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掌

另外一邊，杞茉和姜權坐在飯桌兩頭。

不同的是，今天客廳所有傭人上完菜后都回到二樓。

杞茉心思細膩，知道姜權有話要和自己說。

上次她和姜權單獨見面，姜權幫她明確了姜言曜多年的喜歡。

轉眼來到夏天，杞茉吃著口中熟悉的家常菜，心裡卻百感交集。

姜權目光永遠是慈愛的，他吃的很少，更多時間只要杞茉抬頭都會與他對視。

奇怪的是，姜權今天在家喝酒了。

自打杞茉住進姜家，她就知道姜權從來不在飯桌上喝酒，他會選擇在書房小酌，偶爾身上帶著葡萄香氣，杞茉就知道他肯定偷偷喝酒了。

杞茉心思沒辦法放在吃飯上面，聯想到姜言曜的不對勁，她試探性的問：「叔叔和阿曜吵架了嗎？」

什麼事能嚴重到動手。

姜權倒酒的姿勢一頓，神色複雜。

那個臭小子...他心裡罵道。

姜權今天哪也沒去，除了電話聯絡公司公關團隊以外，他想了很多。

那一巴掌打下去，疼在他心裡。

以前就算姜言曜再調皮，再叛逆也不舍的打他。

孩子童年夠苦了，姜權不想讓自己在兒子心中變成暴力不著家的父親。

直到他耳朵清晰聽到杞茉的遭遇，一時間他難以承受，潛意識裡更是希望這只是姜言曜開得玩笑。

可姜言曜渾身發抖告訴姜權，這些事已經發生，現在被人知情人士挖出來，想要在網上發酵。

那一刻姜權無法忍受心裡的怒火，他發泄到孩子身上。

他想打醒那個飄在雲端的姜言曜。

姜權閉了閉眼，他聯想起這些，險些拿不住酒瓶在杞茉面前失態。

杞茉從小就很能藏事，她有心事不會表達在臉上。

這樣乖巧的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會經歷校園暴力，姜權心如刀割。

「叔叔？」杞茉又叫了一聲，笑容更加乖巧。

姜權回過神來悠悠的調侃：「什麼時候改口叫爸爸啊？」

他等這一聲爸爸，等了挺多年了。

杞茉臉頰快速紅了一下，她沒想到姜權會這麼直接：「只是個稱呼而已，叔叔從小在我心目中就是第二位父親。」

話畢，姜權眼睛酸了，他匆匆低下頭哈哈大笑：「也是，不重要..不重要。」他擺了擺手。

就算杞茉遭遇過不好的經歷，她還是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從沒有變過。

「叔叔，阿曜已經很努力，如果他做得不夠好，您多多包容他，我們一起見證他的成長好不好？」杞茉柔聲問道。

父子總是會有摩擦的。

她不會偏向姜言曜。

姜言曜需要更多認可，其中包括姜權。

褪去光鮮亮麗的Y&Q總裁，姜權緊繃著的肩膀垮了，他嘴裡念叨著：「茉茉，我們父子倆對不起你。」

姜權在她面前保持著艱難的笑容，看她的眼神只剩心疼。

「都是叔叔不好，叔叔給你的關心不夠多，讓你在巴黎六年吃了那麼多苦，叔叔沒有教育好阿曜！他為了所謂的事業牽連到你。」姜權懺悔著，他沒臉面對杞茉柔順的目光。

杞茉終於明白，今天必然發生什麼事，不是因為姜言曜，肯定是因為自己。

她粉唇的顏色快速褪去，開口都變得澀然：「叔叔，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阿曜去哪了？」

她匆忙找出手機，給姜言曜播出電話。

等待呼叫的過程令人焦躁不安，他不接電話...

而姜權悶了一口紅酒，艱難下咽。

「茉茉，叔叔就算事業有成，我也沒有保護好你們，請你接受叔叔的道歉。」姜權拉開板凳，胖胖的身軀彎下腰笨拙又艱難，杞茉顧不上聯繫姜言曜，快步上前扶住姜權的胳膊。

「叔叔，其實在巴黎我....」她聲線都在顫抖，潛意識裡還想再辯解。

姜權眼裡晶瑩，慢慢的說：「茉茉，誰都有不願意麵對的事，我們是選擇相信自己能挺過去....還是求助身邊親近的人...姜言曜他不爭氣，沒有保護好你，可你能不能..」他再次哽咽了：「能不能給叔叔一次機會，讓叔叔試著替你分擔一些。」

最糟糕的經歷，杞茉一個人扛了過去，而現在，他們姜家會拼盡全力保護杞茉。

杞茉微微張開唇，大腦只剩空白。

當年出事，她還是個孩子，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父母知道，其次是姜言曜父子。

就算他們會給予自己保護，但她的經歷並不光彩，她沒臉說出口。

面對姜家父子，還有毫不知情的杞國賢和楊琳，她不怪任何一個人，咬碎牙也自己咽下去。

沒有人掐著她的脖子告訴她不準說，而是杞茉心裡對從前自己的偏執讓她開不了口。

她不可能藏一輩子，這對愛她的人來說不公平。

看著姜權的眼淚，杞茉才明白，隱瞞才是長輩最大的傷害。

姜權，這個杞茉從小視作泰山般偉岸的父親低下頭道歉，她緊繃的堅強還是垮了。

眼淚很快浸濕了那雙杏眸，杞茉拚命搖頭拉住姜權的胳膊：「叔叔，是我讓你擔心了。」

就算在巴黎有那麼多人對她抱有敵意，北城仍然有兩個男人為她遮風擋雨。

她親手推開了他們的臂彎。

她愧對了姜權對她付出的愛。

所有委屈終於可以在姜權面前宣洩，好像回到十年前的夏天，姜權張擁著她站在她身上，劈頭蓋臉罵姜言曜不帶杞茉學好。

無聲哭泣或許不會完全釋懷彼此的心結，再回到姜權的臂彎，杞茉已經長大，姜權佝僂了不少，胖了不少，唯獨不變的，是他身上父愛般沉默的溫暖。

她忍了太久，就算哭出聲姜權也不會說什麼，而是默默包容，悄悄抬手擦去自己的眼淚。

姜權感慨很多，就算這樣未來仍然可期不是嗎？杞茉會成為姜言曜的新娘，名正言順叫姜權一聲爸爸。

姜言曜沒有完成的期待，會有他們共同孕育的子女來延續。

即便杞茉不再是那多清純搖曳的茉莉，依然有姜家父子支持她，陪伴她的一切。

而內心那場憋了許久的暴風雨下過後，杞茉喃喃問自己，姜言曜到底去哪了。

**

「一句話而已？」姜言曜嗤笑：「為什麼她都離開巴黎了你還是不能放過她！？」

楊曉陽被他呵住了，下意識後退半步，硬著頭皮梗著脖子高聲道：「她就是個狐媚子，姜少爺你別被她騙了，她在巴黎不知道上過多少男人的床！」

姜言曜額頭的血管在狂跳，狠狠瞪著她，嘴裡泛著苦澀的血腥味卻冷靜道：「是嗎？那你知道多少，一點一點給我算清楚怎麼樣？」

楊曉陽餘光已經在找能夠防身的武器，她可以肯定自己激怒姜言曜了。

房間雜亂無章，她握了握手機。

衡量再三，楊曉陽心裡到底還是僥倖，眼前這人是Y&Q老總的獨子，他能為了一個女人和自己魚死網破？自己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市民。

「她背信棄義，為了男人連好閨蜜都不放過，還動用手段讓人家退學，這些不止我們一個人知道！」楊曉陽狠下心來：「誰都不知道她課下幹嘛，去哪個男人家！只知道她換對象速度很頻繁！去酒吧買醉，這樣的紅顏禍水沒什麼可辯解的，就算我沒有親眼看到，肯定是有人看到才敢這樣說的。」

最後一句話她還是撒謊了。

學校沒有人明確說出自己看到杞茉如何如何。

甚至連這股風氣到底從哪來都不知道。

瞥見她眼神閃躲，姜言曜逼逼緊步：「如果今天不是我出面，你還會在網上發布多少謠言來詆毀她？」

「我說的都是實話！群眾有資格知道真相！她配不上你！」楊曉陽嘴硬道。

這就是人性，姜言曜自嘲著，終於露出了進屋以來第一個笑容。

他笑自己高估了這些人。

她們比想象中還要扭曲。

「你知道嗎？」他盯緊楊曉陽，強忍著胃裡的不適感，口吻卻輕飄飄的：「假如我不夠愛她，我沒有認識她12年，我信了你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拋棄她，讓她成為全網唾罵的女人，她失去了憧憬的大學，甚至會因為這些事放棄今後燦爛的人生。」

他指甲攥在掌心，已經麻木試不到疼痛：「她不配，難道你配嗎！？」

「你嫉妒她，所以她做什麼都是錯的，乾脆毀掉她是嗎？」姜言曜另一隻手指向楊曉陽的鼻尖：「你剛才說，不止你一個人。」

楊曉陽被他反覆無常的態度嚇到了，愣愣的點頭。

他衝過的速度很快，甚至連楊曉陽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胸前衣領已經被人攥緊，他力量驚人，手背每一根青筋都鼓起來猙獰著。

他臉上看不出昔日的俊逸，只剩惡魔般詭異。

「你放開我！！」楊曉陽大叫著，她腳尖已經離開地面，兩隻手只能拚命捶打著他的胳膊。

「我今天過來是以姜言曜個人名義，你和我說過的每一個字，我都用手機錄音了。」他另一隻手快速從褲兜拿出亮著屏幕的手機，楊曉陽看了一眼，心涼了大半，驚恐的瞪圓眼睛喊叫道：「你瘋了嗎！我要報警，我要讓你坐牢！你私闖民宅！」

「這段錄音我可以立馬曝光到網上，就算我不要身份，我也要拉著你們這些人一塊。」他稍作停留，楊曉陽不敢直視他毒蛇般的目光，他完全不像在開玩笑：「我要拉著你們一起，下地獄。」

楊曉陽呼喊過後，門外辛梓和蘇仟刃瘋狂上前砸門，意識到出事了。

樓道能用到的陳舊木板被他們拿在手裡拚命砸門：「別做傻事！開門！」

砸門聲吵到鄰居，這些破舊的老樓終於依次亮起燈光，楊曉陽渾身都在發抖，她大喊著舉起自己的手機：「瘋子！瘋子！杞茉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

手機在混亂中成功撞到男人的眉角，反而姜言曜得逞的笑了：「你動手打我。」

他自己的手機扔到地上，手機屏幕還是正在錄音的界面，姜言曜抓起楊曉陽舉著手機的手腕，再次砸向自己額頭，這一下與女人力氣不同，鮮血順著傷口流滿一臉。

他放開癱軟的楊曉陽往後撤去：「就算報警，這段錄音也會跟著你一輩子，更何況你動手傷人，我可以起訴你，讓你坐牢。」

楊曉陽蹲坐在地上，她嚇傻了，帶血的手機屏幕已經碎了，她驚呼著扔到一邊低聲哭起來。

姜言曜摸索著打開門，辛梓和蘇仟刃衝上來雙雙站在姜言曜面前。

兩個人都注意到他的傷，傷口很深不停在流血。

蘇仟刃氣的渾身都在顫抖，指著地上毫無血色的楊曉陽咆哮道：「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

「報警。」姜言曜不管不顧，冷靜道。

辛梓擰緊眉，快速看了一眼，拿出手機打電話報警。

楊曉陽瘋了一樣爬過去在她跟前哀求：「別報警！別報警！求求你們！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她不想坐牢，她才二十來歲。

她都不敢看姜言曜那張臉，她從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人。

姜言曜能為了杞茉做到這一步，她渾身都在打寒顫。

辛梓眉頭擰的更深了，就算傷口在流血，姜言曜還是意識清醒的搶過手機，毫不猶豫播出110。

「喂，110嗎？...是...是...我們在...我被人打了。」

房間內的事只有兩個人知道，就像他親口說過的，他要拉著這些人一起下地獄。

他確實不是一個成熟的愛人，但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始終護好杞茉周全。

※※※※※※※※※※※※※※※※※※※※

正式進入收尾了，比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