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杞茉的房間是南卧,白天四季能沐浴到新鮮的陽光。
房間陳設還停留在十年前,粉色的床粉色的牆,牆上還有各種夢幻的貼紙都是楊林夫婦定做的。
父母從小就將她當成公主一樣,後來開始畫畫了,書桌漸漸堆滿書籍和各種畫筆,她每年假期都回自己家,仔細找還能找到她上學時的作業。
書桌底下有三層淺褐色的抽屜,原本是用來放雜物的,杞茉一直將日記本鎖在裡面。
對杞茉而言這屋子承載了自己許多秘密,她不用擔心寫日記的時候被人發現,更不用擔心姜言曜會看到。
杞茉是畫痴是學霸,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學生時代不過是最普通的女孩,用日記來記錄心目中暗戀的那個人。
而且她的日記,錯過姜言曜表白后就徹底停下了。
女人拉開抽屜,輕輕撥開日記本上面堆放的雜物,都是姜言曜曾經送給她的小玩偶。
那本日記封皮是藍色的,她刻意挑了姜言曜喜歡的顏色。
擁抱其實在高中之後發生過幾次,印象深刻的是剛剛升高一那次。
打開本子前面好多頁都沒寫太多。
她的字秀氣端正,工整的排在一起。
杞茉按時間記錄往後翻。
9月高中開學前的最後一天。
杞茉關掉房間的燈,打開書桌檯燈,日記放在桌子上,蔥白的手指順著一行行小字逐字往下看。
「晚飯權叔叔說我們要上高中了,為了慶祝開學他讓秋阿姨做了一桌我倆愛吃的,阿曜總感覺有心事的樣子,晚飯後我去姜言曜房間幫他補暑假作業,他平時話那麼多,為什麼今天不說話了?」
看到這杞茉頓了頓,擰眉回憶起那天,他為什麼不高興來著?
手指接著往下滑,女人眼裡多了些認真。
「姜言曜說讓我隨便寫寫就行,我已經給他寫了2年暑假作業了,他的字模仿的還真挺像。」
檯燈下女人睫毛顫了顫,微笑回憶。
姜言曜字很醜,像大多數男生一樣龍飛鳳舞,開心就認真寫寫,不開心簡直就是草書一篇。
他簽名很好看,按他的話,名字代表臉面,他上課無聊時都是在練習自己的名字,有的時候寫到手都痛,而且有好多個版本,得意洋洋以為自己是明星一樣。
日記中間啰嗦了許多,大概就是姜言曜在她補作業期間才聊了些無關緊要的。
她一個學霸寫暗戀日記就跟流水賬一樣,杞茉撐著額頭無奈笑了。
或許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只想記住每一分每一秒。
她再次往下看,寫完作業已經很晚了,姜言曜突然拉他去花園散步。
「.....你知道我媽媽嗎?」
「.....我都上高中了,她會不會替我開心。」
「.....人還是不要長大了,長大我都不會恨她了。」
他口中那個不願意提起的女人——他的媽媽,真的是個很殘忍又自私的女人。
只有利益沒有愛。
他站在星空下,像是訴說其他人的故事。
最後姜言曜突然狠狠抱了她,就像電影里末日要來了,男女主人公在亂世中突然找到彼此,害怕沒有明天,拚命擁抱對方記住那一刻。
他哭了,只是一滴眼淚被他快速抹去,1杞茉窒息一般,從沒有如此無力過。
那天後杞茉隱隱約約明白,她應該是喜歡姜言曜,這個人的喜怒哀樂都緊緊和自己綁在一起無法分離。
他哭,她心痛,他笑,她歡喜,她想把自己認為最好的全部給他。
可到頭來,8年過去了,她甚至連最基本的陪伴都缺席了。
杞茉看到自己所寫的,身子一下子被拉入日記里,心疼讓她按住胸口深深喘息。
總有些人仍然在計較他的過去...
杞茉合上日記,將它仔細放回原處,那一頁空白處多了一處行雲流水的筆跡:哪怕所有人都針對你,我也會站在你這邊,再次見到你,我不會再離開。
她看過許多書里和文字形容一個人是對方的軟肋或是肋骨,甚至是心臟。
杞茉卻想,姜言曜是她心情的摁扭。
她從小恪守本分,父母言傳身教,外人面前喜怒不形於色。
姜言曜並不是外人,在時間長河裡,她有太多情緒失控都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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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照射進來,沙發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
他有健身的習慣,如果是在自己家,這個時間已經泡在健身房。
姜言曜回憶起昨晚,嘴角勾了勾。
他看向窗外,笑容漸漸放大,身上神清氣爽。
很美好的一天不是嗎?他想。
經過一晚上的打掃,屋子裡乾淨亮堂了許多,姜言曜看了一眼二樓,決定出門買點早餐。
昨天一回來杞茉就把鑰匙放在玄關的鞋柜上,姜言曜十分生氣,她難道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嗎?
推開門,家門口兩邊有片小花壇,楊琳是個很有雅興的女人,特別喜歡花花草草,所以會以茉莉花來給女兒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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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的天空陰沉下來,杞茉拿出提前準備的雨傘,心想要下雨了。
她和同學打招呼走出校門,在學校後門找到了姜言曜的身影。
少年穿著校服背對她,腳邊圍了一群流浪貓,他買了幾根火腿,耐心等它們吃完。
杞茉心裡一軟,走過去彎腰輕輕拍了他的肩膀,提前準備好笑臉一起回家。
少年回身,臉上卻不見丁點開心,簡直比天空還要陰沉。
「為什麼騙我?」
杞茉心裡咯噔一聲,還是耐著性子問:「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騙我?你在巴黎不是過得很好嗎?」
「你找人演戲試探,你狠心不回國,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是這樣喜歡我?」
少年薄唇張開字字誅心,眼裡帶著一團火焰要將她吞噬殆盡。
杞茉拚命搖頭後退半步,周圍的流浪貓受到驚嚇一頭扎進樹叢跑開了。
平時放學道路兩邊學生都不見了,換成一個個成年人站在那裡。
而她的學校也變成了大學模樣。
「杞茉,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麼這樣對我?」
「杞茉,你不過是仗著家裡有錢。」
「你當夠了白蓮花又來當聖母是嗎?不管你的事!」
她臉色蒼白試圖抓住姜言曜的胳膊尋求庇護,可回應她的只剩冰冷刺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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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曜!!」她從夢中驚醒,後背已經濕透了。
杞茉捂著耳朵,痛苦的閉上雙眼發抖。
夢和現實夾纏不清,她哆嗦的拿出手機給姜言曜打電話。
鈴聲若有若無在樓下響起,她拿起手機保持通話的動作,從床上爬起來,揪著胸口前的睡衣往樓下沖。
心跳的頻率快到不正常。
「姜言曜!!」她絕望的大喊,聲音沙啞恨不得馬上見到他。
沙發上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茶几上放著一部黑色手機,杞茉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亮著的,顯示自己名字的未接來電,她安慰自己冷靜下來,只是噩夢。
杞茉渾身冰冷,額頭又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她很久沒做噩夢了,回國見到姜言曜,心裡的防線還是崩塌了。
如果她是個騙子,說謊成癮,姜言曜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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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曜沒帶手機也鬧了笑話。
晨跑結束他去買早餐,要交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帶手機,要知道現在誰還帶現金,都是手機快捷支付。
攤主也尷尬,這個小區住的都是高檔人士,姜言曜一看就氣度不凡,卻連早餐錢都拿不出來。
姜言曜耳根發紅,他和攤主大眼瞪小眼。
周圍還有不少人,姜言曜掏了掏褲子兜,只有煙和打火機。
兩個人對視一會,姜言曜咳了一聲不自然道:「大叔,您抽煙嗎?」
大叔木然的搖了搖頭,姜言曜心裡涼了一半。
「大叔是這樣的,我出門急忘了帶手機..」說著他從兜里掏出來全部家當遞過去:「我把這盒煙還有這個火機放在你這。」
大叔看了一眼,明白他什麼意思。
他不抽煙,姜言曜這款煙他倒是見過,一盒將近一百多,那款火機更是做工精良,看起來分量十足。
大叔沒有接過,有些狐疑:「我每天都在門口出攤,怎麼從沒見過你?」
姜言曜完美無缺的微笑崩開了一道裂縫。
大叔看他隱忍的表情,糾結半天也不願為難:「算了算了,信你一次。」
他收下了煙和火機,轉身繼續忙活。
姜言曜急匆匆的回去,健步如飛只想趕快找到手機給人家付錢。
打開房門從玄關走進去,杞茉躺在沙發睡著了,而手機放在她臉旁邊。
鬼使神差的,他半蹲下來凝著那張白皙的臉蛋。
明明大家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杞茉仍然像十幾歲的少女。
瓜子臉不大額頭卻很飽滿,她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猶如一把扇子,她像件瓷器,需要人小心翼翼的呵護,生怕碰了碎了。
他笑了笑,拿起手機輕聲站到一邊。
快速輸入密碼,是杞茉的生日,打開直接是微信頁面。
微信置頂是自己的頭像,姜言曜突然反應過來,這..好像杞茉的手機?
他們都是黑色手機原始鎖屏,沒有帶殼的習慣,甚至連型號都相同。
他和杞茉如出一轍把對方放在了置頂位置,雷打不動。
指尖摁下鎖屏,他眼底複雜一片。
他還是杞茉很重要的人嗎?
男人胡思亂想轉身扎進廚房。
聽到他走遠杞茉才睜開眼,身旁手機放在原處,甚至連角度都相同。
她哭笑不得,噩夢帶來的困擾減輕許多。
手機是她刻意調換的,姜言曜簡直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了,她微信置頂從前現在只有姜言曜一個人,以後也會如此,代表他是她的心上人。