整個提里安法師協會和穹頂六星的諾言。我加入。」
黑鴉打了個響指,望向萊昂內爾:「那你呢?小先生?」
「好吧,我加入。」萊昂內爾無奈地說,「雖說我不知道你們打算做什麼。」
「很簡單的事情,」黑鴉笑眯眯地撥弄琴弦,「我們的僱主,按照人頭算人。我們要去翡翠島,幫他贏得尋寶比賽。人越多,找東西越快,不是嗎?」
萊昂內爾的眉頭緊皺在一起,他根本不想要和這名輕浮的黑暗精靈說話。他嘴裡不耐煩的回答著,眼睛卻一直往溫莎那邊瞟。溫莎仰著小腦袋,不過幾句話時間,就和靜謐打得火熱。
「雪萊先生?不,我認為他不太好。」溫莎揉捏著因為一直打手勢,而有些酸疼的胳膊,用語言和靜謐交流起來,「他還在『休眠期』,不,沒有,沒有死,我認為他還活著呢。不知道,我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能夠醒來。嗯,月神路西恩嗎?我想他沒有復活的可能,至少郎巴星喬舒亞是這樣說的。」
萊昂內爾正看得出神,一隻胳膊突然架在他肩膀上。「看得出來,你可是真的很喜歡他啊,孩子。」黑鴉說,「你已經深深地陷進去了,非他不可,不是嗎?」
「我們已經結婚。」萊昂內爾實在不喜歡這自來熟的傢伙,冷冷地推開黑鴉。帶著一肚子酸醋,禁止走到溫莎面前,把人一把摟住,「明天還要早起,我們應該休息了。晚安,先生們!」
溫莎正和靜謐聊得火熱,被萊昂內爾連拖帶拽地拉回船艙里,心中有點火氣。「我正要問關於『時光回溯』法術的失誤問題,」他掙扎著推開萊昂內爾,「你就不能少吃一點飛醋嗎?」
「不可能!」萊昂內爾回答得無比堅定,「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解開法術的奧秘……可我還是……還是希望你能夠多看我幾眼……畢竟我們還在新婚期不是嗎?」
萊昂內爾委屈的聲調,讓溫莎那一點小怒氣瞬間煙消雲散。他伸手正要摸上萊昂內爾的臉,好好安慰一番,卻被從甲板上傳來一聲巨響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