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財神（四）

「......下人？」

「對啊。」孫豪看著眾人震驚的眼神，緊接著立即解釋：「就是村民們啊！族長給錢，僱人長期幫忙。只是我們村一直維持著舊稱，在別人家裡拿錢做事的都叫下人。」

「嗨，我還以為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地主了呢！」

「滾你的吧！」孫豪有點刻意的解釋：「你給錢我辦事，又不是古代，哪來的地主。」

當食盒誒打開的一瞬間.......今天的他們再一次為了這奢靡的生活而彎下了金貴的膝蓋！

什麼都可以當做身外之物泰然處之，唯獨美食不可以！

客房的前面有一個八角亭，擺設石制的桌椅。孫豪拎過來的兩個食盒裡的飯菜點心，擺出來足足把這個四人方桌佔得滿嘟嘟的。還剩下一大盆散發著草藥氣味的湯還放在食盒裡。

普小川咽了口口水，誠摯的發問：「豪哥，咱們村都是這個生活水平？要不，我入贅吧！」

在座各位除了葉越都是熟人，誰不知道誰啊！能讓普小川這種富二代說出這種話，哪怕調侃的成分居多，也足以叫人引以為豪了！

孫豪得意，但還是解釋：「這只是族長家的生活水平不是我們普通村民能比的。」說著咽了口水眼神飄忽，急著要走：「你們快吃吧！吃完了我來找你們。」

秦櫟拉住他：「你不一起？這麼多呢！」

「這是客飯。按著我們的規矩，這是專門準備給客人吃的。我們不能吃。」

老王同學已經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你來吃，我們又不會告訴別人，快來快來！」

「萬一叫族長知道了要生氣的！你們之後別在我面前回憶這些東西就算哥們謝謝你了！」說著匆匆忙忙的走了。

秦櫟眯著眼睛：「他跑這麼快乾嘛。話說這都什麼時代了，族長的話這麼當真！他爸媽的話都不見得他這麼聽過。」

雖然話糙，但是也是真的！

能從他的話語和行動里明顯感覺到，族長在這個村子里代表了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不可僭越！

操，這都什麼時代了！

但也無法深究，民族的傳統美德就是尊老愛幼，敬重那樣一個善良熱情的族長好像也沒什麼錯。

一群人面對美食壓根就沒有細想，只是一頓的風捲殘雲，很快就把桌子上的食物一掃而空。

吃到最後撐得肚子每個人都撐得肚子圓圓滾滾的，老王摸著肚子攤在一邊：「待會打嗝，一定懟著老孫的面打。絕對能饞死他！」

「.......」

一直斯斯文文的捧著手裡的湯慢慢攪拌的葉越，忽然就覺得手裡的飯他不香了！

孫豪幾乎是掐著點來的，拽著他們出去說要帶他們去消食。秦櫟這乖孩子還說：「那那些東西......」

「有人會收拾的。」

孫豪這孫子，說帶他們消食就真的是在消食。不知道他這是個什麼路線，帶著他們穿梭在這個彷彿被時間遺忘了的村子的巷陌小路里。

葉越背上自己的大背包和他們一起，手裡拿著攝影機面色平靜的到處瞎幾巴亂懟，問就是要拍素材。其實沒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眼睛到底透過攝像機的鏡頭到底都在看著些什麼。

聽他面不改色的扯謊，秦櫟默默的和自己打了個打賭，賭這人還是不會開機錄製！

孫豪倒是很有耐心的等著他，只是沒忘了再一次的提醒他：「別到處跑，踩了泥巴地容易把鞋子弄髒。走這青石板上，不容易臟鞋子。」

走到最後，王思銘齜牙咧嘴的要上去掐死孫豪：「你是不是蓄意報復爸爸吃了你吃不到的東西，是不是是不是！一定就是！你丫的再帶著我們到處瞎逛！我一定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孫豪的報復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這才無比虛偽的表示：「哎呀，怎麼可能呢，我是那樣的人嗎！」

被當狗溜了的三人組含淚控訴：「你就是！」

葉越試探著提議：「走了這麼久，也確實是累了，要不我們回去？」

「回去？回去倒是可以，只是大家應該都在為祭祀做準備，家裡沒廚師你們吃什麼？回去了也要挨餓，要不我先帶你們去龍神廟裡歇歇腳！」

這麼一說，這幾個人才發現原來他們真的已經又晃悠到了那個廟附近。

怪不得老王嚷嚷著累，一族之長的居所其實是離龍神廟最近的。他們從族長家出發，饒了一整個村子，然後幾乎又回到了原點。

與第一天見到的不同，大概是因為祭祀快要開始了，龍神廟裡多出了零零散散幾個人。

都是些老人，佝僂著身子，但手指卻十分靈活的做著各種精巧的手工：大屋大宅，高山河流，還有一個至少十米以上的長龍。龍頭已經做出，血盆大口，面含惡相，栩栩如生，只是尚未點睛。

應該都是祭祀當天要燒給財神的祭品。

族長也在其中，看見他們就笑眯眯的招呼他們過去，給他們介紹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那老人看起來比族長還要老，乾瘦的身材，手上黝黑而青筋四起。一雙渾濁的眼睛在看見眼前幾個靈活生動的少年時爆發出了別樣的光彩！族長介紹：「這是我們村這麼多年來最好的手藝人，他做的東西，都像真的一般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葉越一直都在盯著他看，反而對他的那些手藝不屑一顧。

普小川饒有興緻的跑到了老人身後亂翻：「您這是在做什麼呢？啊——」

原來重重疊疊的紙藝作品之中，竟然還有幾個人形的東西。遮掩在紙馬紙房之後、被普小川胡亂翻騰之下搗鼓了出來。

或許是他的手藝真的太好了，做的太逼真了，以至於把普小川嚇得當時就坐在了地上！

在場寥寥數位村民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就這麼直直的聚集在他們的身上。

凝重的氣氛一時蔓延。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他們不像是在看什麼犯了錯的人，反而目光中飽含羨慕，嫉妒，似乎在看什麼足以令人瘋狂的絕世珍寶一樣。

明明看著臉上的表情是無懈可擊的笑容，但是卻無端讓人升起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幾個小孩都被嚇住了，即便他們看起來才是身強體壯的佔優勢的一方，但還是有些忍不住的發抖，舌根發麻，說不出話來。

葉越嘆了口氣，走過去拉起一個無頭紙人誇讚：「這紙人做的可真好。只是怎麼沒有頭呢？」

怪不得能把普小川嚇尿，這紙人連皮膚紋理都分毫可見。只是摸起來還是紙的觸感，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而且....每一個紙人都沒有頭。

老人顫顫巍巍的說：「沒頭是因為我還沒有想好他的樣子。」

「還沒想到嗎？祭祀，可就剩幾天了。時間夠嗎？」

「夠，只要我知道該做成什麼樣子，我就可以做出來。」

族長笑著說：「他做紙紮活都已經有六十個年頭了。」

葉越再次看了他一眼。此人老眼偶有精光，面相兇狠陰鬱，一看便知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這麼想著，便不由自主的在手上使了點勁兒——扎的還挺結實的，被葉越沒有半點憐惜意思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也不見有一點的破損褶皺。

老頭陰惻惻的說：「你看完了嗎？」

葉越掛起一抹笑：「啊，對不住，能拍嘛？」

老人看看族長。只見族長鄰居家老大爺的樣子笑眯眯的說：「拍吧拍吧，都可以拍。別弄壞了就行！」

葉越拿著攝像機擺弄了一陣，忽然說：「什麼時候能把他們的頭做好啊？等他們的頭弄好了，我能再重新拍一次嗎？」

「......可能不行了。」族長指著那在拍完之後便一把搶過紙人坐在一邊拿著工具畫筆獨自美麗的老頭說：「瘋叔脾氣不好，要不是我在這裡，他就該揍你們了。」

葉越縮頭：「...脾氣這麼暴？」

「不過等祭財神的那一天，這些紙人都會放在龍神廟裡燒毀，到時候你可以拍。」

「啊~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

他們都是外人，而且剛剛犯了錯被人盯得心虛。渾身不自在的他們只稍微歇了歇腳就出去了。

族長負著手送他們出去，笑道：「今天大家都忙，飯還沒好呢。叫孫豪先帶你們去別的地方玩吧，待會飯好了我讓人叫你們。」

「族長，我對民俗也是略有研究的，我記得各地的祭祀禮儀裡面都沒有拿紙人獻祭的說法。」葉越忽然淡淡的回頭說：「民間祭祀，只有給已經故去了的長輩親人才會送上成對的紙人，那是有錢人家為了讓家人在下面也有人伺候。您著拿紙人祭祀神靈....是因為這位神靈以前就要拿活人作為祭品來進行祭祀吧！」

神靈怎麼會需要紙人的侍奉？這太可笑了！除非這位神靈以前就要拿活人祭祀。民眾在不能用活人進行祭祀的情況下才會勉強拿紙人當作替代品。

「拿活人祭祀？！！」王思銘反應巨大，導致所有人都把目光對準了他。不管是龍神廟裡面的還是龍神廟外面的。

那一瞬間，眼神凝聚。秦櫟敏感的嗅出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

孫豪炸了：「你什麼意思！」

族長拍拍孫豪的頭，對葉越說：「也有可能各地方的習俗是不一樣啊！」

「活人祭祀是遠古時期才有的，近現代有這種歷史的，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葉越咄咄逼人的話語讓一向笑呵呵的族長表情都發生了變化。

其中最沉不住氣的還是孫豪，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動手。

族長眼疾手快，反手一下狠狠打在他的頭上，厲聲呵斥：「你想幹什麼！教你的規矩禮儀都學那去了！」

旋即收斂了表情對眾人說：「走吧，不要打擾了他們幹活。要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等族長和他們走到一個可以安心說話加休息的地方時葉越立馬換了一副面容，迅速的掏出了自己的設備擺好，然後拿出了一個筆記本做記錄，最後才狗腿子似的：「您說您說。語速最好慢一點啊！」

一翻操作看的眾人簡直是哭笑不得。

孫豪簡直都想踹他了！

老王直言不諱：「你也太猥瑣了吧！」

葉越：「......」遇上這麼一群無知的凡人除了發揚一下深沉的父愛我還能怎麼樣呢？

族長表情也很是無奈，指著他笑：「你這孩子...你這樣很容易被打的知道嗎？」

「偵探小說看得多，偶爾福爾摩斯上身。見諒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