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晚上出警很效率。

聽著警車鳴笛，附近鄰居紛紛打開窗好奇發生什麼，是不是樓下醉漢砸了誰家車玻璃。

楊曉陽面如土灰，她不停在喃喃：「我沒有動手。」

剛才發生了什麼，她不敢回想，姜言曜從進門就打算和她魚死網破嗎？

辛梓和蘇仟刃從她家裡找了些紙巾給姜言曜止血。

門口站著一對老夫妻，小聲議論著，楊曉陽這才回來多久就鬧事。

警察來了兩三個，上樓先是看到捂著頭臉上有血的姜言曜，走進屋內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

當事人只有楊曉陽和姜言曜，民警看著地上精神狀態失常的女人，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辛梓直接亮出身份，民警得知被打的男人竟然是Y&Q太子爺，他們紛紛咽了口唾沫不知真假，小心錄口供。

姜言曜遞過去手機，手機剛不久前才關掉錄音：「裡面有我們發生爭執的全部音頻，她沒想到我錄音，順手用手機打在我額頭上，我會找相關律師起訴她故意傷人。」

民警帶著失神的楊曉陽下樓坐上警車，而姜言曜則是去醫院優先。

樓道各處都是議論紛紛的聲音，直到警車遠去都沒有停下來。

蘇仟刃架著姜言曜，辛梓在身後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灼灼吐了一口氣。

考慮到三個人的身份，他們沒有直接出去。

這幾分鐘誰也沒和誰說話。

既然報了警，流程避免不了，就算不是今晚也是明天。

「你們想讓我暈過去嗎？」姜言曜捂著額頭，手裡紙巾再次變的鮮紅，他失血過多，意識開始遊離。

蘇仟刃還在發愣，辛梓快速朝著那張狼狽的臉揮拳，姜言曜沒有防備，悶哼一聲向後倒在樓梯台階上。

「姜言曜，你不要命了嗎？！如果她拿著的是刀不是手機怎麼辦？！」辛梓嘶啞著，低聲朝姜言曜吼道。

他們一起長大，對彼此太熟悉了。

楊曉陽屋內沒有爭執過的痕迹，而楊曉陽只是個偏矮微胖的女人，姜言曜作為保持健身的成年男性，就算激怒她，也不可能毫無防備被她打到額角流這麼多血。

女人力量和男人相比懸殊太大，除非是姜言曜自己打的。

蘇仟刃一聲不響，他有想過是姜言曜自己動的手。

姜言曜倒在台階上，朝旁邊吐了口血低笑：「如果是刀。」他黑眸格外清醒：「我早就放你們進來了。」

他從台階爬起來，精準找到辛梓站著的位置扭打成一團，蘇仟刃頭都大了，在樓道他不敢吆喝，只好心裡大吼一聲髒話，握緊拳頭加入戰局。

三個人你一拳我一腿，分不清誰是誰，倒在地上都咬著牙再次爬起來，身上衣服統統變成臟灰色，樓道黑著燈，只能聽見他們大口喘氣的聲音。

論打架蘇仟刃從不是他倆對手，他小心保護著自己剛剛恢復的鼻樑，身上自然沒少挨拳頭。

姜言曜狀態不佳，基本只有挨揍的份兒，偶爾還手辛梓也防不勝防，被打的肋骨都疼。

打夠了，三個人毫無形象攤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這還哪是什麼業界精英，酒吧老闆，光鮮亮麗的太子爺。

他們渾身都在叫囂著喊疼。

「特么的，姜言曜你做個人吧，流了那麼多血哪來的力氣。」蘇仟刃小聲哀嚎，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你問問辛梓，她留情了嗎！」姜言曜冷哼，他原本只是額頭疼，現在滿臉都疼。

辛梓直接踹過去一腳，罵道：「嚷嚷什麼？老子這身衣服很貴，你倆平坦。」

這根本不是打架，更像單純的發泄。

剛才站在門外的二人全神貫注，隔著一扇門，屋外只能聽聲音來辨別姜言曜是否發生危險。

姜言曜思緒遊離，他承認自己想過開門報警。

可楊曉陽給杞茉潑的髒水難聽更理直氣壯。

他太明白這種感覺了，就算你什麼也不做，活著都是錯的，都有人看不得你過的好。

語言暴力不會懲戒一個人，就算他是姜言曜也沒有翻天的本事。

除非讓對方狗急跳牆，在現實觸犯法律，給她最直接的教訓。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們才慢慢恢復力氣，強行拉著姜言曜上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司機變成受傷較少的辛梓，姜言曜討厭自己臉上帶著血腥味的黏膩。

「我們不去醫院？」蘇仟刃有氣無力問。

沒等姜言曜開口，辛梓反倒說：「他自己砸的，很清楚這點小傷只要止血就好。」

姜言曜抬著眼皮看她一眼。

還好這個聰明的朋友，不是他的敵人。

在楊曉陽無意砸過去的第一下，他明白無法對他身體造成傷害。

手機屏幕到底有多硬，姜言曜在此之前也沒有了解過。

他賭了一把，借楊曉陽的手打了自己。

就算做法卑鄙，感覺有血流下來，姜言曜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們以前打架，眉角是最容易出血的地方。

車內音樂聲太過舒緩，根本不符合這三個慘烈的人。

辛梓單手開車，她嘴角破了皮，紅的顯眼：「茉茉在權叔那裡嗎？」

姜言曜緩慢點頭，辛梓開車奔向姜權家，蘇仟刃攤在後座，下決心要鍛煉身體。

「你打算怎麼辦，真的要告她嗎？」辛梓淡聲問。

她相信姜言曜黑白分明，自有他心目中衡量的標準。

姜言曜手機被當做證物帶走，他嘆了口氣，車上的表指向9點30分，杞茉一定急壞了。

他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眼裡少了許多來時的恨意：「至少讓她在警局待幾天，我有把柄握在手裡，不擔心她會反咬一口，她對茉茉造成的傷害，我想讓茉茉決定怎麼處理她。」

不需要再忍了..他心說。

這些人永遠欺軟怕硬，越縱容越過分。

蘇仟刃在後排驚訝道：「今晚的事你打算告訴小嫂嫂？！」

姜言曜露出一絲苦笑：「你覺得...我手機都被拿走了，瞞得住嗎？」

他身份特殊，警察立刻聯繫到負責Y&Q內外大小事務的官鴻，官鴻沒敢耽擱打電話給姜權。

大晚上接到官鴻電話，姜權沒在意，就在杞茉面前接聽，電話里傳出陸陸續續少爺，警察局，打人幾個字樣。

杞茉剛剛恢復血色的小臉再次煞白，姜權趕緊捂住話筒，應付幾句趕緊掛了。

「叔叔...阿曜出事了嗎？」她勉強笑著問，心口狂跳。

姜權照顧杞茉，根本沒心思仔細聽下去，電話里說姜言曜被人打了，他反而鬆了一口氣，心想應該不嚴重，不然官鴻已經叫他去醫院了。

這個臭小子什麼時候能讓他省心啊...

「沒事茉茉，一點小摩擦而已。」姜權抬手安撫道，自己頭都大了。

從下午姜言曜自己發微博聲明，他就感覺兒子打算做點什麼。

說實話，只要不觸犯法律，姜權可以縱容他胡鬧。

孩子情緒始終需要宣洩口的。

如果姜言曜憋著悶不吭聲，姜權還覺得奇怪呢。

等待是杞茉這輩子最討厭的事，還好姜言曜沒有放她一個人在家裡胡思亂想。

姜權一直陪在杞茉身邊，他話語充滿力量，就算不能讓杞茉完全放心，杞茉注意力也會分散。

女人頂著通紅的眼，哭過後的臉頰都是蒼白的，心裡祈禱姜言曜平安歸來。

20分鐘后，他姜權看到窗外的白色光線，努了努嘴：「應該是回來了。」

杞茉立刻站起來，顧不上該有的儀態，眼淚在聽到這句話那一瞬間再次奪眶而出，她要被姜言曜氣死了，更多是對他的擔心。

辛梓停下車，活動著酸痛的胳膊，蘇仟刃說：「你回家上點葯，我們就不進去了。」他只想回家睡一覺。

姜言曜嗯了聲，點點頭推開車門，每一個動作都灌了鉛。

他晃晃悠悠繞著車頭走過去，辛梓打開車窗，黑眸盯著那道修長的背影。

他們真的長大了啊..辛梓搖了搖頭。

姜言曜想到什麼，轉過身走到車窗旁，艱難彎下腰，兩隻手撐在車窗框，誠懇道：「今晚的事，謝了。」

辛梓對著他臉上揮拳，他明白辛梓的用意。

或許這世界存在無數惡意，他們想留給杞茉儘可能的善意。

姜家的門被杞茉推開，姜言曜知道躲不掉，他回身，杞茉站在不遠處。

背著光，他看不清那是怎樣的神情。

失望，擔心，或許都有吧，他想。

跟在杞茉身後的還有姜權，這樣一個夜晚姜言曜看到家的方向，他抿了抿乾燥的嘴唇，垂著眼皮心虛了。

辛梓和蘇仟刃開窗敷衍的打了個招呼，立刻開著姜言曜黑色寶馬跑了。

接下來家暴現場，他們可不想參與。

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姜言曜走後，蘇仟刃終於坐直，齜牙咧嘴的抱怨：「你幫姜言曜做戲...打我那麼用力幹嘛！」

辛梓此人身手不凡，出手就是一塊兒青一塊兒紫。

「你也欠揍。」

誰都不想活的太精明。

辛梓淺笑，她知道蘇仟刃什麼都懂，更多時候不願意說也挺好的。

..........

姜家門口，杞茉眼裡情緒難以隱藏，她想要痛罵姜言曜，戳著他胸口質問，甚至不理他，終究變成飛奔過去的擁抱。

姜權摸了摸鼻子，給他們關上門。

「姜言曜你混蛋！」杞茉撞在他胸口，胸腔都跟著疼痛共鳴，姜言曜抬起胳膊搭在她後背，不敢用力只是很輕的抱住她，承受她斷斷續續的抽泣。

他心疼杞茉臉上的淚，心裡卻自嘲能做到的只有這些。

杞茉在他胸前失控大哭著。

如果失去他，人生再次變成黑暗，她唯一的憧憬化為烏有，那些難聽的話她可以百毒不侵，卻做不到自己未來沒有他。

在愛人面前，姜言曜卸下逞強，他喉結滾動，指尖插在她柔順的髮絲里，嗓音乾澀：「我想告訴你，我還是沒能成為一個強大的人。」

杞茉嗚咽著，拚命搖頭。

男人在她頭頂嘆氣，難以疏解內心的惆悵：「以前欺負你，我會害怕你討厭我，帶頭打架確實爽，但真的好疼，你被學長告白，心都碎了我還在笑。」

「還有今天..我沒把握會發生什麼，你不願意麵對的過去被人挖出來，我問自己能為你做什麼？比起阿梓還有我爸，我就像個廢物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條評論被更多人看到。」

他紅著的眼眶再也不是因為別人，那滴眼淚順著桃花眼上翹的尾巴無聲滑落，夾雜著臉上狼狽的灰塵血漬。

「我真的...很討厭自己，沒辦法替你走過巴黎那六年。」

眼淚劃過帶傷的唇角和下巴，疼痛讓姜言曜輕擰著眉頭。

不是所有傷口都能癒合，他錯過的時光始終是一根細微的刺，緊緊扎在他心底。

杞茉揪住他的衣服，終於抬起頭來，他滿臉都是傷，每處傷口在夜色中仍然猩紅，掙扎著，無聲告訴杞茉發生過什麼。

唯獨那道淚痕。

他終於沒再掩飾自己的脆弱。

「姜言曜，你在我眼裡永遠是最好的。」她扇形的睫毛因為眼淚濕成簇狀，杞茉踮起腳，閉上眼輕輕吻去他的眼淚。

從小她就知道，姜言曜喜歡逞強，他一直儘力掩飾自己的脆弱，留給她最善良溫暖的一面。

「你聽著！」吻過後，她抽泣著強勢的說。

「如果你真的心疼我，把你未來所有時間賠給我，我們一起去忘記那些不愉快好嗎？」

杞茉摟住他的脖子，用盡所有力氣抱住他，哭著抱怨他：「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萬一你出事我該怎麼辦，我不敢想象沒有你的日子...」

哪怕是抑鬱症，杞茉從沒像現在這般害怕過。

她坐在姜權面前想了無數種可能，只求他平平安安，別為了自己做傻事。

他想要保護杞茉，杞茉更想保護他。

蔥白的手指一直在發抖，只有用力抱緊他，感受他身上微涼的體溫，杞茉才能確定他平安無事回來了。

「我答應你。」他閉上眼睛，溫順的靠在她頭頂。

他再也不需要像小孩子那般許願。

杞茉會留在他身邊，不是幾天幾個月，而是屬於他們愛情的永遠。

.........

躲在窗帘後面偷偷觀察的姜權心裡的石頭終於安穩落地。

他感慨年輕時的愛戀滿腔熱血，義無反顧，是做夢都回不去的青春。

姜言曜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成就，他只要做好自己名字那般，低調閃耀，有人疼有人愛，姜權就放心了。

成熟需要引導，更需要時間，至少姜言曜這些年走的每一步都是歷練，仔細想想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