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夏天總伴隨著毫無徵兆的雨水。

陰天人們的思緒會飄向很遠。

雨滴的響聲不停敲打杞茉手中的雨傘，冥羽牽著她微涼的手，因為下雨兩個人走得很慢：「老師喜歡下雨天嗎？」

他小小的腦袋裡，對下雨天的印象就是颳風打雷，就像現在，雨水沾到輕薄的鞋面，潮濕很不舒服。

杞茉拉緊他的手，讓他靠近自己腿側，略微艱難的撐著傘：「老師喜歡過，但現在更喜歡晴天。」她聲音帶著絲感慨。

喜歡一個人，更願意為了他變得燦爛起來。

身為畫家，獨處，安靜的環境是必不可少的因素，在巴黎那些年雨天最能符合。

同時，雨天更容易想念。

冥羽輕輕搖晃著兩個人牽著的手，老師的手很瘦，又細又白，他覺得很漂亮，和媽媽的不一樣。

「明天的作業不會是彩虹之類的吧。」冥羽嘟著嘴發揮想象。

杞茉覺得他可愛，因為雨聲，她說話聲音也跟著提高，仍然很溫柔：「你想畫什麼，可以給老師一點參考建議嗎？」

成年人的世界，陰天只是心裡有團解不開的結，這份煩悶會因為天氣變化而變化。

孩子不一樣。

他們眼裡仍然充滿美好的幻想。

冥羽抬頭看了看她，臉上浮現點紅暈，他很想畫一下雨天老師牽著他，送他回家。

察覺到小男孩不說話，杞茉垂下眼帘，帶著探究的目光看向男孩頭頂。

他們正是正身體的年紀，個頭躥得很快。

比起於子昂和其他男同學，冥羽一直不高，他媽媽個子倒是有168，杞茉猜測冥羽不會太矮。

「茉茉老師。」他低低的喊道，放在左手邊的小手攥成小拳頭：「我會快點長大，給茉茉老師撐傘。」

這夾著雨的風根本不會考慮兩道纖瘦的身影，冥羽背著書包還好一些，他總能感覺杞茉往前走的步伐很困難。

杞茉聽后心裡一暖。

「好，老師期待那一天。」

受到姜言曜影響，冥羽知道自己是男孩子，要保護女孩。

他還不懂什麼是真正的保護，哪怕能替杞茉多分擔一些也好。

雨勢沒有變小，路上堵車，姜言曜趕到校區已經黑了燈，他順著杞茉送冥羽回家的那條路追過去。

車速因為擔心變得很慢，他身子向前探，雙手控制方向盤，急切尋找是否有女人的身影。

直到小區門口，他看見那個步伐不穩的杞茉。

頭頂樹葉被一陣大風吹過去，她停下前進的腳步，握緊雨傘站在原地等風過去。

姜言曜立刻靠邊停下車，他責怪自己出門晚了。

其實更多時間，他在想怎麼和杞茉解釋這些事，杞茉會是什麼態度。

察覺到下雨，他的腳步又被小顧叫住，說了一堆。

雨是從前往後下的，杞茉只好拿著雨傘向前，擋住上半身。

姜言曜踩著一地泥濘，他伸手擋了擋雨，心裡咒罵一番。

還好夏天的雨沒那麼寒冷，杞茉心想。

耳邊急促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的腰肢幾乎瞬間落入堅硬的懷抱。

手中的傘也被那人輕巧接過，一下子高了許多，姜言曜頭髮濕透了，他抹了一把臉，趕緊撐著傘擁著杞茉向車內走去。

「有沒有淋到！」他著急的問。

用了姜言曜的力量，她一路強撐的體力終於得到緩解。

他手臂溫熱，隔著腰間的衣服，感到身後很暖。

杞茉很想說一句，你怎麼才來。

她抬了抬眼眸，只能看到男人流暢的下頜線，他腳步又快又急，不允許停下來。

上了車，收了傘。

車內溫度偏高，杞茉打了個哆嗦。

姜言曜呼了一口氣，拿出紙巾隨意擦了擦頭髮，唇角沉著：「這雨說來就來。」

杞茉坐在車上，雙手放在膝蓋前，她臉色有點白，打濕的發尾翹起小卷：「你就不能帶把傘再來找我嗎？」

聲音溫柔，更多的是心疼。

放眼滿大街，大家手上的傘都緊緊握著。

這是唯一能抵抗風雨的工具。

姜言曜笑容隨和：「我這不著急嗎？我來晚了，路上還堵車...」

回家的路上，車輛走走停停，兩個人心事憋得更重了。

男人閑著的右手猶豫了一番，還是慢慢抬起點開了音樂。

顧志秋提出，能不能給他拍一個照片，會做成海報掛在園區內，只要一張就好。

他沒有馬上同意，小顧表情更加為難。

已經邁出這步，他這幅退縮的模樣讓自己厭惡。

「茉茉，我應該提前告訴你。」姜言曜忍不住，急切開口。

他受不了這樣無聲的氣氛。

杞茉沒有表現出很高興，側臉嘴角仍然停在平淡的弧度，看的姜言曜心慌。

他無可奈何：「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前面車輛尾燈暗紅變成亮紅，他踩了一腳剎車，不知道該往哪裡看合適。

杞茉沒有責怪他隱瞞，兩個人該有私人空間。

就是網上各種言論，那些幾乎狂熱的女粉絲，讓她心裡有根刺很不舒服。

哪怕易烈思告訴自己，自己也在堅定，姜言曜只是她的，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成年人能開導自己，排解疏離負面情緒。

窗外雨滴模糊了視線，她心想，就當是因為雨天吧。

「我不是怪你沒告訴我，在我看來，私生活和工作應該分的很清楚。」

換句話說，你的舉動，模糊了工作與感情之間的界限，讓我感覺不安了。

杞茉蜷縮起手指，抿著唇輕聲道來：「我答應過你，會無條件支持你，我不想像個怨婦一樣，抱怨什麼。」她實在沒辦法笑出來，聲音更加清淡：「這件事我可以不計較，如果明天我們去超市呢，或者像那天一樣，你背著我在大街上走...」

杞茉閉上眼睛，她沒辦法再深入去想。

他做了園區的大明星，做了大家都渴望的光芒。

一番話下來，姜言曜後背都僵直了。

明明他感覺自己有辦法，去哄一哄杞茉，去說些軟話，為什麼說不出口。

因為他早就知道結果，還是選擇去做了。

因為他被辛梓勸說過，他信心滿滿，告訴辛梓不會影響感情。

Y&Q回應，辛梓背後推波助瀾，小顧碼足了勁兒，甚至連自己都要讓這把火持續燃燒。

他把自己放在了園區該有的位置，也自大的認為杞茉還是那個神聖的杞茉，她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甚至用杞茉安慰自己的話反覆告訴自己，沒事，做吧，有我。

如果姜言曜現在告訴杞茉，你說過的這些我早就想過，可我還是做了，他承受不了杞茉那時的目光。

姜言曜牽強的笑了笑。

車輛不可能停在原地，他繼續向前看，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還是握過去，放在杞茉冰涼的手背上：「我們不是地下情，我也不是明星，所有名氣都是為了園區。」那艱難的吞咽聲，讓杞茉皺緊眉心。

「姜言曜！」她聲音帶了股怒氣：「我沒有反對你為了園區，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算什麼？我們怎麼再過正常生活！」

杞茉推開他的手，強忍著翻騰的思緒。

難道在姜言曜眼裡，她就是那麼小氣，會和遊樂園賭氣的女人嗎！

心裡一遍遍罵他，為什麼那麼笨！為什麼不在白天就準備好答案主動告訴自己。

這個問題..就這麼難回答嗎。

矛盾爆發，姜言曜聽出她是真的生氣了。

一系列問題馬上都會接踵而至，姜言曜心頭有股無名火，回到家兩個人飯都沒吃，杞茉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而姜言曜面對熱情的毛毛，只能蹲下來，摸摸它的頭，發出無力的輕嘆：「我惹姐姐生氣了。」

毛毛眯起眼，尾巴搖晃著，一轉眼小狗已經長大。

不變的還是那雙水潤烏黑的眼珠。

「該怎麼辦好...」他喃喃道，毫無頭緒。

毛毛偶爾也會犯錯，只要他委屈的躲在角落，向杞茉露出無辜畏懼的眼神，杞茉就會心軟原諒他。

指尖絲滑的觸感，他想到的卻是杞茉的長發。

從杞茉回國到現在，頭髮長了不少。

兩個人窩在一起，姜言曜開過玩笑，讓她把小卷剪掉，別再燙頭髮了。

杞茉笑眯眯的答應，吻上他的下巴，像只粘人乖巧的貓。

她總是無條件順從自己，沒有要求過什麼，才讓姜言曜更加不安。

這場雨確實來的不是時候。

樓下找不到突破口，樓上也好不到哪去。

杞茉埋在枕頭裡，越想越委屈。

她掄起小拳頭，錘向綿軟的枕頭，心裡無聲叫他的名字也不能解氣。

房間只有她一個人，毛毛都被留在下面，留給他。

人都是持寵而嬌的，在學長面前她可以若無其事，冷靜告訴對方，我沒事。

到他面前綳著的弦兒還是斷了。

打開手機，她一下午都在關注微博。

反覆從主頁點開APP，她還是想看看姜言曜的成果。

杞茉手指剛點進去熱搜，她馬上瑟縮一下退出來，手指順手點開微信。

向下一條條劃去，最近的未讀里出現了顧志秋的頭像。

「杞小姐，在嗎？」

「能不能勸勸BOSS，別放棄這次計劃。」

杞茉盯著這條消息，眼眶紅了。

姜言曜...真是個扭扭大王，她想。

不擔心不害怕是假的，他藏不住情緒，必然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小顧實在沒辦法才找到自己。

「他不會放棄，請你放心。」

消息剛剛發出去，對方立刻顯示正在輸入，小顧一直拿著手機等她回信。

這漫長的等待，杞茉什麼也沒有做，很耐心，想看看他說些什麼。

「原諒我很自私，我從進入遊樂園知道BOSS的身份，一直希望通過他自身號召力帶動園區發展，他從拒絕我到答應我這段時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能是和你談戀愛了，他更有動力也下定決心。」

「我作為背後出謀劃策的人，看到網路有各種各樣的聲音，理解您一定會不高興，BOSS也陷入兩難，但這是我和他共同的心血，我們為了這次活動都付出很多...」

沒日沒夜的加班，頭髮都掉了不少，這場活動背後是一次次思想碰撞交鋒。

姜言曜並不是完全的受益人，但他付出的精力時間不少於顧志秋。

就算會得罪杞茉，顧志秋也斗著膽試圖讓她理解。

逐句逐字的讀完，杞茉關上屏幕，沒了光亮，她五官清晰映在黑屏中央，笑容牽強。

人生哪能一直得償所願。

日子□□逸，要求才會更多。

在情緒難以發泄的頂點，無聲的嘆息杞茉還是選擇埋在枕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